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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次日,顾钦伴随高阡一同参加夕芫剑会。每根柱子绕满各种五颜六色的鲜花,有月季,有玫瑰,有桃花。贵宾从高台两道入座,约莫二三十人。高台之下,铺着红地毯,乐手在最前面敲锣打鼓。斑斑点点的“芝麻”围成半圆,他们雀跃,欢呼,呐喊,每个人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除了苍山。
苍山今早吃完早餐,才得知昨夜柳家门生被高亦夏抓了正着的丑闻。他心里直堵闷气,肝火旺,愤愤不平,指尖攥紧发白,不断往杯子倒茶,水面阵起阵阵波纹。带着憎恨瞧同样怒斗公鸡的高亦夏。
按理说,别府不可干涉他府子弟,除非两府家主关系较近,暗中默许这一行为,不然算犯了大忌。所以他特别反感高亦夏下手为强,替他处决了这名子弟。
其次,苍山上了年纪,睡得早醒得早,不知道此事也是正常的。但自他醒来之后,大家悄悄说着昨晚所见所闻,无一人告诉他发生过什么。
苍山挪开视线,迎面对视与正打哈欠的柳戚,他瞪了一眼,柳戚的手停在半空,朦胧睡意顿时化为尴尬,略显局促,将双手立即放回大腿上。
丢人现眼,他以前哪会像柳戚这样没规没矩。
高亦夏感谢了各位来宾捧场,唠叨几句话里话外的家常,宣布剑会正式举行。霎时间,欢歌笑语,鼓掌震耳欲聋,吹唢呐的小伙当口哨闷着鼻子吹,敲鼓的汉子铆足劲捶打纸皮,姑娘们灵活地摆弄古筝的细弦。戏子们起舞登场,在他们两侧,数十个壮汉推着车,拉来了各式各样的神君金像,跟在金像后面的还有十二个小铜人。
家主们拉开袖子,举起酒杯,挥臂向四周敬酒,顾钦看了看,也举起了杯子,笑脸盈盈,学着他们的模样敬酒,他从左转到右,砰的一声,两个瓷杯碰壁。
顾钦一顿,仿佛从未想到过的惊诧——真有人会与他碰杯。实话说,他压根不想跟人碰杯,因为道上规矩,这杯壁一碰了,他就要喝了这杯酒。
顾钦没好气道,“不是,你是不是缺心眼啊,碰我杯壁干嘛,我转来玩的,你碰了我就得喝了这酒。”
“那我替你喝。”高阡一口闷了自己那杯酒,随即将顾钦的手腕钳制,强迫他向前弯曲身体,就这样,高阡就着顾钦递来的酒,再度一口闷。
顾钦唰一下涨红了脸,“你抓我手干嘛?”
高阡笑着,让人抓不出破绽,“喝着方便。”
顾钦道,“你是方便了,可周围的人跟看猴一样盯着我俩。”
他刚偷偷瞟一圈,凑近桌的都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怔着,特别是柳戚,下巴近乎要掉去桌上了。
高阡抬眸望去,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淡定地跟那几人对视,果真,那几个意识到了视线所及,便撇去一旁找人聊天。
高阡道,“我见他们也没真的看过来,阿钦你很介意吗?”
顾钦僵住了,他要是承认了,岂不是显得很小肚鸡肠,他是这种人吗,给人瞧了就瞧了去呗,又不会少一块肉。
顾钦面露强笑,“当,当然不介意了。”
高阡点点头,“我就知道阿钦不是这种人。”
高阡这么坦然的态度,顾钦憋了一屋子的委屈。
那么死要面子干嘛呢,直接拒绝他不就好了。就这点话都说不出口,顾钦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比他年上个七八岁吗。顾钦心道。
三四个小家主相视无言,站了起来,手里提着一两袋油纸包,谄笑地走向顾钦,生硬地把东西塞他怀里,“江公子,这些这些,都是我们小心意,请笑纳。”
哟,一小袋糖果,一袋卤牛肉,纸包上的字写得明明白白的,打听还挺周全,这明里暗里的勾当,他要是说看不出来,可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顾钦把东西推了回去,“给我干什么,高亦夏在对面。”说完又指了指对面的方向。
那人忙笑道,“我们知道高家主在那,但是啊,这几个是专门给您挑的,送给她不合适哈哈哈,您看……”
顾钦道,“唉别,受不起,我又不是高家说事的,送我也没用。”
那个人冲旁边送礼的谄媚地笑了笑,“真没有那回事,这次只是孝敬您,如果可以,多在高家主面前提提我们几个名字就行。”
“这事我真说不了,你跟她弟弟说去吧,就隔我旁边那个。”顾钦拍了拍高阡胳膊肘,“就这个,你们把东西送他,总归送我好。”
边说,顾钦便把那人拉去高阡身边,只见高阡周身气场像高寒海拔的冰川,寒风凛凛,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冻得梆硬,但凡说上一句话都算给自个找罪受。
众人原本靠近的身躯,又退缩回去。眼见高阡瞥眸冷视,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在想如何送礼,而是如何委婉地逃脱。
突然,爆炸砰地响起,灰色晨雾扩散,红毯上瞬间没了人,戏子四面八方逃窜,有的跳上桌,餐碟东倒西歪,面条餐碟乱飞,有的爬到某个家主屁股后面,用手抱住头。
尘雾扑面,顾钦感觉眼睛干涩,呼吸不上来了。刚才不是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烟雾渐渐散去,戏服被炸碎了,血肉模糊,眼球像俩乒乓球似的欢快地蹦跶,暗红血液在红毯点缀小红花,胆小的捂眼睛不敢睁开。
头和身体是分离的,头骨碌滚下高台,面朝观众,百姓尖叫起来,往外场簇拥。霎时间,整个剑会现场乱成一锅粥,越搅越糊。
顾钦跑了过去,向前一跃,捉了几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带离了混乱、无拘的踩踏,高阡与柳戚也悟了意,先后救下白发苍苍的老人和肚子显怀的孕妇。
本来高亦夏第一反应便是想揪谁的责任,可她刚迈去一步,小铜人动了!还不止一个,整整十二个围成圈,它们如同活人一样绕碎尸转圈圈,并发出咕咕的叫声。
地面产生大量黑液,包裹住碎尸缝隙,竟然塑造了一个人形,塑五官,形外衣,增肤色,手拿书,撑腰背,眉眼弯弯,好一张书生样屹立在众人面前,乍看有点面熟。
刚继任没几年的小家主可能不认识他是谁,但老的家主却一眼认出来了,纷纷回头看高亦夏,年少不明所以,也探头瞧了去。
一群人是在看好戏,赌高亦夏会不会为老情人网开一面,而另一群人是在看为什么。至此,高亦夏仍然未道一句话,冷眼观摩眼前这“人”。
徐海。她以前最烦徐海那身书生样,明明她可以叫人做最好的衣裳答谢。徐海却未曾领过一分情意,每次一提他就不感兴趣般拿着那把破剑乱戳,但长大之后回想过去,高亦夏就觉得,徐海穿白衣服还挺好看的。
这时候,救人三人组也飞了回高台,面前可谓人山,一簇簇黑发,拥挤得呼吸困难,无论怎么往里走,顾钦只看到一个字,人。
所以柳戚拉着他佝偻着腰杆,像小飞虫般,钻进人群,顾钦一边挤,一边讪笑地道歉。这些人左抬胳膊,右啧声,即便想揪他们算秋后账,但早已溜到人群最前面。
偷听旁观者的八卦,顾钦知晓了这人就是徐海本貌。一面是笑脸盈盈的书生,一边面无表情的高亦夏,两人针锋相对,一时间,顾钦不知先看谁好。
“徐海”深情款款地道了一声亦夏,声音极为温柔,像春风拂过清浪的海面,令人心平气和。
高亦夏忽然咧起一抹邪笑,阴森得很,她左手抚着腰间的剑鞘,抽右手出本命剑朝月,“冒牌货也敢欺到我面前,谁给你的胆子?”
朝月一连挥了几道洁白的刃光,“徐海”瞬息碎成一块块挪动的黑泥,良久,黑泥再次聚集人形,幻化为徐海的模样。
这一次,“徐海”没有面对高亦夏,而是疾奔柱子,跃于高阡,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高阡被“徐海”揪起袖子,丢回人群中央。
高阡居然乖僻地任人宰割,顾钦觉得以他性子而言,被人这般欺辱,定会不慌不忙地以一还十般偿还到底,可这回的高阡不但没有侧起身反杀一拳,还一脸茫然地观摩“徐海”。
“徐海”站在高阡三米远的位置,十二个小铜人往两人身后跑去,争前恐后,快活地蹦跳,游走,列成两排,像小哨兵一样等待自家主人发令。
脚底的木板突然烧灼起来,火光沿着某个走向穿梭,有时前进有时后退,但均由一条笔直的线条烧去,燃成长方形棋盘,而凹进去的地方则为曲道,供棋子行走的路径。在棋盘的“枭”位,有一枚真正的六博棋棋子,而这枚棋子表面由人为书写“祁闾”之名。
双方的各一小铜人吭哧地溜进己方腹地的“枭”位,作为“枭”子,剩下五个小铜人“散”按兵不动。
也就是说,只要高阡赢了这一局,他们就会迎来第四枚散棋“祁闾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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