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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杨洁赞许笑道:“你这身打扮不错。”
“是……是吗?”阿狸神色变得有些恍惚,似在确认这话真是对自己说的。
杨洁对她肯定地点头。她脸刷得红了,髻边茉莉花随身子轻颤。
杨洁看得好笑,扶着床架慢慢坐起来,“对了,你叫阿狸,是哪一个字啊?”
听到这话,女孩手指轻绞着裙角,又学着杨洁之前那样,慢慢地抚平纹路,“就是狸猫……那个狸啊。”
杨洁本是闲话家常,正待再说什么,女孩倏然抬头,眼中神色让她惊觉住口。
床帘飘动的阴影映在女孩左脸上,衬得她的右眼不寻常的亮。
她缓慢说:“我其实没有名字。在家时他们就叫我‘丫头’,或者‘招弟’。
“但——我都不喜欢!”
说到不喜欢时,她五官一瞬间扭曲。
不甘、怨恨,从大眼中射出。
金蝶:“哇,这孩子的精神场异变了!”
杨洁也感到阴冷气息笼罩了阿狸全身。
这孩子身上仿佛一下生出无数尖刺。
锐利,冰冷,伤人伤已。
“金蝶,快!”
“嗯!”
说话同时,杨洁用右手包裹住阿狸紧搅的两只小手,制止她再自残下去。
感到小孩的挣扎和冰冷,她急切想要传递自己的温暖给她,同时在心中对金蝶急喊:“喂,她怎么没起色?”
“等一下,我已经吊住她情绪了。”
话音刚落,阿狸抬头深深看着她,眼中滚动泪花。
杨洁被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绝望和脆弱所震惊,左手环住了她肩膀。
那孩子顺势投入她怀中,肩膀轻轻抽|动,传出压抑的呜咽声。
杨洁没有安慰孩子的经验,只能轻拍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就像祖父安慰小时的她一样。
这孩子肩膀抽|动的频率逐渐加快,哭声却渐渐微弱起来。
哭了一会儿,小孩身子不再颤动,一下放开她,咚得一声,跪在床前。
“阿狸错了,不该越矩。”
“快起来!”杨洁忙伸手虚扶,“我没怪你。”
阿狸摇头不语,脸上哭得横一道,竖一道像只花猫。
杨洁拿了手帕给她擦眼泪,“还赖在地上干嘛,我可没有赏钱给你。”
阿狸破涕为笑,接过她的手帕,胡乱擦了两把。
“今天不知怎的,突然就这样了。”
她无措念叨着,“记得在城隍庙中讨饭时,一帮小孩中,就数我身子最灵活、跑得最快。”
说到这,她挺起胸膛,“他们都说我像狸猫一样,能跑会窜,都唤我阿狸或狸儿。”
她的眼黑亮得像洗净的葡萄,带着某种迫切的期待瞅着杨洁。
在孩子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杨洁笑着轻点她的额头:“我看——你跑得比狸猫快多了。”
“那当然。”这孩子眉宇间的阴云终于消散,歪头笑道:“我每日苦练轻功,岂是小小狸奴能比的?”
话语刚落,她周围的无形尖刺也瞬间瓦解了。
杨洁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次措手不及碰到阿狸的心理问题,因为没有系统学习过专业知识,她心中并无解决问题的信心。
但是,她无法袖手旁观这可怜的孩子陷入情绪危机,只能竭尽所能。
眼看这一关过了,她轻抚小丫头的头,摸得她嘴角向上翘起,梨涡盛满甜蜜,像一只撒娇的小猫,静静依偎在她身前。
她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成就感。这里不是她处的那个文明昌盛的时代,没有专门处理这类心理问题的医生。
而她既有这方面的见识,也有金蝶的能力辅助,也许可以试着帮助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摆脱童年阴影。
想到这,她脸上露出笑容,在心中询问金蝶。
“这孩子刚才到底怎么了?”
“长期压抑的无助和绝望,触到敏|感话题就爆发了。
“我不该问她名字的。”
“不,小洁,她的问题早晚都会爆发。你这么做反而挽救了她,把她从绝望的深渊边拉了回来。”
“是的,堵不如疏。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被家人抛弃了,内心必然十分缺乏安全感。”
“她常会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好,家人才会放弃她。”
她深有感触的话语,似让金蝶触动了。小家伙立刻飞到她面前问:“小洁,难道你……也经历过这种事。”
“这些事情早已过去了。金蝶,你不用为我担心。”
“幸好,我有一位爱我的祖父,让我的童年还算过得幸福。而这孩子却无亲无故,流落江湖,还跟着东方香主这样的人。”
……
窗棂投下的光柱渐渐西移,杨洁感到腿部伤口微微有些胀痛,便让阿狸帮忙把被子折叠,把伤腿垫高来减轻肿|胀和疼痛。
看着这垫高的腿伤,她指尖无意识地在床沿敲出病历记录的节奏——哒、哒哒。
木质床板的触感,让她愣了一下,看了周围一眼。
那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白色世界已经远离,可她前世急诊科养成的习惯却变不了。
“病历……”她轻声自语,抬头对阿狸说,“帮我把笔墨纸砚拿过来。”
“可是……廖大夫走之前,不是再三叮嘱您要静养吗?”
“不妨事,我只是腿伤了。”杨洁说着动了动十指,“手已经好差不多了。”
见阿狸听话到窗前书案上取文房物品,杨洁低头审视自己的腿伤。在这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仅靠中药针灸能完全治好吗?
但她有金蝶在,不用在意感染和患破伤风的致命危险,完全可以尽情意实验。
这倒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正想着,墨香混着茉莉的清香在帐中弥漫开来。
她抬眸,阿狸已在床前研磨起松烟墨,神情沉静专注,一点看不出刚才的失常。
为了便于她书写,阿狸把一个小矮桌放在床上,为她铺开宣纸,取来紫毫笔。
杨洁握笔蘸墨,抬头笑看了阿狸一眼,然后凝神静气在在纸上慢慢写出一个大字“狸”。
写完提笔,她嘴角微勾,用写意手法花两分钟勾勒出一只正跳纵而下的矫健狸猫。
“是狸奴!”阿狸眼神发亮,指着那图喊,“像前些日厨娘追赶的那只跑得飞快的小家伙。”
杨洁停笔,笑指着画上的字,对阿狸道:“这便是狸字。你想学字,就先从名字学起吧。”
看墨迹稍干,她把这页宣纸抽出递给阿狸。
小女孩拿着那副字画,歪头不住打量着,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杨洁失笑,把目光重新凝聚在新铺宣纸上。
她再提笔时,已然是那个写了三年病历,心无旁骛的杨医生。
笔尖不断在宣纸上游走,发出沙沙声响。宣纸上很快写满了劲廋的小楷。
不等她招呼,眼前写满字的纸被抽去,换成了一张空白的纸。她心中正有很多想法,继续在白纸上写着。
重复着这一过程,直到手腕有些发酸,她放下笔来,左右扭动扭脖子,发出咔嚓响声。
屋内光线什么时候变暗了。小几上整齐叠着一摞写好的纸,像小时候老师桌上收起的作业。
阿狸手上正拿着她最后写好那篇字,脸上神情十分复杂:似带着深深的崇慕,又透着十足的担心。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没想到让一个孩子为自己担心了。
哎,这一专注做事,就会忘记周遭一切的毛病,到了哪都改不掉。
“阿狸,我没事。”她受不住小孩的目光,举手投降,“好,我马上休息。”
等阿狸离去,她注意到红色床头添了几道白色刮痕,缠手的纱布也多了些乌红的血迹。
腿上的伤口却基本没受影响——许是潜意识里就注意保护了这受伤的地方。
解开手上纱布,摊开手掌一瞧,她顿时哑然失笑。
手上的伤全好了,不但掌心的掐伤消失无踪,连之前“预留”的那些细小伤痕也全然不见。
阳光下手掌光滑如玉,只残留些许血污。
金蝶赶紧认错:“这……这个,我之前见小洁你伤害自己,一时情急疗伤就……就忘了!”
“算了,不是没人发现吗?”杨洁对此并不在意,随手将纱布重新缠上做掩饰,“好在不是显眼的腿部伤口…要不然……”
她眼眸对上金蝶的复眼,“只是,你以后行事真要小心些了。细节决定成败。一个小细节不注意,就可能暴露我们的底牌。”
“小洁,你说得对!”金蝶若有所思地点头,“我今日真是太粗心了!明知你怕蛇,还把那蛇展示给你看,差点……”
它越说声音越小,头上的触-须垂了下来。
提及“蛇”,杨洁眉心一拧,“你刚才给我看的那条竹叶青,是东方香主临时招来的,还是他养着的?”
临时招来的还好说,若像计先生那样,养着一只叫“宝宝”的血蝶当宠物,那才麻烦!
金蝶小心翼翼道:“我看那蛇鳞片泛着翠光,定是那魔头的宠物。”
杨洁用手指按压太阳穴,定定看着金蝶。
它急忙补充:“他还抚摸它,唤它‘小青’呢。”
“‘小青’?哈!他怎么不多养条白素贞,凑个雷峰塔套餐呢?”
杨洁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右手使劲按压着额角,左手在床单上画出一道蛇形的“S”轨迹。
“什么……套餐?小洁,你别说我听不懂的话啊!”
金蝶复眼中浮现出层层嵌套的问号图案,像被骤然搅乱的万花筒,一副呆萌困惑的样子。
杨洁猛地用左手掌心狠狠抹平了床单上的痕迹。
她抿紧了嘴唇,右手抓住床头的红漆——指甲缝里瞬间嵌满细碎的木屑。
“比法海收妖还精彩!”她冷笑出声,目光却下意识追踪着散落的木屑。
捻动着木屑的手指陡然僵住——那些细小的木屑,竟在她指腹的皱褶间隐隐拼出诡异的蛇鳞纹路。
她声音立刻沉了下来:“重点不是套餐。”
“是那条蛇的活动范围……”
她举起沾着木屑的手,碎屑在阳光下泛出诡异的翠色。
蜷缩的指节在墙面投下蛇影般的黑痕。“它会不会……盘在房梁上盯着我们?”
“那条蛇机警得很!”金蝶声音带着未消的余悸,“我刚想用精神力驱赶,它就立刻有了反应。”
“和它的主人、那魔头一样……嗅到一丝风吹草动就竖起鳞片!”
它翅膀边缘的金光不安闪烁,“小洁,它如此敏锐,应该……不敢接近我们三尺之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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