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骤雨

作者:陈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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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9 章


      司机老赵把朱施南送回来的时候有点心虚,毕竟朱施南被他扶着连走路都走不直了。明明是冬天,老赵却拿出一块白手帕出来擦汗。

      “少奶奶,有朋友远道而来,混着喝了些酒。你也知道少爷很少喝醉,酒醒了你别跟他生气。”

      梁鸿宝本来确实有点生气的。

      小麦表面上做出一副为了爱情不惜与家族决裂离阜出走的样子,但背地里跟全家族的哥哥姐姐诉苦抱怨讨巧卖乖,靠着哥哥姐姐的支援全世界逍遥快活,玩冲浪都快玩成了职业选手。
      还拐跑了她们年轻有为的一个店长薛嘉禾,跟着他满世界转悠,据说两个人最近在准备到斐济还是大溪地选个地方定下来,一起开冲浪店。

      但每次回小阜就偏偏装出一副在外混得很凄惨的模样,到处混吃混喝,还交代他们一定要告诉他妈他爸她姐他哥,小麦瘦了,想他们想得哭,但又不敢回家,过小阜而不敢入。

      而且每次回来前都提前半个月打电话特意来通知大家,要出差的也别出差,要工作的也别工作了,在外面的能赶回来就赶回来,手上的活都放一放,那几天空出来就专门留给我小麦的。仿佛全世界都要像他哥哥姐姐那样把他捧在手心里才行。

      梁鸿宝心里在暗暗诽谤小麦,但当着赵叔的面也不好说出来,只是说:“我知道了,其他人没喝多吧。”

      “比少爷还多呢,特别是麦家的小公子,都喝迷糊了,嘴巴里一直在说什么病不病,死不死的。”

      梁鸿宝突然心头一重。
      赵叔走了,梁鸿宝越想越不安。

      这一次小麦回来了,薛嘉禾却没回来,前几天大伙一起吃饭时,小麦也没说清楚原因,她原来以为是筹备冲浪店的事,难道竟是病发了?

      她拿起手机就拨给麦家成,结果那边根本没人接,大概跟这位一样已经醉昏了。

      又想打给薛嘉禾,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当。

      先拨给了杨敏佳,敏佳大概在一边吃薯片一边看电视,全是薯片卡嚓卡嚓的声音。

      “没有啊,没听说又生病了啊,前几天还通过电话,我还问她真不回来上班了啊。她说也想尝试一下其他没做过的工作,开冲浪店也挺有趣的。声音很正常啊,没听出来什么反常。她说定期复查的,没异常啊。”

      梁鸿宝总算心安了不少,吁了一口长气坐下来。
      满身酒气的大醉虫,像装了定位系统似的,立刻从床的另一侧自动滚过来抱住她腰。

      闻着满身酒气,看着他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她还是有点生气。
      翘起下嘴唇她想了想,盘腿坐在床上,把他耳朵一左一右都扭了,说:“哈,平时都是你审我,现在也轮到我来审审你。”

      他睁开眼睛,把她的手扫开,又很快闭上。但竟然还能听懂她的话:“审什么?”

      “你们今天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替小麦高兴……他家同意了……”
      “同意了?”
      “嗯……这次回来……就是他爸叫他回来谈判的,不过他本来也没有把握……”

      “那你们还说什么死不死病不病……”
      “是不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都不离不弃。小麦醉了跟他女朋友打了个电话,在背婚礼誓言……你以为都像你啊,都不让我说的。”

      咦,她对着他闭着眼睛的脸看了又看,“你到底醉了没有?醉了的话怎么还回答这么清楚,还能跟我翻旧账。”

      “醉了。”他伸手挡住眼睛。

      她看了他一会,慢慢趴到他胸口。“所以你今晚是看小麦都要结婚了,你还没结婚,所以才不爽,所以才喝多了。”

      “……我就是纯粹替朋友高兴。”

      “切。”梁鸿宝翻了个身,很自然地枕到他另一只手臂上。过了一会又转过来摸摸他的脑袋,“我们会结婚的。我不是说了嘛,等我毕业。”

      “嗯……哼!”

      看他傲娇地扬起鼻子哼了一声,好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梁鸿宝不知道怎么反而觉得他很可爱。忍不住把他的头揉了又揉,他也只是闭着眼睛,微撅着嘴,忍耐着。后来还把手臂放下来,方便她继续揉头。

      梁鸿宝忍不住跟他说:“你喝醉了比平时可爱多了,平时只有你欺负我的份,现在我怎么欺负你你都不反抗。”

      他突然睁开眼睛:“你确定平时都是我欺负你?”

      梁鸿宝一时语塞,他瞥她一眼,转个身拱着身子背对着她,还拿了一个枕头郁郁寡欢地塞怀里抱着。

      梁鸿宝一下子确定他今晚确实很不高兴。

      她小心地转到另一面,把他怀里枕头一点点拿开,然后自己躺进去。搂住他:“一毕业就结婚好不好?我又不会跑。”

      “每次都拒绝,几次了?”
      “那次我不知道的不算的话,也就两次。”

      “为什么不算,你没听过事不过三吗?”
      “我已经把戒指收下啦,明天我就戴上,就是晚点办婚礼而已。”
      “……”

      见他还是不高兴,她赶紧说:“那下次我来求,一毕业我就求婚。单膝跪下,请您娶我吧。”

      “那倒用不着,这种软姿态用在别的上面比较好。”

      他好像心情好了点,反身压住她:“要不要试试我到底醉了没?”

      她断然拒绝:“我已经戒酒了,也不喜欢酒鬼。”
      “你干脆说戒了我算了。”

      眼看刚哄好的又要闹脾气,她赶紧说:“试,试!一定得试!”

      像哄孩子一样哄了大半夜,才把小麦快结婚这事造成的负面影响翻篇。

      第二天醒来,梁鸿宝只想打电话把麦家成臭骂一顿,顺便把麦家成他爸都教育一通,怎么能这么溺爱孩子呢,怎么能他想结婚这么快就同意结婚呢,你们家有没有点原则和立场?恨不得把梁瀚生和仲雯娟集合送过去,给他们家上上课。

      结果第二天又来了,赵叔一脸无辜,拿着白手绢颤颤巍巍擦汗,这次手都有点抖。

      “少奶奶,这个……又喝多了。好像麦家小公子说他要备孕,下个月开始不喝酒了,这个是最后一顿酒。难得,难得。”

      不会是本周最后一顿吧。梁鸿宝凶神恶煞地想。
      薛嘉禾不在,小麦现在是无法无天了。

      把大醉鬼扔到床上,昨天还能勉强睁眼的话,今天根本就眼睛都睁不开了。梁鸿宝很生气,你心情不好偶尔喝一次行,作为一个沉迷过酒精的人能理解,但连着喝两顿也太过分,作为一个沉迷过酒精很困难才戒掉的人就不想理解了。

      她心情恶劣,看他连动都不能动,把他的手臂拍了拍,故意说:“醉了吗?来试试?”

      他很久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冲她一扬手:“没醉。”
      很快又闭上眼睛。

      梁鸿宝乐了,醉鬼果然都是说自己没醉,真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她坏心地笑了,故意坐到他身上,低下头冲着他耳朵:“既然没醉,要不要……”

      他眼睛都不睁一下,不知道是醉得都听不见别人说话,还是已经睡了过去。

      梁鸿宝准备拿手机来拍下他的醉态,明天拿着证据来教训他,难得能逮住这种全然占理的机会。
      结果刚从他身上爬开,刚摸到床脚凳上的手机,就被人抓住脚踝拽了回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头一脚反着相望。梁鸿宝不确定他清醒了没,一脚被他扯着,脸趴在床上,撑在他膝盖上保持平衡。

      他半抬上身了看一下,又很快瘫在了床上。松开手,闭上眼睛说:“我说谁在这里吵我睡觉,原来是鸿宝呀。”

      梁鸿宝掉头爬回到床头,把手机点了录制,偷偷靠在一旁的床板上,用枕头掩饰了一下。
      然后笑得贼眉鼠眼地引他说话。

      “对啊,不是我,还能有谁?你还希望是谁?”
      “……我希望是你,但怎么可能……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结婚,她被这莫名其妙的对话进行有点疑惑,“结婚?谁跟你说我要结婚了?”

      “……你自己跟我说的,离家出走,准备生孩子,还一起买菜,吃五毛钱棒冰。你家同意了,马上要结婚……还没来得及当面跟你说恭喜……”

      梁鸿宝一下子彻底懵了,她确定他彻底醉了,连时间都搞不清了。
      “施南,这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好久?”
      他突然又睁开了眼睛,把她像陌生人一样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眼光落在她无名指的戒指上。

      久久不能移动。
      眼光移开时他显得更醉了,眼皮也合上了。
      “……原来已经结婚了。”

      他嗓音低落得让梁鸿宝心都跟着一沉,明明知道他一定是搞错了什么,但不知不觉就被这个醉酒之人的情绪带着跑偏了。

      “喂,”她努力振作起来,有心跟他说清楚,“我现在跟你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他不可思议地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又露出那副已经很久没在他脸上出现的表情。他不以为然地笑了,“怎么可能?”

      大概是她表情很认真,他摇摇晃晃地抬起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勾引了你,然后你出轨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
      “你为什么不能想点好的?”

      “想也知道,我用的应该不是什么好手段吧。不然怎么会天黑了,你还在我床上。还穿成这样。”手指点上鼻子然后揉着太阳穴,“我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灌酒,撒谎,离间,总不至于是绑架吧?”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梁鸿宝忍不住吓他:“强、暴!”

      “那不可能。”他好像迷糊中又有一丝清醒,对她摇了摇手指,“我再怎么也不至于那么没品。而且你这种家伙,是身体跟着心走的,要是睡一觉就能解决,那我早就那么做了。就因为不是,所以睡了反而麻烦。”

      “什么麻烦?”
      “你会把它当做结束,我就彻底没戏了。”

      她想了想,跟他说:“朱三,你还是挺了解我的嘛。”
      “再了解有什么用,你还不是嫁了别人。”

      他眼睛里疑似有泪光在闪,明知道这完全是个荒谬的场景,梁鸿宝却跟着眼睛发酸,好像自己真的已经嫁了别人似的。

      她忍不住上前抱住他,把头埋在他酒意浓重的颈窝。

      “喝了这么多酒,就不像平时那么好闻了。”她轻轻摸着他的背说,“你记得吗,我老说你有股夏天的味道。不过现在是冬天,过两天据说要下大雪,院子里的仙人掌不知道会不会被冻坏?”

      “夏天?”

      他微歪了下脑袋,口齿不清地突然说到了别的,“我最喜欢的一个夏天是在我小舅舅家过的。”

      “嗯。”梁鸿宝很认真地听,所以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那个还俗又避世的小舅舅吗?”

      “对啊……他住在一个森林旁边,搭了个木屋子,那年我九岁,还是十岁,记不清了……”
      “嗯。”她抚摸着他的背让他继续往后讲。

      “……电视里一天都在播报要下雨的新闻,可天气越来越闷,蝉不停地叫,屋子外篱笆上的牵牛花都蔫了,他种的一大丛苹果薄荷也都蔫了……院子一条大黑狗,一直热得啪嗒啪嗒直吐舌头。”

      “嗯。”

      “我跟小舅舅打了个赌,赌今天不会下雨,但他淡定地说会下的,然后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我倒是坐立不安,一直在门里门外穿梭着看天。”

      “然后呢?”

      “快傍晚的时候雨下了。好大的雨,漆黑,像井旁边的木桶浇下的那种……院子里有口青石头搭的井,井沿长了好多苔藓。我小舅舅总不让我自己打水,怕我跌下去。”

      “嗯。”

      “我打赌输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高兴。雨停了之后,我穿着那种草编的拖鞋,在院子里的石头路上跳来跳去,还跌了一跤。然后看见一只红狐狸从篱笆网外蹿了过去,紧跟着一只兔尾鼠也溜了过去……真神奇,就像童话故事一样。然后天空就出彩虹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彩虹。空气中全是草味和树木的清香,还有一股好闻的水汽味。”

      “还有一点糯米味的茶香。”

      “你怎么知道?”他迷糊地看了她一眼。

      “因为我也在那。那个打赌赢了的人里不光有你小舅舅,还有我。你小舅舅不让你去井边打水,是因为我之前差点摔下去。当你在石头路上摔跤的时候,我正和你小舅舅一起坐在屋檐下面,用铜壶煮普洱茶。”

      他微闭着眼睛:“原来你还记得。”
      她轻轻捶了他的背一下,“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不记得了呢。”

      他抬手摸一下她脸颊,但只触到一点,很快就垂下。
      “我不告诉你。”

      她更用力地收紧抱住他的胳膊:“我都记得。那天的空气特别好闻,等过了这个冬天,我陪你去看小舅舅好不好。”

      “你不能去,你都嫁别人了。”

      梁鸿宝无语,要跟个醉鬼解释清楚太难了。
      说他清楚又不清楚,说他混乱他好像还有逻辑,而且还是醉鬼的逻辑。

      不过,这时她才发现他没像以往一样,她一抱住他,他就回抱住她。背后空落落的,她有点不习惯。

      她闷在他怀里放软声音催促道,“抱一下。”
      “嗯?”

      她声音又说大一点。
      “抱一下。”

      “……抱一下就不必了,也许我是做了什么糊涂事,但现在清醒了。我们还是不要再维持这种不道德的关系了。”

      “什么不道德关系?”
      “很明显啊,肉、体出轨关系。”

      梁鸿宝差点从他怀里掉下来,好笑大过了心酸,她故意闷声闷气,“这种关系不好吗?好多人都这样,只要快乐。”

      “但我痛恨这种,我知道你也痛恨。”
      看着他轮廓其实很硬的线条,心里一动,但她还是坚持着逗他,“可反正也这样了。睡过了今晚再说了。”

      “睡?”这个字好像打到他神经上。
      “嗯。”

      他垂眸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你领口的扣子开了,从刚才开始就看得好清楚。这样看你身材也就一般……”

      梁鸿宝已经彻底怒了,一边急忙扣着扣子一边对他怒目而视。

      平时他在床上在她耳边什么话都能哄得出来,就差没把她说成仙女了。现在醉了总算说实话了,说你也就身材一般。虽然她有自知之明,但这落差也太大了。

      “……偏偏都长在我喜欢的点上,就连晒斑和背后的痣我都喜欢……”

      这种先抑后扬的调调让梁鸿宝敏感地皱起了眉头,她略带狐疑地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又迷糊地闭上了眼睛。

      声音又低落了下来。
      “睡了又走,反而更难受。还不如干脆点走。”

      他脸上的表情好熟悉,梁鸿宝一下子想到大暴雨隔天的早上。他当时听着她接完电话就是这副表情。

      她心里浮起一丝愧疚。

      放低声音问:“你是不是还介意那件事?心里想起来还会不舒服吗?”

      他不回答,只是向她潦草地挥了挥手:“你走吧。”
      她紧抱住他的腰不动。

      他垂下手,伤心又冷淡地说:“既然结婚了,就别来了。就算我勾引你也好,骚扰你也好,都别理我。过你自己的生活去。”

      “那你呢。”她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当时她什么也没解释就走了,他现在会过着一种怎么样的日子。

      “死不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隔着胸膛听起来他说话的声音嗡嗡,不像平时那样清越。可震得让她喉头发苦。

      她松开手,坐起来,想温柔地摸一摸他的脸庞。

      “从初中到现在,十几年了,日复一日,这么多个下雨天,难道还不够我做好失去你的心理准备?”

      他闭着眼睛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很简单的话,但他脸上的表情让梁鸿宝抬起的手悬空了。

      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垂下手给他盖好被子,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不留。然后关上灯,默默拿着手机真的走开了。

      她走到客厅沙发上窝着,发现手机竟然还在录像,她把它停止。

      录像开始原来没多久,手机就倒了,只录到了声音,画面大多数是一个空白而模糊的天花板。就算一开始有他们的画面,也基本都是背影或者不完整的影像。

      那个晚上,她一个人在客厅默默坐着看了好多遍。

      早上朱施南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梁鸿宝坐在床头,对着他说:“施南,我们结婚吧。”

      他看起来挺意外。
      “你不是说要等毕了业?”
      “反正也不影响,我们可以暑假办婚礼,只要孩子等到毕业再生就好了。”

      “你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我突然就挺想和你结婚的。”

      两个人眼睛对着眼睛,正是有好多话讲的时候,床头柜上,朱施南的手机响了。梁鸿宝离得近,看显示是麦家成的来电,就告诉朱施南:“是小麦的电话。”

      朱施南眼光避了一下,拿起手机按了拒接,然后两手拉住她的手。

      “嗯,别管他,他不会有什么正事。我们继续说,那定在今年七月?”
      “嗯,七八月都可以……”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梁鸿宝说:“你还是先接吧,万一真有什么事呢。”

      看他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神情有些闪躲,梁鸿宝恍然熟悉得就像在照镜子。
      她当时怕接那个航空电话就是这个样子。

      梁鸿宝停了两秒,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抽出手,一把抢过电话。
      一打开扬声器,就听见小麦嘚瑟外加贱兮兮的声音。

      “朱三,怎么样了,搞定鸿宝没有。告诉你啊,我肯定是今年就要结婚的,不会为了一块蜜月旅行特意还等着你的。”

      嗯!仔细想来,他看起来确实挺意外,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心虚。

      梁鸿宝挂掉电话,阴恻恻地转头道:“朱——三——,你跟麦家成结婚去吧!”

      朱施南一手按住脑门,头痛地想,哎,手机真是个坏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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