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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
幻境的时间流逝分外诡异,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九年后。
这几年也确实如同原遗所料,族群大吵小吵不断,气氛压抑又沉重,夜间行走时也不再有人说话调和气氛,每只动物都如同行尸走肉般,满腔的怨恨。
丧彪白日查看察看路况,夜里还要走在最前面带路,日日风尘仆仆,应接不暇,也就导致它疏于族内管理,等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它试过训斥、劝导,但除了最开始还有用以外,后面全是无用功,偶尔还会有几个脾气暴心眼坏的动物跳出来驳斥它,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如果告诉几千年前的丧彪,说它的子民未来有一天会忤逆它,丧彪绝对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对方,自己的子民自己清楚,它们这么可能会反对自己呢?然而摆在它面前的事实又确实如此。
丧彪也很累,身体累心更累,所有生物在状态不好的时候做出的选择和决定都是不理智的,它也一样,在调和无用之后,它选择了最直接最干脆的办法,武力镇压。
这下,总算是安静了。
原遗几人数次试探过丧彪,想让它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皆无功而返,说少了,对方听不懂,说多了,对方就把它们当作不怀好意的动物一起收拾了。
简直是寸步难行。
又是一日休息,四人聚在队伍末尾说小话,如今人人猜忌,已经没有动物会亲密地坐在一处了,大家都各做各的,彼此之间隔了很大的空间,也不会有动物贸然闯进别人的位置。这倒方便了原遗他们,至少林风不需要再用他那鸡爪子刨地了,反正说话声再大也没人听见。
“这幻境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林风哀叹一声,身上亮眼的羽毛都黯淡了下来,“我现在都快分不清我是人是鸡了。”
“昨天晚上……你们知道吗?我昨天晚上在石头缝里看见一条蜈蚣,我竟然……竟然生出了一股别样的食欲……”他的精神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魂不守舍地说完这句话之后一抬头,就看见其他三人纷纷挪了位置,远离自己。
林风:“……”
“不是?你们三个啥意思!我都这样了,不安慰我,反而嫌弃我!还有没有良心!!!”
戊己望着他悲愤的神情,微妙地沉默了一瞬,又挪了回来,安慰道:“别,担心。”
程立雪也跟着附和,轻咳一声:“这是幻境带来的错觉而已,很正常,等离开这里就好了。”在幻境待的时间越长,受幻境影响越深,其实不止林风,其他三人也都出现了类似的问题,只不过这几个人的嘴壳子比较硬而已。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啊?”林风问。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找遍了幻境里的其他生物,但除了叫不醒的丧彪和迟迟没有现身的岁宝宝了,剩下的人里,没有一个是参与者。
原遗盘坐在阴冷的石头上,没说话,黑色的鳞片刮擦着湿润的苔藓,无声无息。
“快了,快了。”程立雪道,“按照时间推断,再过不久,它们就会遇见‘我’了。”程立雪这里说的“我”当然不是现在的他,而是现实世界中的“他自己”,当初就是外出学习的程立雪遇到了丧彪它们,看它们可怜,心存不忍,才许诺带这些动物回三兴观寻找领养人的。
“你们应该也有听说过,三兴观自古以来就有收留小动物的传统,多做些善事积累福报也不愧香客们对观内的供养。”
说来也是孽缘,丧彪带着族人流浪了这么久,跑了这么远,到最后给了它们一个家的,居然还是三兴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开始。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数量不对。”这几年的流浪生涯虽然死了一部分动物,但活下来的才是多数,远远多于程立雪当年接手的数量。
因此按照剧情发展,在“程立雪”出现之前,应该还会出什么事,大大消减族群的数量。
原遗睁开眼又阖上,看上去疲惫地紧,不知是不是剧情点快到的原因,这几日丧彪越来越焦躁,做事说话暴戾非常,动物们都对它很不满,像原遗赤麂这种随侍在丧彪身边的,更是首当其冲被波及。丧彪把自己的任务也分摊给了它们,白天去寻找合适的家园,夜里又一边赶路一边被骂,半刻休息的时间也无。
其余三人也知道原遗现在的处境,对他的沉默自然不会有意见,自顾自地又说起来。
林风举翅膀询问:“我有几个问题。”
“什么?”
“我看过三兴观那座供动物休憩的院子外面挂的照片,但我没在里面看到过丧彪,是它的主人没有拍,还是它根本没有被收养?”虽然是问句,但林风心里清楚,很大概率是后者,丧彪对于人类的厌恶可是有目共睹的,他们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或许是对于陌生人的警惕,也或许是对人类占据它们家园的怨恨,总之,丧彪平等地讨厌每一个人,不接受人类的吃食,从不靠近人类领地,宁愿带领族人绕路,也不会进入城镇。如果不是天道因果在限制,估计丧彪早就把人全杀光了。
果不其然,程立雪回忆片刻,然后道:“我们确实没有收养丧彪。”
“当初说好的是一起收养,但最后来道观的却只有七十八只动物,丧彪并没有来。”
丧彪没来,林风不奇怪,但让他奇怪的是,为什么丧彪会同意其他动物去?
戊己跟他想的一样,询问道:“你如何,说服,丧彪,的?”
程立雪却摇头:“不是我说服的,是它主动来找我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第一次提出收养意见的时候,丧彪很明确地拒绝了我,我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它不愿便作罢了。”
“那时也快到我回道观的日子,我吩咐人给它们留下了几车食物就打算离去。”
“可没想到,在离去前一夜,它竟然主动找上了我,还……”
还什么?程立雪没说下去,空气骤然安静了下来,原遗听见了一道欢快的脚步声。
他疑惑地睁开眼,想看到底什么情况,却猝然对上了一双明亮的圆眼睛,对方双手撑着膝盖,弯腰看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东西,眼睛一瞬间发出光,然后伸出手,轻轻放在了原遗的头上。
灿烂的日光从枝叶的缝隙里透出来,打在来人的半边身体上,把那只有朱砂痣的耳垂照得透光,那股清透的劲儿,简直让人又爱又恨
“哎呀,哪里来的黑蛇?好漂亮!”
原遗愣愣地看着来人,然后在对方得寸进尺,想要把它抱起来的时候,猛地一甩尾巴,毫不客气地拍开了那人的手。
好你个岁宝宝,大家都是畜生,凭什么就你一个做人?!
原遗磨牙霍霍,一转头,周围早是空空荡荡,哪儿还有林风他们的身影,这三个不靠谱的,恐怕早就在听见人类脚步声的时候就逃之夭夭了。
“你怎么还打人啊?”岁宝宝揉了揉发红的手,有些委屈地瞪原遗,但转眼又哄好自己,“不过漂亮的东西都是带刺的,漂亮的蛇有点攻击性也正常。”
原遗现在不仅想打他,还想骂他,下颌微微张开,一条细得像丝线的信子从嘴中探出来,和鳞片一样也是黑的,看起来不怀好意。他正想开口,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细细的脚步声。
岁宝宝扭头高声呼喊:“姐!你快来看!这里有条好漂亮的黑蛇!”
姐?
先探出一只白色的运动鞋,再是一件利落的蓝色短袖和同色系防晒衣,下面是一条灰色休闲裤,一个短发齐肩,十分青春靓丽的女生走了过来,她和岁宝宝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活泼劲儿,乍一看,还真像一对姐弟。
她也弯腰去瞧这条蛇,伴随着她的动作,挂着脖子上的校园卡垂落在了原遗面前,最顶上标注了姓名的三个字十分明显——柳叶春。
“哇,还真有蛇。”
“不过它怎么不动啊,是饿了吗?”柳叶春看原遗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害怕,笑盈盈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密封的火腿肠,撕开放在原遗面前,“你吃火腿肠吗?”
原遗冷脸看她,又瞪了一下岁宝宝,甩了甩尾巴,当场走人。
可能是因为剧情的不可抗力,自那天起,这两人出现在族群里的次数就越来越多。
岁宝宝一心扑在原遗身上,而柳叶春则是看着这些瘦骨嶙峋的动物,心疼不已,时不时带来食物投喂它们,又悉心照料受伤生病的动物。
她大学是学兽医的,家里又有一个救护站,对动物有天然的喜爱之情。
族群里的大家一开始对她还是十分警惕,但心毕竟不是铁做的,看柳叶春替它们忙前忙后,说不心软都是假的,尤其对方还承诺会带它们去温暖又舒适的家。
家啊,这是好几年都没有再出现在它们面前的字眼了,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它们只敢在难熬的夜里把这份念想拿出来,放在心里咀嚼碎了,然后再配着血和泪吞咽下去,品味那一丝温度和眷念。
风餐露宿这么多年,到如今,真的有停歇的机会吗?
哪怕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但动物们抱着这样的希望,心和情感也稍稍安定了下来,族群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一个动物主动把这件事告知给丧彪,柳叶春都是白日来,而白日丧彪和跟它走得近的赤麂、支羽两人,都在外面探索,寻找食物和下一个歇息的地方,当然也不知情。原遗虽然知道,但他不会主动开这个口。
这天,丧彪总算是找到一片可以暂时休息的树林,虽然面积小资源少,但至少也能供族人好好休息一段日子。
它满怀希望,第一次赶在天黑前回到族群,想把这个惊喜告诉众人,刚到附近,就听见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以及逐渐靠近的沙沙的脚步声。
它心里一喜,莫非它们提前知道了消息,特意赶来接自己的。
丧彪一向自诩稳重,心里高兴,但面上不显,只有黑色的尾巴高高翘起,看着从草丛钻出来的身影,轻咳一声道:“其实不用特地来接吾,虽然吾找到了可暂时居住的地方,但汝等也不用太过高兴……”
它话还没说话,就听见砰的一声,疑惑地一低头,却见对方好似被它吓到了一般,半个身子摔到地上,面目惊惶,嘴筒子里的叼东西都掉了,骨碌碌在地上滚。
好巧不巧,出来的动物正是狐三,所谓祸害遗千年说的就是这样的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它竟还活着。
它看见面前的丧彪,身体不自觉抖了起来,脸色骤然变的难看起来,扯着破锣一般的嗓子喊:“不好了!!!大王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朝丧彪滚了过来,它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但下意识用爪子按住,低头一瞧,是一根还没吃完的火腿肠。
如同寒冬里泼来的一桶冰水,丧彪登时就冷了下来,从身到心,冷得彻彻底底,甚至开始细微地发起抖来,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又或者两者都有。
狐三的示警声起了作用,草丛后面的动物们顿时惊慌起来,吵得人耳膜生疼。
满地喧闹中,丧彪却只能看见脚下的火腿肠。
它脚下用力,将那个东西碾得稀碎,眼神锐利,如刀刃一样刺过来,连惯用的口癖都不要了,一字一顿道:“说,你们背着我,都干了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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