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风过尘

　　知风等了一个月才终于处理完盛悠悠的骨灰，杜益还是毫无踪迹，徐行等人的判决也已经出来，只是她拼命找出的完整线索并没有被曝光。

　　大侠的“意外”牺牲成了堵在知风心里的一块石头，如果她没有把见面地址告诉侯新，一切就不会发生。大侠会揭露出更多黑暗，她也能开开心心的收获胜利的喜悦，可现在她在恐惧里失去了方向。

　　她又能做什么呢？继续探索未知吗？她甚至都想不明白侯新在整个故事里充当什么角色，自己又是什么角色？

　　浑浑噩噩的逃避了几个月后，春节在烟花的绽放中到来，站在阳台上发呆的知风捂着冻麻木的手回了屋子，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回家去看看。

　　家，多么陌生的词。她好像已经不会说家乡话了，也没了太多关于童年的画面，那些记忆就和她的发呆一样苍白。

　　小村庄已经大变样，幸好那个小坡还在，知风才能凭借仅存的记忆找到正确的路。

　　她家的房檐下已是杂草丛生，两鬓斑白的伯母试探性的喊了她的名字，她还听得懂方言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她总是重复做的那个梦一样：梦里有人在身后一直追着她，她想飞却怎么都飞不起来。

　　奶奶的笑容已经定格在黑白照片上，知风手足无措地站在堂屋中间不敢抬头，直到伯母拿着篮子出来她顺手接过，陪着她去菜园里摘菜以此来躲避内心的羞愧。

　　这个季节除了菜地没闲着，田里基本都已经光秃秃的。知风遥望荒芜，描绘着记忆中的油菜花海。

　　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挑着两桶水走在田埂上，晃进知风眼中，她的目光不由跟着移动。

　　已经摘了满满一篮子菜的伯母走到知风身边要拔胡萝卜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是冉争妍，她呀几年前离了婚回娘家住。可厉害哩，把山上那片茶叶园都承包了下来，还搞了个什么网店腌咸菜卖，可不少挣。现在村里谁家有多的菜都是卖给她，也不用再等着赶集去街上了。她家那房子都靠她给盖起来的，还供弟弟和妹妹们读书，这十里八乡的都上赶着给她介绍人呢，但她好像没那意思，一心扑在挣钱上。”

　　知风眼神依旧在远处的画面中，“她为什么离婚了？”
　　伯母走远了一步抖着胡萝卜的泥土，生怕溅一点到知风身上，“好像是她男人想要个儿子，争妍不愿意，两公婆打了好狠的一架，争妍的脑袋都被划了很大一道口子，当时看得真是叫人心疼。”

　　“我想去和争妍姐打个招呼。”
　　“去吧，一会饭好了我叫你。”

　　寒风迎面吹来，田埂两侧舞动的杂草拍打着移动的双脚，一双小白鞋已经失去了原先的干净，裹上一圈黄泥土加重了鞋子的分量，使得知风的脚步变缓。

　　看着蹲在地里细心给一颗颗小菜苗浇水的冉争妍，知风鼻子一酸，压在心里的脆弱被如尖刀般飞来的冷风反复刺痛，头顶的太阳高高挂起不肯多给一点温度。

　　“争妍姐～”被浇完两桶水的冉争妍发现后知风小声喊到。
　　“知风？”冉争妍把手里的塑料瓢放到刚刚浇完水的小菜苗旁，走到知风跟前认真打量，“活脱脱小美女一枚了，哦不，是大美女。”

　　知风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关心冉争妍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等我会儿哈，我再挑两桶水来把剩下的给浇了。”
　　“我帮你吧。”
　　“不用，就剩一点点了。”

　　知风还是跟在冉争妍的屁股后面，就像小时候一样。

　　“在外面过得好吗？我回来时都问不到你消息，你爸妈也都没有回来过。”走在前面的冉争妍开始闲聊。
　　“挺好的。”
　　“有好好读书没？”
　　“嗯，我从自己理想的大学毕业了。”
　　“真好，女孩子呀就是要多读书，有了思想才会作出正确的决定。”冉争妍说着把挑起两大桶水的扁担放到肩上，“你伯母跟你讲了我的事吗？”
　　“说了点儿～”知风看着眼前被重担压弯的身子和松软泥土里留下结实的脚印，不免心疼，“争妍姐，你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吗？”

　　冉争妍笑着回过头看了眼，双手扶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扁担继续前进，“这就是我的人生呀。”

　　“可是～”
　　“人呀，各有各的活法，在不违法乱纪的情况下只要自己心里觉得舒坦，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就行了，至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那都是别人的事。”
　　“你说的对。”恍惚中知风又看见了成片的油菜花海。

　　冉争妍家就在伯母家对面，从菜园子回来时知风被冉争妍叫到了自己家，给她拿了小瓶矿泉水后就没了影。
　　过了几分钟才拎着两个大袋子出来，“这是我自己腌的咸菜还有自己炒的茶叶，你尝尝。”

　　袋子很沉知风都差点没接住好在旁边就是椅子，“谢谢。”

　　“妈妈，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啊？”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捧着书跑了过来。
　　冉争妍蹲下去看着女孩手指的位置，“我也不太确定，一会咱们用点读笔查一下吧。”
　　知风目光不自觉挪了过去，她先读了一遍发音然后说道：“形容词，勇敢的、有胆量的意思。”
　　冉争妍拉着小女孩的手，“豆豆，快叫小姨。”
　　小女孩十分乖巧，“小姨好～”

　　知风被可爱到，满脸笑意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黄金手链送给她。只是没想到孩子还这么小，她还以为得有十岁左右了呢。

　　冉争妍赶紧取下偏大的手链退回，“这～太贵重了。”
　　“争妍姐，你送给我的远比这要珍贵。”
　　冉争妍没再推让，弯着腰温柔和女儿说：“让眼睛休息会别看书了，去把自己的玩具都收拾一下好不好？”

　　“争妍姐，你打算一直生活在村里吗？”知风看着蹦蹦哒哒跑开的小背影问到。
　　“那哪能啊，当然得让豆豆接受更好的教育。我在市里买了套房子，最近也在找合适的工厂，想着提升一下自己的产业。”

　　知风怔怔地看着笑容满面的冉争妍，她总是有着用不完的正能量，什么也不能打倒她。

　　“知风，不要去管生活给了你什么，要去想自己渴望得到什么。”

　　无形的力量在心中慢慢聚拢挤走荼靡，知风两只手拎起袋子从椅子上挪开。

　　回到家时饭桌上已经摆上了好几道菜，知风换下脚上重重的鞋子，想要到厨房帮忙，被伯母打发了个给小狗喂食的活出去了。

　　等她喂饱小狗，找到刷子准备处理那双惨不忍睹的鞋子时，它们已经恢复了原样，伯父正找架子给放到火炉旁烤干。

　　一辆车在空地上停下，困扰在她噩梦中的影子赫然出现，知风极力忍住慌乱，平静的问候每张笑脸。饭桌上一言一语的寒暄穿插在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中。

　　“哎呀知风都长这么大了，有男朋友没？做什么工作？”
　　“看嫂子手上这大金镯子知风丫头给买的吧，工作看来是不错。”
　　“你表哥的孩子都快小学毕业了，这一辈未婚的可就数你最大了。”
　　“诶，她也还没多大，不着急噻。”
　　“你比我小几岁来着？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吧，保证都像你哥我一样老实可靠。”
　　“这倒是可以，别看你哥小时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结了婚以后啊也算得上是‘好丈夫’模范。”
　　“小时候那也是对外人调皮，对乖乖可是当亲妹妹一样的，以前他（她）们玩的多好啊。”
　　......

　　回忆不断袭击知风的软弱，终于她失去了理智，砰地一声啤酒瓶砸了过去，白色泡沫掺着鲜红流下。
　　“这是怎么了这是？”
　　“你发什么疯啊？”
　　......

　　知风被大家拉开，撞到了那双高高架在火炉边的小白鞋，她双手抱着鞋子看向伯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作任何解释。毕竟已经过去太久，谁也不会记得那时的疼痛，除了她自己。
　　但这一刻的知风却觉得无比轻松，她终于将那个被欺负的自己解救了出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知风说着换上还有些潮湿的鞋子就要离开。
　　身后响起的声音她都已听不见。

　　吃完饭正在外面洗雪里蕻的冉争妍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对面发生的一切，当知风拎着行李箱出来时，她取下袖套跑过去，“我开车送你。”

　　“小时候他猥亵我。”车辆行驶到小坡上时知风突然开口。

　　冉争妍震惊到差点走神，好在小坡不是很陡，停稳后她解开安全带，抱着知风给她安慰，“可怜的知风受委屈了，别怕，有我在，你想怎么解气我都帮你。”
　　“算了～”知风靠在冉争妍的肩上任由眼泪泛滥。

　　树叶落在前挡风玻璃上又被大风带走，知风擦干眼泪继续向前，翻篇了，过往种种不愉快。
　　那些只是她人生中的一小段旅程，她还有漫长的路要走，总要卸下累赘才能飞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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