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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高原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带走了林栖过去世界里最后一片属于“正常”的云彩。
车内的气氛,却因为他的离开,而变得无比滚烫和黏稠。
沈砚没有立刻开车。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太过复杂的情绪——有狂喜,有心疼,有后怕,还有一种……近乎于卑微的、失而复得的感激。
林栖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抽回了自己那只被他覆着的手,小声说:“我们……回家吧。”
回家。
这两个字,像一道最温柔的闪电,瞬间击中了沈砚的心。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
回去的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但那份沉默,不再是之前的试探和拉扯,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全然的拥有。
车子,没有开往林栖那栋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小公寓。而是,一路向着市中心那栋最孤高的、俯瞰着整座城市的建筑驶去。
最终,车子停在了沈砚那间冰冷的、如同囚室般的公寓楼下。
林栖有些困惑地抬起头。
沈砚解开安全带,转过头,看着她。他的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和干涩。
“我最近……在学做饭。”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看着车窗外,“手艺很差。但是……”
他重新迎上她的目光,眼底,是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近乎于卑微的请求。
“……你,愿不愿意,来当我的第一个客人?”
林栖答应了。
在她来的那天下午,沈砚已经提前把那间公寓,翻了个底朝天。他觉得这里太冷,那里太硬,沙发上的抱枕颜色太深,花瓶里也空无一物。
最终,他还是叫来了阿诚,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去买了一张最柔软的羊毛毯子,和一束……开得正好的、淡黄色的雏菊。
他为她做了一顿,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灾难的晚餐。鱼煎糊了一点,汤又放多了盐。他一个曾用双手掌控着整座城市地下秩序的男人,此刻,却在一份番茄炒蛋面前,手足无措。
林栖却笑得很开心。她一边吃,一边调侃他,说他这个“古董鉴定家”,果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晚饭后,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是一部她挑的、很溫柔的文艺片。
他根本没看进去电影在演什么。他的全部感官,都被身旁她的存在,所牢牢占据。他能闻到她沐浴后身上传来的、干净的香皂味。他能感觉到,他们偶尔会不经-意间触碰到的、温热的手臂。
电影演到一半,他感觉到肩膀上,传来一个柔软的、温热的重量。
他缓缓地,低下头。
林栖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安静的小刷子,在昏暗的光影里,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她……睡着了。
他的整个身体,在那一瞬間,彻底僵住了。他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生怕一丁点的动静,就会惊醒她。
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在他这个曾带给她无尽噩梦的魔鬼的怀里,安然地,睡着了。
一股巨大的、酸涩的、滚烫的暖流,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冲上了他的眼眶。
他缓缓地,伸出手臂,用一个轻柔到极致的、近乎于虚无的动作,将她,更安稳地,揽进了他的怀里。他拿起手边那张新买的毯子,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关掉了电视的声音,只留下屏幕上那些无声的光影,变幻着,照亮她那张安静的、对他全然信任的睡颜。
他低下头,在她的发顶上,印下了一个比羽毛,还要轻的吻。
林栖,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在我的地狱里……
安睡。
沈砚就那么抱着林栖,在黑暗里,静静地坐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月光,都悄悄地换了角度,从冰冷的地板,慢慢爬上了沙发的一角。
他舍不得动,舍不得打破这一刻的、他从未拥有过的宁静。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那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轻柔地喷洒在他的颈侧,像一片最柔软的羽毛,轻轻地搔刮着他那颗早已被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他甚至能听到她细微的心跳声,平稳,安宁,与他自己那颗因为她的存在而狂跳不止的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想,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但沙发终究太凉,他怕她会着凉。
他缓缓地,用一个他自认为最轻柔的、最稳妥的姿态,将她从沙发上打横抱起。她很轻,像一捧没有重量的羽毛,在他怀里,只是无意识地,向着他胸口那片溫暖,又蹭了蹭,睡得更沉了。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这是他最私密的领地。和他整个公寓的风格一样,冰冷,空旷,只有黑白灰三色。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三年来,除了他自己,从未有过第二个人的温度。
他将她,轻轻地,放在了那张床上。
他没有离开。
他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她的床边,就那么,借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张褪去了所有防备的、干净的脸。看着她平稳的、带着一丝甜意的呼吸。他感觉,自己那颗早已被黑暗和罪孽填满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地,被她的安宁所填满了。
他以为,这一夜,就会这么,平静地过去。
直到,深夜。
她的眉头,开始微微蹙起。她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急促。她抓着被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然后,他听到了她的呓语。
那声音,很轻,很破碎,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悲鸣的幼兽。
“不要……”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紧。
“……不要去……”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将他刚刚才构建起来的、那片溫柔的幻境,彻底刺穿。
她又做噩梦了。
在他身边,在他的床上,她还是……做噩梦了。
一股巨大的、熟悉的、足以将他溺毙的愧疚和痛苦,瞬间席卷了他。是他。一定又是梦到了他。梦到了那个,曾把她逼入绝境的魔鬼。
就在他被这无边的自责,折磨得快要无法呼吸时,他看到,一滴清澈的泪,从她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
她还在喃喃自语。
“不要……走……”
沈砚……愣住了。
不是“不要去”,是……“不要走”?
她到底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她那句破碎的、带着哭腔的挽留,究竟,是在对谁说?
一个荒唐的、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滋生。她是不是……害怕他会离开?
他再也无法忍受。他伸出手,用他那只曾带给她无数痛苦的、颤抖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那只冰凉的、在梦境中挣扎的手。
然后,他俯下身,将嘴唇,凑到她的耳边,用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听过的、极致温柔的、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回应着她梦中的哀求。
“嘘……没事了。我在这里。”
“我不走。”
“我哪里,也不去。”
他的安抚,似乎起了作用。她的呓语,渐渐平息。他以为,她又重新坠入了安稳的梦境。
却没想到,下一秒,她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猛然睁开了。
那双刚刚还紧闭着的、盛满了梦中泪水的眼眸,此刻,却写满了从噩梦中挣脱的、全然的惊恐和迷茫。在看清床边坐着的他时,那份惊恐,更是被放大了数倍。
她像一只被惊扰的鸟,猛地坐了起来,与他拉开了距离。
“沈砚?我在哪?”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刚刚醒来时的沙哑,充满了戒备和不安。
沈砚那只还停留在半空中的、刚刚还握着她的手,瞬间僵住了。一股冰冷的、无力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
他搞砸了。
他又一次……把她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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