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镜照我

　　小学妹的出现，只是最后的一根引线，早在之前，厌恶李想时，同情文翔宇时，余娜心里就隐隐有个念头。

　　这种人也能当老师的话，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一定会做得比他好。

　　听完她的想法，戴安娜只是点头，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随即两个执行力满分的人便凑在一起开始搜集师范类大学的资料。

　　“A市有一个师范大学，但知名度没有B市这个高，分数线也差得远。”戴安娜浏览着网页，“你的分数上B市这个绰绰有余。”

　　余娜毫不犹豫：“我要去A市。”

　　戴安娜无奈，她点开了两所大学的相关资讯：“你上师范大学其实是有想去支教的想法吧？A市的师范大学合作项目有限，反而是B市的师范大学因为地理位置优势，周边挺多小山村的。”

　　事实摆在眼前，余娜却仍梗着脖子默不作声。

　　毕业时班上每个人都说，以后要常联系，即便不在同一所大学念书，现如今的科技发展也足够拉近朋友们之间的距离。

　　可余娜觉得不够。

　　戴安娜因为工作原因常年出差，两个人本就聚少离多，等上了大学分隔两地，未来有那样多的未知因素，叫她如何安心。两个人之间的阅历差距本就堪比天堑，如果不是住在一起，共同话题基本为零。

　　高考前还能以需要帮助的小可怜形象赖着安娜姐，那在不需要帮助的以后呢？余娜不想以后见面只能点点头道声好久不见，然后相对无言。

　　她想和安娜姐成为真正的家人，可以名正言顺分享生活，分享感情的家人。

　　莫大的恐惧笼罩着余娜，她甚至有些想重读一遍高中，哪怕每天活在高压锅内，也比要和安娜姐变得陌生好。

　　戴安娜只以为小孩是对她产生了依赖性，舍不得分开，她看着余娜道：“我们之后是肯定不会分开的，我向你保证。”

　　余娜怔住，满腔躁动不安的情绪一瞬间被安抚。

　　“如果会分开，我就不会让你报师范大学。”戴安娜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金钱权力更具有保护力，如果你以后要一个人生活，我只会建议你学更有发展前景的专业。支教老师，听起来非常伟大，但实际要遇到的困难只会比普通上班族更多，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那儿不只有等着你拯救的小学妹，还会有更多蛮不讲理的大人和无处说理的闹剧。”

　　戴安娜伸手按在了余娜的肩膀上：“正是因为确定我会陪在你左右，我才敢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早在余娜说自己想当老师时，戴安娜便在心里有了计较。她要让余娜学点防身术，大学期间的支教任务必须在离她两小时车程范围内，出了什么事她可以第一时间赶过去，等小孩有了经验再慢慢去更穷苦的地方。如果做到一半不想当老师了，也大可以换行，她有那个能力为她兜底。

　　余娜眼眶有些湿润，嘴上小声道：“B市离A市那么远，我能跟你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B市不远。”戴安娜打开了手机上的高铁票订购界面，“A市到B市只要一小时不到，你每个周末都能回家。”

　　至于这中间要坐多久的地铁，而她又是否每周末都在家，戴安娜没有说，暂且先让小孩心安吧。

　　余娜态度有些松动：“那好……”

　　一桩大事敲定，戴安娜捧着余娜的脸揉了揉：“现在可以专心想想考完驾照去哪玩啦！”

　　“沈雯雯约我去海边玩。”余娜的脸被揉得变了型，艰难地在蹂躏下说出完整的句子，“安娜姐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戴安娜松开了手：“你们庆祝高考结束的队伍，捎上我这个家长不太合适吧？”

　　有些不满家长的称谓，余娜直摇头：“我问过沈雯雯了，她很乐意，其他人也乐意。”

　　余娜本来还想叫上李雅婷，可她竟然申请了硕博连读，早早找好了导师，直接开启了新一轮的学习，余娜只能说等她有空了再约。

　　——

　　下了高速后，戴安娜便把驾驶位让给了余娜，她们出来得早，本就存了让余娜练练车的心思，估摸着以余娜的开车速度，到地方的时间和约定时间差不多。

　　余娜别好安全带，深呼吸了一口，虽说已经拿了驾照，也上过路，但开安娜姐的车还是头一回，她难免紧张。

　　戴安娜在一旁瞧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余老师这就害怕了？”

　　余娜轻咳，假装没听到戴安娜的揶揄，强作镇定地打火启动，慢悠悠上了路，偶尔遇到转弯口戴安娜便会出声提醒。

　　不知道沈雯雯在哪刷到的小众景点，路上车辆很少，余娜开着开着便淡定了下来，戴安娜也不再说话。马路这么宽，都够她横着开了，再紧张就没道理了，她甚至抽空往旁边瞅了一眼，想求个夸夸，结果就看到安娜姐竟然已经闭上了双眼。

　　戴安娜睡着了。

　　这么放心吗？余娜心里五味杂陈，安娜姐所表现出的对她的盲目信任会让她觉得有些过了头，受宠若惊之余又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油然而生——尽管她知道，安娜姐这都是出于对其本身的信任罢了。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隔着沙滩余娜便看到了沈雯雯一行人。

　　她身旁还站着王俊楠和包思玉，三个人正说说笑笑，看见她的车开过来，沈雯雯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

　　“可以啊娜娜！”沈雯雯兴奋地打量，“你学会开车了！”

　　余娜按下车窗，想让她声音小些，安娜姐还在睡着呢。

　　却不想戴安娜已经被吵醒了，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朝沈雯雯打招呼：“雯雯，好久不见。”

　　沈雯雯忙绕到戴安娜那边，帮她开车门：“安娜姐，我们还跟老板借了烧烤架呢，待会还可以自己做吃的。”

　　“这么厉害？那得好好试试。”戴安娜笑着下了车，回头发现余娜还没下来，“怎么呢？还想开两圈？”

　　余娜白着脸：“……腿麻了，手也麻了。”

　　毕竟是第一次开车，余娜一路紧绷到不行，总感觉自己在抽筋的边缘大鹏展翅，这会儿停下车才感觉到四肢僵硬，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戴安娜乐了，帮她开了车门，又弯下腰来帮她按摩腿。

　　王俊楠刚支好烧烤架走过来，瞅见这一幕叫道：“余娜你要不要脸！还让安娜姐给你捶腿！”

　　“倒反天罡！”沈雯雯在边上附和。

　　余娜毫不客气地回击：“你俩倒是夫唱妇随上了。”

　　两人霎时哑巴了，一个望天一个看地，试图假装无事发生。

　　“怎么样？还麻吗？”戴安娜问余娜。

　　余娜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不是麻了，是酥麻，强撑着避开戴安娜的眼神道：“好多了，走吧走吧。”

　　几人便又一起往海边走。

　　这儿似乎还没有开发成熟，没看到有人工的痕迹，沿途只有细沙，也不知道沈雯雯她们的烧烤架是从哪里借来的，还配了炭，倒是挺专业。

　　包思玉在原地生火，瞧见她们回来了便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余娜跟她仍然不是很熟，两个人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干脆一个串串，一个生火，互相合作着做前期准备工作。

　　戴安娜揽下了烧烤的活，她很有大家长的自觉，把聊天的空间让给了小孩们，只负责不停烤串，敬业程度堪比学校门口的排档老板们。

　　“我们去买点饮料和吃的。”沈雯雯说，“你们有想喝的吗？”

　　王俊楠提议：“你们喝不喝果啤？度数很低的，跟碳酸饮料差不多。”

　　“我可是司机，不能喝。”余娜摇摇头，她可有着把所有人送回家的任务在身呢。

　　戴安娜瞅瞅她还在微微打颤的小腿肚，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倒是没戳穿。

　　“没问你呢，余司机。”王俊楠嚷嚷，“剩下两位同学想喝啥？”

　　包思玉：“橙汁吧，我要冰的。”

　　莫名成了同学的戴安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要椰汁。”

　　王俊楠耸耸肩：“你们怎么都不爱果啤，明明很好喝。”

　　“我陪你喝，走吧。”沈雯雯淡定地拉走了王俊楠，如果她的耳朵没那么红就更有说服力了。

　　太阳西沉，将平静海面都映成了火球，几个人累得够呛，身上直冒汗，但却乐趣不减，自己付出劳动烤出来的串，怎么尝怎么美味。

　　余娜坐在戴安娜身旁，小口抿着椰汁，等待戴大厨的美味出炉。

　　“好了，这些你给她们端过去吧。”戴安娜用小盘子装好还滋滋冒油的肉串递给余娜。

　　余娜看看那边又在跃跃欲试要打沙滩排球的三人，低头挑了根卖相最好的吹了吹，喂给戴安娜吃了，又伸手给她擦了擦汗，这才起身把盘子给沈雯雯她们端了过去。

　　大部分时间，余娜都在给戴安娜打下手，最后是沈雯雯跑过来强烈要求两人加入打排球的队伍，这才让在烧烤架旁边定居了的两人挪了窝。

　　吃饱喝足又玩累，几个人排排坐在沙滩上看夕阳，叽叽喳喳聊着天。

　　“安娜姐，你开心吗？”余娜冷不丁小声问身旁的戴安娜。

　　没想到一把年纪还能体验一下毕业旅行的戴安娜一愣，随即笑道：“开心。”

　　深深凝视着戴安娜在夕阳照射下显得柔和的脸，余娜打从心底里回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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