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赶来

　　“！”贺北意蓦地睁开眼，木木地望着面前的人，两秒后他看都不看顺手捞起床边一件短袖就冲进洗手间。

　　陈逸周挑了挑眉，也没强行要求一起洗。他坐在床边玩手机，浴室门突然被打开，贺北意半个脑袋露出来。

　　“陈逸周，能不能帮我拿下一次性浴巾，在行李箱里。”

　　收起手机，陈逸周只朝那边看了一眼就往客厅走。

　　贺北意带的行李不多，两三件衣物、一双鞋，洗漱用品还有......
　　陈逸周拿好浴巾起身，视线停在箱包夹层某处几秒，又蹲下。

　　贺北意接过浴巾后就赶紧关好门避免热气散走，所以他并未看清门外陈逸周的表情。

　　照常躺在床上，照常等陈逸周洗好上床睡觉。

　　卧室陷入一片昏暗，贺北意迷迷糊糊间被抱入一个温暖用力的怀抱。

　　“睡得着吗？”

　　转身，抱住这道声音的来源，贺北意含糊应答：“当然啊，我困得要死。”

　　“陈逸周，你头发是不是没擦干？”
　　过了几秒，他扭动了下貌似被水打湿而略微清凉的肩颈。

　　明明自己头发都不吹，每次还非要自己吹头发。

　　贺北意双手不满地往上探索。

　　？？

　　没有想象中的湿润清凉的触感——陈逸周头发是干的。

　　片刻后，贺北意在黑暗中睁开眼，凭着本能去摸他的眼睛。

　　“为什么哭？”

　　贺北意有点发懵，刚才那股子困意也消失殆尽。

　　直到很久很久，久到贺北意都以为陈逸周睡着后，他才听到一道很轻的声音。

　　“吃了多久了？”

　　贺北意不太理解，正要开口——

　　“药吃了多久？”

　　脑袋怔地一下，他恍然明白过来。
　　陈逸周怎么发现的？

　　贺北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坐起身往床头柜那看——被他隐藏得好好的原本应该在抽屉的药盒此时就躺在那里。

　　当时加班完收拾过于匆忙，脑子也不太精神，应该是拿东西的时候顺便捎进去了。

　　掩饰性地闭上眼，又睁开，贺北意被人重新捞进被窝。

　　“坐起来干嘛，不冷吗？”陈逸周声音闷在空气里。

　　贺北意摇摇头。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陈逸周指尖摩挲着他的发丝，声音比平日轻了许多，像是怕惊碎什么重要的东西。

　　瞒不下去了，贺北意只能硬着头皮撒谎：“就那么几个月。”

　　哪怕是从分别那天到后面一两周，贺北意都没有表现出太大波动。每天视频里的贺北意看起来一切如常，会抱怨某天公司食堂的饭菜不好吃，拉开窗发现是阴天会笑着问自己这边天气怎么样。

　　原以为贺北意毕业顺利进入LK，租下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慢慢过着就算没有自己也很充实丰富的生活。

　　陈逸周喉结滚了滚，把手从他发间抽出，哑声说：“以后别吃了。”

　　贺北意从被窝钻出来，让陈逸周的脑袋抵在自己胸膛处，一下下顺着他的脊背。

　　“嗯，不会吃了。”

　　空调开的一小时定时，伴随着扇页缓缓合上的声音，贺北意也渐渐阖上眼皮。

　　手指始终被紧紧扣住，半梦半醒间，贺北意听见陈逸周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只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牵起又放下，反复好几次。

　　六月阳光穿过彩色玻璃窗，照射在纳索堂前的草坪上——数千把椅子被整齐排列着，学生的绶带在阳光下泛着特有光泽。

　　贺北意坐在观众席的位置，眯起眼朝那边望。旁边一位金发碧眼，浅棕色瞳孔的外国学生走过来跟他打招呼，邀请他一起照相。

　　对方过于热情，贺北意没理由拒绝。

　　许是这种东方长相太吸引人目光，几分钟内贺北意就和十几个人合了照。每次拍照时，他都像雕塑一样扯出同样的笑容，到后面嘴角都有些僵。

　　直到礼台前管风琴的旋律骤然响起，贺北意才得以清静下来。

　　钟楼的铜钟轰然鸣响，贺北意试图在身着不同颜色的长袍队伍中寻找陈逸周的身影。

　　可惜离得太远，加上周围很吵，就算他视力再好也无法准确判断。

　　重新靠回椅背，贺北意静静地等待陈逸周上台。

　　“叮”地一声，手机传来新消息——
　　CC：九点钟方向。

　　贺北意下意识往那边看，两秒后，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打字。

　　HH：把我当侦探呢？

　　贺北意发了张图片过去。

　　图片里，大约隔着有几百米距离，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乌泱泱的一片黑，关键角度还是自上而下的俯拍式。

　　肩上的金色流苏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陈逸周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笑着摁灭了屏幕。

　　他身后的棕头发的外国同学好奇地凑过来，“Wow！是上次那个可爱的男生吗？！”

　　陈逸周瞥他一眼，强调：“嗯，我男朋友。”

　　男生瞬间瞪大眼睛，“Wow！你们真般配。”

　　陈逸周嘴角扬起，谢字还没说出口——

　　“我能加他好友吗？”

　　“......”

　　陈逸周脸色沉下去几分，睨了他眼后果断抛出一句：“不可以。”
　　然后抬脚往前走了两步。

　　棕头发男生挠了挠脑袋，感觉他这位同学貌似不是很想和自己靠太近。

　　场面过于盛大，贺北意一直举着手机在记录，直到手持权杖的校长念到陈逸周的名字时，他才越过相机往那边望。

　　手指无意识攥紧，贺北意看到了踏上台阶的陈逸周。

　　男生的黑色长袍在身后微微扬起，帽穗在风中晃动，那双沉静又从容的眉眼还是和以前一样。

　　贺北意下意识抿了抿唇，拨动指尖。

　　几乎是在触碰按键的同一时刻，他看见陈逸周目光穿越重重人海，准确无误地锁定了自己。

　　毕业典礼持续近几个小时，结束后，陈逸周就朝观众席走去。

　　在周围人惊奇且激动地注视下，他自然地牵起贺北意的手往外走。

　　“国外这种事情不是很常见吗，怎么还有那么多人盯着我们。”贺北意嘀咕道。

　　“可能因为你好看。”陈逸周很诚实地答。

　　贺北意瞪了他眼，表示无语。
　　“不回宿舍吗？要去哪啊？”

　　虽然才在这待了没几天，但直觉告诉贺北意这不是去宿舍或食堂的方向。

　　“不知道。”陈逸周心不在焉地回答。

　　“？”

　　以为是陈逸周参加毕业典礼太激动的缘故，贺北意便没再多问，默默跟着他继续往前。

　　走到常春藤缠绕的拱门下，陈逸周忽然停下脚步。

　　贺北意心中一动，贴心举起手机：“要拍照吗，你今天还没——”

　　举到半空的手被忽然攥住，剩下的话也被咽进肚子里。

　　他看见陈逸周从兜里了掏出两个黑色丝绒盒。

　　陈逸周先是打开其中一个，拿出里面的胸针佩戴到自己的左胸处。

　　贺北意怔了怔，这是他当初送给陈逸周的羽蝶胸针，只不过一直没机会见它被正式使用。

　　没给他提问的时间，紧接着陈逸周又打开另外一个盒子。

　　“选了很久，我的鉴赏水平一般，希望你别介意。”

　　贺北意大脑空白，丝毫没察觉搭在戒指盒上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丝绒盒中，半边蝴蝶造型的戒托静静地卧在那里，中间镶嵌的钻石在光线流转下迸发出橙黄色光芒，连同陈逸周胸口的那枚羽蝶胸针，尽数收进贺北意眼底。

　　仿佛又回到跨年夜表白那天，贺北意清楚听到自己胸腔疯狂跳动的声音。

　　他感觉周围似乎飘起了簌簌小雪，雪花落在陈逸周的衣领，头顶和自己早已湿润的睫毛上。

　　“这一路赶得有些仓促，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但我有点等不及了......”陈逸周忽然笑了下，阳光在他眼底漾出细碎光影，“贺北意，我想日复一日地爱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在认识陈逸周之前，贺北意从没想过自己有天能和哭这个词沾上边。

　　也从没想过自己某天会跨越九千多公里去参加一个人的毕业典礼，又或者说是接他回家。

　　然后这人还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握着戒指无比虔诚地问——愿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永久被爱的机会。

　　喉咙像被温热的东西堵住，贺北意吸了吸并不通气的鼻子，只看陈逸周一眼又飞快撇开视线，“陈逸周，我这辈子的眼泪是不是都得贡献在你这。”

　　“不会。”陈逸周心底软得不行，抬起另只手轻轻擦过贺北意眼眶下方，“不想你哭。”

　　戒指盒还被他举在半空，陈逸周喉间发紧，又轻轻问了次，“要不要答应我？”

　　远处亚历山大礼堂的尖顶上，一群白鸽突然腾空跃起，洁白的羽翼掠过湛蓝天空。

　　在它们飞过的阴影下，贺北意仰起头，用之前无数次看向陈逸周的眼神再次望向他——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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