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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高兴?”纪时泽走在他身边,忽然开口。
纪书漾猛地抬起头:“没有!就是……就是觉得……让你花这么多钱……”他声音低下去,带着愧疚。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纪时泽语气依旧平淡,目光看着前方的人流,“给你,你就拿着用。物尽其用,就是给我省心了。”他侧过头,看了纪书漾一眼,“别摆出那副表情。”
纪书漾吸了吸鼻子,努力把那股酸涩压下去。
他快走两步,挨着纪时泽,肩膀撞了他一下:“哥,你对我这么好……以后我赚大钱了,养你!”
纪时泽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像是被这幼稚的宣言逗乐了,又像是不屑。“管好你自己。”
晚饭是纪书漾做的。他格外用心,照着手机上的教程,做了个清蒸鱼,炒了个西兰花虾仁,还熬了锅小米粥。
虽然鱼蒸得稍微有点老,虾仁炒得有点碎,但味道还算过得去。
他把鱼肚子最嫩的那块肉仔细剔掉刺,夹到纪时泽碗里。“哥,尝尝,这次肯定比上次好!”
纪时泽夹起来尝了尝,点点头:“嗯。火候再小点更好。”评价依旧客观,但纪书漾已经很满意了。
“收到!下次改进!”他笑嘻嘻地给自己也夹了块鱼肉,“哥,你说我去了北京,是不是得学着自己做饭了?学校食堂肯定没你做的好吃。”
“嗯。”纪时泽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喝粥。“外面吃贵,也不卫生。学点简单的,饿不着就行。”
“那我要是做不好,把自己饿瘦了怎么办?”纪书漾故意苦着脸。
“活该。”纪时泽眼皮都没抬。
“哥!”纪书漾不满地抗议,随即又笑起来,“那不行,我得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放假回来让你验收成果!”
纪时泽没接话,只是把碗里最后一个虾仁夹到他碗里。
饭后,纪书漾主动洗碗。纪时泽坐在书桌前处理一些邮件。
水声哗哗中,纪书漾的声音传来:
“哥,我们宿舍是四人间!我看贴吧里有人发照片了,好像还行,就是没空调,只有风扇!”他语气带着点兴奋和忐忑交织。
“嗯。”纪时泽敲击键盘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听说北京秋天可短了,冬天特别冷!哥,你去年给我买的那件厚羽绒服,我得带着吧?”
“带着。”
“还有……那个……暖宝宝贴要不要买点?我看网上说冬天宿舍暖气可能不够……”
“去了再看。”
“哦……”纪书漾把洗好的碗放进沥水架,擦着手走出来,蹭到书桌旁,“哥,你在看什么?”
“医院的通知。”纪时泽简短地回答。
纪书漾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站在他旁边,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的目光慢慢从屏幕移到纪时泽专注的侧脸上,灯光勾勒着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一种强烈的依恋和不舍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他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纪时泽放在鼠标上的手背。
纪时泽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了,但没有立刻移开。
纪书漾的胆子大了点,手指慢慢滑下去,轻轻握住了纪时泽的手腕。
皮肤下传来清晰的脉搏跳动。
“哥……”他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我……有点不想走了。”
纪时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纪书漾脸上。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
纪时泽没有抽回手腕,也没有像往常一样。
他只是抬起另一只手,不是揉头发,而是用指关节,极其克制地、轻轻敲了一下纪书漾的额头。
力道很轻,带着点无奈的意味。
“出息。”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转回头,目光重新投向电脑屏幕,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碰和话语只是纪书漾的错觉。
但纪书漾清晰地感受到了手腕上那被默许的握持,和额头上那一下带着温度的轻敲。
他心头那点离别的酸涩,被一种奇异的暖流冲淡了。
他松开手,没再打扰纪时泽工作,只是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随手拿起一本纪时泽放在桌上的医学杂志翻看,虽然依旧看不懂,但心里却格外踏实。
要走的这一夜,纪书漾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纪时泽在巷口凶狠吻他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走进车站的背影。
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客厅里,纪时泽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煮粥。
灶上的小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米香混合着清晨微凉的空气。
“哥。”纪书漾揉着眼睛走过去。
“醒了?”纪时泽没回头,用勺子搅着粥,“去洗漱。粥快好了。”
早餐桌上很沉默。
纪书漾食不知味地喝着白粥,眼睛时不时瞟向墙角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和旁边崭新的电脑包。
纪时泽吃得很快,吃完就起身去检查纪书漾的背包,把身份证、通知书、银行卡又拿出来确认了一遍,再仔细放回去。
“车票我取了。”他把一张蓝色的高铁票放在餐桌上,推到纪书漾面前。“G66,上午九点四十五,岁城北站。别弄丢了。”
纪书漾拿起那张薄薄的纸片,上面清晰地印着他的名字和目的地:北京西。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时间到了。
叫的出租车准时停在巷口。纪时泽拎起那个沉重的行李箱,纪书漾背上双肩包,抱着电脑包。
锁上门的那一刻,纪书漾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承载了他太多记忆和隐秘情愫的小楼,心里空落落的。
去北站的路不算长,却格外煎熬。出租车里放着聒噪的早间广播,纪书漾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电脑包的提手。
纪时泽坐在旁边,目光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冷硬。
“哥,”纪书漾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干涩,“到了那边……我给你打电话?”
“嗯。”纪时泽应了一声。
“宿舍安顿好,拍个照片发我看看?”
“嗯。”
“北京……听说秋天风大,你给我的厚衣服我都带了。”
“嗯。”
一问一答,干巴巴的。纪书漾心里堵得慌,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悄悄伸出手,用小指勾了勾纪时泽放在腿上的手背。
纪时泽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没躲开,但也没回握。只是任由那一点微弱的触碰存在。
到了北站,人声鼎沸。
巨大的电子屏滚动着车次信息,广播声、行李箱轮子滚动声、告别声交织在一起。
纪时泽拖着箱子,熟门熟路地带纪书漾去安检、找候车厅。
“G66,3号检票口,那边。”他指了个方向。
离发车还有半小时。两人站在喧嚣的候车大厅里,周围是行色匆匆的旅人和依依惜别的亲朋。纪书漾觉得喉咙发紧,眼睛有点酸。他盯着纪时泽的衬衫,不敢抬头。
“进去吧,找个座位等。”纪时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哥……”纪书漾猛地抬起头,眼圈有点红,“我……我走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挤出干巴巴的一句。
纪时泽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深得像潭水。
他沉默了几秒,抬手,用指腹飞快地蹭了一下纪书漾的眼角,那里并没有眼泪,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嗯。”他收回手,声音低沉平稳,“路上小心。到了说一声。”
没有拥抱,没有更多的叮嘱。
甚至连一句“到了好好学习”或者“照顾好自己”都没有。
纪书漾心里那点期待彻底落空,巨大的失落和委屈涌上来。
他用力眨眨眼,把那股酸涩压下去,抓起行李箱的拉杆,声音闷闷的:“知道了。哥……我走了。”
他不敢再看纪时泽,拖着箱子,抱着电脑包,转身汇入走向检票口的人流。
直到走到检票口前,把车票递给工作人员,纪书漾才像被什么驱使着,猛地回头。
隔着攒动的人头,他看见纪时泽依旧站在原地,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在嘈杂的背景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
纪书漾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了一下。他抬起手,用力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扯出一个大大的、有点难看的笑容。
纪时泽看到了。
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幅度很小。
然后,他抬起手,不是挥手告别,而是做了一个纪书漾无比熟悉的动作——指关节轻轻敲了敲自己太阳穴的位置。
那是纪时泽表达“知道了”或者“别犯傻”时惯用的手势。
纪书漾的眼泪差点没绷住。他赶紧转过身,刷票进站,快步走下通道,不敢再回头。
他知道,哥哥的目光一定还在身后。
四个半小时的高铁旅程,纪书漾几乎没合眼。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平原、山丘、城镇,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纪时泽给他叠衣服的样子,一会儿是巷口那个凶狠的吻,一会儿又是他站在车站里孤独的身影和那个敲太阳穴的手势。
手机握在手里,屏幕亮起又暗下,始终没有新消息。
下午两点多,列车缓缓驶入北京西站。巨大的站台,汹涌的人潮,陌生的北方口音,一切都提醒着纪书漾,他真的离开了岁城,离开了青石巷,离开了纪时泽。
跟着指示牌,拖着沉重的行李,挤上通往昌平校区的地铁,再换乘拥挤的公交。
当“中国政法大学”几个大字终于出现在眼前时,纪书漾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新生活开始了。
校园很大,绿树成荫,带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息。
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的新生和热情的学长学姐。
在法学院迎新点报完到,领了宿舍钥匙和一堆材料,纪书漾又吭哧吭哧地拖着箱子往宿舍区走。
宿舍楼是有些年头的红砖楼,没有电梯。纪书漾的宿舍在五楼,507。他喘着粗气把箱子拖上五楼,找到门牌号。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话声。
他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灰尘、新被褥和男生宿舍特有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标准六人间,三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靠墙放着,中间是拼起来的长条桌。已经有三个人在了。
靠门的下铺,一个戴黑框眼镜、皮肤白皙的男生正慢条斯理地铺着蓝白格子的床单,看到纪书漾进来,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好,新室友?我叫徐朗。”声音清朗,带着点书卷气。
他对面上铺,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留着板寸的男生正把一个硕大的哑铃哐当一声放在地上,闻声探出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嗓门洪亮:“哈喽!我叫李闯,也是法学院的!你们儿哪儿的?”他动作利落地从上铺跳下来,身手矫健。
靠窗的下铺,一个看起来有些腼腆、个子不高的男生正低头整理着书桌,闻声也抬起头,小声说:“你、你好,我叫赵小斌。”
纪书漾把箱子拖进来,擦了把汗,也露出笑容:“你们好!我叫纪书漾,法学院的,岁城来的。”
他打量着这几位即将朝夕相处的室友,心里的紧张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岁城?南方啊!够远的!”李闯热情地走过来,拍了拍纪书漾的肩膀,力道不小,“来来来,这靠窗的上铺还空着,位置不错!就剩俩上铺了,你挑一个?”
纪书漾看了看,靠门的上铺和靠窗的上铺还空着。他指了指靠窗那个:“就这个吧。”他喜欢亮堂点。
“行!”李闯帮他一起把沉重的箱子抬到床铺底下。“哥们儿,看你瘦高个儿,没想到劲儿还不小!”
纪书漾笑了笑,没说什么。
在青石巷,搬东西的活儿他也没少干。
他爬上上铺,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拿出纪时泽给他买的深蓝色床单被套——是纪时泽挑的,耐脏。
铺床的时候,他动作间,不小心把塞在背包最外层的那件旧蓝色衬衫带了出来,掉在下面的桌子上。
“哟,这衬衫看着有年头了,还带着呢?”李闯眼尖,捡起来看了看,洗得发白变软了,领口都有些磨损了。
纪书漾心里一紧,赶紧探身下来,一把将衬衫抓了回来,胡乱塞进行李箱。
“嗯……旧的,穿着舒服。”他含糊地解释,耳根有点热,他总不能说是用来那个的吧……
徐朗推了推眼镜,温和地笑了笑:“念旧挺好。我也有件高中校服舍不得扔。”
赵小斌也小声附和:“嗯嗯,熟悉的衣服有安全感。”
纪书漾松了口气,心里暖暖的。
他爬上床继续铺床,把被子叠成勉强能看的方块——这手艺是临走前纪时泽突击教的,虽然远不如哥哥叠得方正。
忙活完床铺,纪书漾爬下来整理书桌和柜子。
把新电脑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摆好,专业书暂时没发,就把他带来的几本小说放在书架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纪书漾的心跳瞬间加速,飞快地掏出来。
屏幕亮起
Aaa.哥哥:到了?
纪书漾却仿佛能看到哥哥发短信时那张脸。
他立刻回复,手指飞快:到了哥!宿舍也安顿好了!室友都到了三个,感觉人不错!学校好大!食堂还没去,晚上去尝尝!
他想了想,又对着自己刚铺好的床铺和摆着电脑的书桌拍了一张,不算好看,但清晰。发了过去:看!我的地盘!
发送成功。
他握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等着那边的回应。
过了大概一分钟,手机又震了一下。
Aaa.哥哥:嗯。吃饭。
依旧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没有评价他的“地盘”,没有关心室友,只是让他吃饭。
纪书漾看着那两个字,却咧开嘴笑了。他知道,这就是纪时泽。
他的关心,藏在最朴素的指令里。
“纪书漾,傻乐什么呢?走啊!刚才楼下学长说食堂开饭了,一起去探探路?”李闯的大嗓门在耳边响起,胳膊已经热情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哦!好!”纪书漾回过神来,把手机小心地揣进口袋,仿佛揣着一个温暖的秘密。他看了一眼窗外陌生的北方校园,夕阳的余晖给红砖楼镀上了一层金色。
新的生活开始了。
他深吸一口气,跟上室友们的脚步。
“走!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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