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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圣主!”阿桑婶从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冲出来,脸上早已老泪纵横。
她扑通一声跪在空地边缘,朝着姜谕的方向连连磕头,“求您开恩啊!蝶生他……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是糊涂,是犯了天大的错!可五十鞭子,还有蛊虫林,那是要他的命啊!求您看在他年少无知,看在……看在他也是小阿明阿爹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吧!”
她的哭声凄厉,充满了一个母亲最原始的恐惧和心痛。
雅芳和濯英走了出来,跪在阿桑婶身边,态度不言而喻。
濯英早已吓得哭成了泪人,想去碰触蝶生低垂的脸,哭喊着:“阿哥!为什么呢……为什么要……”
剩下的话在蝶生制止的眼神中没有说出口。
她想问蝶生为什么要回来呢……
而阿兴叔却早已明白圣主命令已下,不可能再收回,也知道再继续闹下去,只会让族人们连同他们家一起排斥,他沉默的扶起了几人。
族人们看着这一家人,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和叹息。
有人面露不忍,有人则摇头,觉得规矩就是规矩。
“原来你也记得,他是小阿明的阿爹!”
姜谕冷声打断这场闹剧“他抛下重病的小阿明一走了之的时候,还记得自己是阿明的阿爹吗?”
说完,他不再看蝶生,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只留下一个决绝而孤直的背影。
他挥手,声音冷硬:“行刑!”
命令既下,再无转圜。
手持刑鞭的蛊师走上前。
蝶生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但自始至终,他没有发出一声求饶,只是将苍白的唇咬得死死的。
第一记藤鞭破空而下,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抽打在他的背上,衣衫瞬间破裂,一道血痕浮现。
紧接着,第二鞭,第三鞭……
疼痛如同烈火般蔓延开来。
当换成石鞭时,那嵌入皮肉的尖锐痛楚让他几乎晕厥,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衫,指甲深深抠进木桩的缝隙里,留下带血的划痕。
姜谕始终背对着刑场,背影僵硬如铁。
无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每一声鞭响,都如同抽打在他的心上,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他紧握的双拳藏在袖中,指甲早已刺入掌心,渗出血丝。
他必须这么做,寨规的威严要维护,平息族人的愤怒要平息,也为了……
彻底斩断自己内心那不该有的软弱的念想,更是为了用一个最残酷的方式,去验证蝶生口中“回心转意”的决心,究竟有几分真。
五十鞭毕,蝶生后背已是血肉模糊,气息奄奄地被解下木桩,像破布娃娃般瘫软在地。
姜谕终于转过身,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墨色。
他示意两名蛊师上前,声音沙哑:“拖下去,扔进蛊虫林。三日后的这个时辰,我去林外等他。”
族人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情复杂。
他们敬畏规则的严酷,也暗自心惊于首领的决绝。
蝶生被拖走时,意识已经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姜谕那冰冷而遥远的背影,消失在青石板铺就的阶梯尽头。
他知道,通往救赎的路,唯有靠自己从万蛊噬心中爬出来。
活下去,才能再见阿明,才能或许有机会,重新站在那个人面前。
深秋的蛊虫林,与蝶生记忆中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嗡鸣大不相同。
雨季早已过去,林中的湿热□□冷的空气取代,许多毒性最烈的蛇虫已然蛰伏,准备度过漫长的冬季。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对于不懂驭虫之术、此刻更是重伤在身的蝶生而言,这片沉寂的森林,依旧处处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他被两名蛊师毫不留情地拖到林中,扔在了铺满厚厚枯叶的地上。
后背触及地面的瞬间,剧痛让他几乎昏死过去,眼前阵阵发黑。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仍在从纵横交错的伤口中缓缓渗出,浸湿了早已褴褛的衣衫,黏在冰冷的皮肤上。
很快,林边只剩下奉命守在入口处、如同石雕般沉默的两名蛊师,以及林深处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太阳终于完全沉入山脊,最后一丝天光被浓密的树冠切断,真正的黑夜降临。
刺骨的寒意从地面和空气中丝丝缕缕地侵入蝶生伤痕累累的身体,让他控制不住地打起冷颤。
失血和寒冷让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但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刺激着大脑,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睡过去……睡着就真的完了。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每一下牵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冷汗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
他靠在身后一棵冰冷粗糙的树干上,大口喘息着,试图积攒一点力气。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从枝叶缝隙漏下的惨淡月光,他能模糊看到周围扭曲的树枝和层层叠叠的落叶,仿佛无数蛰伏的怪影。
林中并非完全死寂。
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夜枭凄厉的啼叫,或是某种不知名小兽快速跑过枯叶的沙沙声。
每一种细微的声响,都让蝶生感到毛骨悚然。
他知道,即使大部分毒虫冬眠,依旧有耐寒的蛊物在活动,它们会被血腥味吸引而来。
他必须想办法处理背上的伤口,至少止住血。
他撕下身上还算干净的衣摆内衬,艰难地反手想去擦拭和包扎,但动作笨拙且剧痛难忍,尝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反而因为用力而让伤口崩裂得更厉害。
身体的疼痛、失血过多的寒冷、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以及被族人、被姜谕抛弃的孤寂感,几乎要压垮他。
他蜷缩起来,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
意识模糊之际,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阿明软糯呼唤“阿爹”的模样,浮现出姜谕那双深不见底、最后却不再看他的眼睛。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点微弱星火,支撑着他抬起沉重的头颅。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未尽的责任,还有未曾说出口的忏悔和爱意。
他强打起精神,不再徒劳地处理伤口,而是开始用尚且完好的手臂,艰难地将周围的枯叶和断枝扒拉过来,堆在自己周围,试图搭建一个勉强能抵御一点风寒的屏障。
同时,他耳朵竖起,警惕地捕捉着林中任何不寻常的动静,准备迎接这漫长黑夜中,随时可能降临的、来自沉睡蛊林的致命危机。
夜色,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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