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长风

　　清晨第一班公交车碾过潮湿的柏油路时，林河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怀里的相机包还带着露水的凉意，他隔着玻璃窗呵出一口白气，在雾气朦胧中看见东街的招牌一一后退。
　　西巷站台旁的老槐树最先闯入视线。枝干上系着工人们祈福的红绸带，在晨风中轻轻摆动。林河下车时，木料的清香混着晨雾扑面而来——那是刚从南山运来的老杉木，整齐地码放在工地入口。
　　重建中的戏台已经搭好了琉璃瓦顶。阳光穿过新雕的镂空花窗，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河举起相机，对焦框里捕捉到几个工人正在校正飞檐的角度。他们古铜色的手臂在晨光中发亮，像给这座古老的建筑注入了新鲜血液。
　　"小林又来拍照啊！"老周师傅站在脚架上挥手，手里的刨花纷纷扬扬落下来，"下午要上最后一道漆！"
　　林河笑着点头，镜头转向那座曾经濒临倒塌的古木楼。现在它被重新组装，榫卯接口处还留着新鲜的木屑。几个老师傅围着门楣讨论纹样，他们粗糙的指腹抚过木料纹理的样子，像是在抚摸沉睡多年的老友。
　　正午时分，林河蹲在工地边缘吃盒饭。大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腕。他掰了半块馒头喂它，抬头时看见阳光穿透新建的廊柱，在石板路上画出一道道金色的分割线。
　　傍晚的戏台已经点起了试灯。工人们挂上临时灯笼，暖光透过红绸，将整个西巷都染成了琥珀色。林河站在最佳取景位，等待灯笼被风吹起的瞬间。快门声响起时，他仿佛听见了这座百年老巷苏醒的叹息。
　　末班公交摇晃着驶来时，路灯已经次第亮起。林河坐在车厢后排，指尖划过相机屏幕——晨光中的榫卯、正午的飞檐、暮色里的灯笼，每一帧都在讲述重生的故事。
　　"…站到了。"
　　电子提示音惊醒了他的思绪。车门打开时，夜风裹着修理厂特有的金属气息扑面而来。街口的路灯下，陈野斜倚着摩托车，手里转着钥匙圈。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林河脚边。
　　"拍到了？"陈野接过相机包，指尖沾着机油的痕迹。
　　林河点头，给他看最后那张灯笼照片。陈野的拇指擦过屏幕，停在光影交界处："像不像..."
　　他没说完，但林河知道那是指复赛前夜的台灯。两人并肩走进小巷，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照亮石板路上交错的影子。远处修理厂还亮着灯，时不时传来几声阿杰与几个孩子的嬉闹声。
　　夜风送来西巷方向的杉木香，混着修理厂特有的机油味。林河想，这两股气息终将在某个清晨交融，就像两条平行线终将在镜头里交汇。相机包里，西巷的新生正安静地躺在储存卡里，而前方，又一盏路灯刺破黑暗，照亮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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