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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森林
盯了半宿,息尘在灵伊睁眼前盖上了自己的眼皮,再贴上冷漠的表情,心里却在纠结此刻转身背对灵伊会不会太刻意。
“息尘?”
“你醒了吗?”
一鼓作气翻了个身,息尘摆出自己的后背,摆明了不想理人。她很困,她还想睡。
“别多想,息尘还在睡觉,不是不想理我。肚皮饿一会儿没事的,别吵到息尘。”
灵伊的碎碎念,一个人的独角戏,吵得息尘睡不着觉。扪心自问,她饿了关她什么事?不仅不关她的事,而且房间里还没有锅碗瓢盆、瓜果蔬菜、米面粮油……息尘应当应分不用做饭、做不了饭。
“闭嘴!”
“嘿嘿。”
息尘用了最严厉、最无情的语气,对上了一声傻笑,她怎么可以顶着灵伊的皮囊还做着没心没肺的事?
“你笑什么?”
“唔唔——”
息尘回头,灵伊正指着自己刚刚闭上的嘴巴,倒是知道听话了。
“讲完再闭嘴。”
灵伊露牙笑没了眼,“你肯和我说话,就值得开心。”
五百年,她肯定天天吃蜂蜜。息尘才不去辨别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她不会喜欢这个灵伊,太浑球了,根本不在乎她。
偏偏这个浑球还是进她鬼界的第一个灵伊。
“困神锁穿上,跟我回去接受审判。”
“一定要穿吗?”
息尘瞟了一眼,算作是肯定的回答。
“我现在还不能走,我一走她们就知道我是凶手了,会败坏我的名声。”
说完,灵伊抱住床柱,再穿上困神锁,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绑在了床柱上。此番举动,既展现了自己不能离开的决心,又满足了息尘让穿困神锁的要求。
“凶手的事不用你担心,鬼界自有安排。”
“不行,那个偷看我洗澡的店小二还活着。”
息尘的目光冷了又冷,灵伊的皮囊岂是旁人说看就能看的?
“我自有安排。”
条条退路堵成了悬崖,灵伊乖乖结了房钱,在城外和息尘汇合。
“我们往哪边走?”
“西。”
灵伊果断忘记自己走错路的事实,乖乖穿上困神锁跟在息尘身后。她明明可以飞,为什么要走路?
“这铁链好重,我走不动了。”灵伊半弯着腰,额头抵在息尘的后背上,“我渴了,饿了,困了,累了,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树荫下,灵伊赖在息尘的肩膀上,没被推开。
“我们还有多久到?”
“闭上眼睛。”
灵伊再睁开眼睛时,正对上一黑一白两张脸。近在咫尺的两张脸很熟悉,可是她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两张脸。
“你们是?”
“你竟然不记得我俩,算了,不记得也好。”
面前站着两个怪人,灵伊在息尘的背后找到安全感,下巴贴着息尘的肩膀,警惕地看着她们。
“李大人,素大人,你们先往后退。”
李大人和素大人意犹未尽,听命退到鬼殿中央,眼神中的打量还没褪去。
“你也过去站着。”
灵伊摇摇头,下巴压得很重。
“你坐在这儿算哪门子审判?”
“凭……”嘴里的话冒出个头,灵伊便收住了,在息尘的地盘,还是不要太嚣张,得给给息尘留面子。
等到灵伊站好了,息尘下令,“李大人,可以开始审了。”
“灵伊,你为什么杀害北定城三十条人命?”
“你怎么知道我叫灵伊?”
“我早就知道了,你看我这生死簿上写得多清楚。”
“你不能叫。”
息尘起的名字,哪是谁想喊就能喊的。灵伊转头看向息尘,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李大人和素大人。
“李大人,素大人,不用喊她的名字。”
审判继续,李大人重申自己的问题,“你为什么杀害这三十条人命?”
“自然是因为他们该杀,他们个个都有人神共愤的滔天罪恶,残害妻女,把家里的钱都抽了个精光,作恶多端,陷害忠良,这还不够吗?”
“够与不够,你凭什么惩处他们?”
“那你,又凭什么惩处我?”
鬼界掌权者闻言愣住,如果灵伊没有权利治理人间,她或者说她们,又有什么权利审判灵伊?息尘面色凝滞,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李大人,素大人,你们说呢?”
顺着息尘的话,素大人罕见开口,“地尊,倒不如我们去问问天帝。”
灵伊的身份尚且存疑,直接带上天界不容易受到伤害。现如今,只能先让灵伊在鬼界住下,等她找过姐姐再做打算。
解开困神锁,息尘端出鬼界最高等级的待客之道,“鬼界最好的住处就是这里了,你先住下,等事情解决了就放你离开。”
没有冰冷的铁锁,没有坚硬的地板,息尘的宫殿里点着荧荧绿光,和灵伊的红衣对比鲜明。
“你在哪里住?”
息尘顺着灵伊的目光,试图一探究竟,才想起来那里面是空的。这是个没有心的灵伊,自己所看到的,只是自己想让自己看到的。
就像,此刻灵伊眼中的期待。
“五百年没见,要不要我请你喝酒?”
在人界正西方的鬼界,息尘这个当家人成了东道主,亲力亲为照顾称得上是第一个客人的灵伊。
“好喝吗?”
“不好喝。”
确实不好喝,刺鼻,呛嗓子,喝多了身体还难受。但摆上来,就会神魂颠倒地一杯接一杯。
“这是你做的吗?”
灵伊只吃过息尘做的食物,她喜欢吃,却一次都没有尝试下厨。印象里,只要她见到的食物,都是息尘给她做的。
“尝尝。”
大口吃,大口喝,灵伊端起一杯仰头倒下,窜进鼻子里的酒呛进肺里,她缓了半晌才恢复正常。
“你慢点儿。”
久违的关心激起灵伊的眉梢舞动,她赖进息尘的怀里寻求安慰,“我刚刚看见星星绕着我转,你一出现,它们就不见了。”
滴酒未沾的息尘没有收下这份赞美,这个灵伊,随时会推开她。
澄黄的酒水缓缓滑过灵伊的喉间,甘甜中裹挟着冬日的凛冽,“是梅子的味道!我在山上吃过很多年。”
息尘做的饭独一无二,吃不到的时候,灵伊便摘山上的野果解馋,苍生山上的鸡鸭鱼因此得以休养生息五百年。
没有人劝酒,壶中的酒一点点消减,直到喝空了整整两壶。
“息尘,你到底是谁?”
息尘扶起倒在桌子上的灵伊,保持着九成的清醒,“我是息尘。”
魂牵梦绕的皮囊枕着她的枕头,息尘仍然没有找到真正的灵伊。她并不为此苦恼,因为灵伊不喜欢看到她不开心的样子,会跟着难过。
要想醉成灵伊这种状态,息尘还得独饮十壶,或许现在已经得二十壶了。她不想把自己的酒窖喝空,尤其是等来爱喝的人,更不愿酒窖空空如也,不能招待不好慕名而来的客人。。
手握一壶酒,仅此一壶,息尘离开了自己的寝殿。遥望一个人,比拥有一个人容易得多。
一夜无梦,灵伊醒来时,坐在陌生的床上,在回忆中发呆。她在息尘的地盘,却没有见到息尘。她的外衣,还在身上。
灵伊实在想不明白,息尘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她?到底什么样的灵伊,不必刻意地留下息尘?
酒意残留,浮沉的身体坠着浮沉的灵魂,灵伊踏出了鬼殿。昨天来得突然,都没机会好好看看息尘的地盘。
鬼界树林拥挤,比苍生山上的树还要多,却没有苍生山上树木的种类多。这里的树没有舒展的叶片,只有一根一根的针扎在树枝上。
针与针也不一样,低沉的颜色迎合着主人的喜好,紫色、蓝色、红色……暗沉的颜色压抑着天性,衬出阴森可怖。
“地尊出门了,还没回来。”
“息尘去哪儿了?”
“去她喜欢的地方了。”
李大人和素大人双双出现,又双双离开,不经意间留下刻意。透露出的信息就像森林里的迷雾朦朦胧胧,让人猜想白雾后面是什么。
灵伊想不出来答案,她对息尘知之甚少,息尘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几乎统统不知道。又或者,她没有知道的必要。
绕着绕着,灵伊绕迷路了,如果不使用法力,她必然是走不出这片迷雾森林。环望四周,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她自己,连声鸟叫都没有,比苍生山还要冷寂。
“想去哪儿?”
息尘的声音从背后冒出,灵伊转过身对上息尘平静的眼神,一语双关,“我迷路了。”
在迷雾森林里迷路,同在无穷无尽的生命中迷失相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后者近乎无法察觉,偏偏息尘看穿了,却还是被迷雾遮着。
一前一后,息尘带着灵伊离开,背在身后的手被灵伊凝视着。
“人界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你的名声好好的,没人亵渎。”
“哦。”
目光没有挪动,耳朵里留不住息尘的话,灵伊愈发好奇,这双手什么时候才愿意给她做好吃的饭?鬼界荒芜又幽寂,放眼望去,没一口能吃的。或许她得带息尘回一趟苍生山,就是不知道息尘还愿不愿意回去。
“那个店小二,”
息尘顿住,回头探问这个人是否可以提起。灵伊的目光却绕过她,似乎被她手里不曾存在的绳子牵着走。
“想吃酱肘子。”
“在哪儿?”
灵伊目光四处寻找,从息尘的头发找到鞋底,“吃的在哪?”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
“我生来就有独一无二的使命,抛开这个使命,我一无所有。如果不为了吃而活着,生与死无异。”
生与死无异的共鸣,息尘何尝不懂——人尚且有生死轮回,她们却不老不死,为了人的生死轮回而活着,这是她的使命。
那灵伊呢,她的使命是什么?
息尘又一次追问这个未解之谜,“你的使命是什么?五百年了,还是不能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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