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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东宫,谢依云正在梳妆,突然看见夏晚桑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谢依云挥了挥手,侍女低着头陆续地退了出去,“晚桑,发生什么事了?” 夏晚桑将玲珑阁打探的消息拿给谢依云看看。
谢依云震惊不已。
第一是,皇帝已经病重,除了太医令外,所有人都被杀了。
第二,二皇子偷偷回京了,要知道虽然现在突厥被大燕朝压制着,可是二皇子作为镇西将军,私自回京,那可是死罪啊!
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发出微弱的呜咽,似在为这即将到来的风暴哀鸣。
“把这密信给太子送去。” 谢依云声音又低又粗,像是从嗓子眼儿最底下硬挤出来的。
听着她语气坚决,可仔细一听,里头也藏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心里清楚,这小小的密信,藏着天大的秘密。
要是这事没办好,整个大燕朝都得跟着遭殃。
夏晚桑瞧着主子紧紧绷着的下巴,还有眼底的血丝,重重地点点头,接过密信,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她知道,眼下每走一步都得万分小心,稍有差池,就是死路一条。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东宫曲折幽深的回廊间。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暗影,宛如一张张错综复杂的网,将她们笼罩其中。
终于,她们来到东宫书房。
雕花木门半掩着,铜烛台上的烛火晃个不停,昏黄的光把屋子照得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好像随时都会灭掉。
太子在屋里来回走着,身上的玄色长袍随着步子飘来飘去,绣着的金线龙纹在光影里时隐时现。他模样俊朗,可这会儿脸上全是焦急和不安,眉头皱得紧紧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时不时伸手去擦,可很快又冒出来了。
看到谢依云二人进来,他猛地停下脚步,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赶忙迎了上去。
“老二,这是要干嘛?” 太子的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伸手欲拿谢依云手中的密信,眼神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只要将这证据公之于众,二皇子谋反的罪名就铁板钉钉,再无翻身之地!到时候,我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恨意,仿佛已经看到了二皇子身败名裂的下场。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出一道沉稳又冰冷的声音:“太子,此事还得慎重啊。”
谋士徐清穿着一身素色长袍,慢悠悠地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轻轻摇着羽扇。扇面上的水墨山水,在烛光下影影绰绰的。
他神色平静,却透着一股让人没法反驳的冷静,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里。“如今西边可少不了二皇子,他要是出了事,西边就守不住了。大燕朝正跟边境的游牧民族打仗,局势胶着着呢。二皇子身为镇西将军,手里握着重兵,在军队里威望极高。他的军队熟悉边疆的地形,也了解敌军的打法。要是现在处置了他,镇西军肯定人心不稳。其他部落一旦知道这消息,肯定会趁机大举进攻,到时候大燕的边疆可就危险了。”
他的话里没有一点感情,却句句扎心,把残酷的现实摆在了众人眼前。
夏晚桑听了徐清的话,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满是担忧。
她想起玲珑阁打探到的消息,西边局势本就岌岌可危,二皇子的存在确实是稳定边疆的重要因素。
她看向谢依云,眼神中满是认同,轻声说道:“娘娘,徐先生所言极是,这个时候不宜动二皇子为好。边疆战事吃紧,若是贸然处置二皇子,只会让局势更加混乱,大燕朝恐怕会陷入内忧外患的绝境。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让整个国家陷入灾难。”
谢依云看中手中的密信,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一件接一件在她脑袋里打转。
皇上病重;二皇子回京…… 桩桩件件,就像一团乱糟糟的麻,缠在一块儿,她脑袋都快疼炸了。
她心里有预感,她娘的死或多或少也和皇家有关。
“可是放任二皇子不管,他必定会继续兴风作浪。” 太子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案上的笔墨砚台都跟着晃动,墨汁溅出,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漆黑。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宫中为所欲为,威胁我和父皇的安危,动摇大燕的根基吗?我不甘心!”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徐清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担忧。
他放下手中羽扇,走到太子身旁,诚恳地劝道:“太子殿下,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咱们不妨暗中多搜集些证据,同时盯紧二皇子的一举一动。边疆那边,可派信得过的人去,和二皇子的亲信搭上线,稳住军心,以防出乱子。等西边局势稍微缓和些,再好好琢磨怎么处置二皇子。这么做,既能防止边疆生事,又能为咱们争取时间,瞅准时机,一举除掉隐患。这是眼下最稳当的法子了,还望太子殿下慎重考虑。”
谢依云听着徐清的分析,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向太子,说道:“徐先生说得对,我们不能因一时之怒而坏了大局。现在我们在镇北军的威视也不比二皇子差,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啊!”
乾清宫暖阁里,鎏金兽炉中正燃着龙涎香,可那香气怎么也盖不住满屋子的药味和腐朽气。
景元帝斜靠在金丝楠木榻上,身上裹着玄色貂裘,却依旧遮不住瘦骨嶙峋的身子。
他那枯瘦如柴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明黄龙纹袖口上摩挲着,烛光下,袖口上金线绣的五爪金龙泛着冷冷的光。殿外雨打芭蕉的声响混着更漏滴答,时断时续。
贴身太监王安捧着青瓷盏的手微微发抖,茶汤映着龙涎香袅袅升腾的白烟,在皇帝蜡黄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陛下,这是太医院新煎的润肺汤,还热乎着。” 他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碎满室寂静。
景元帝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那碗汤药上,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声音微弱:“喝了五年药,把朕喝成药罐子了。”
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他痛苦地捂住嘴,手指缝间渗出点点血迹。王安赶忙递上一块素白丝帕,等咳嗽过去,丝帕上已经洇出一片醒目的殷红。
染血的白帕在炭火中蜷曲成灰,火星迸溅的刹那,景元帝恍惚看见三十年前登基那日的朝霞。彼时他站在丹墀之上,望着山呼海啸的群臣,玄色冕旒下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朕定要做个比肩太祖的明君!” 这句誓言曾如洪钟般响彻太和殿,可如今,却被岁月磨成了一声叹息。
“陛下金贵之躯……” 王安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不耐烦地挥手打断。窗外一声惊雷炸响,雨突然下大了,琉璃瓦上的积水像瀑布一样,顺着螭首的龙口,哗哗地灌进殿前的汉白玉沟渠里。
景元帝望着雨幕,心思却飘回到二十年前那场叛乱。那是他登基后的第五个年头,肃王高炀打着 “清君侧” 的旗号在江南起兵。叛军势如破竹,连下三州,朝野震动。
彼时的景元帝尚未褪去少年意气,竟不顾群臣劝阻,亲自披挂上阵。记得那日,他站在雁门关城头,望着朔风卷着黄沙,听着远处传来的金戈铁马之声,胸中燃起熊熊斗志。
“朕还记得……” 景元帝猛地开口,声音干涩喑哑,如同破旧风箱发出的动静,“朕当年亲征,路过雁门关时,瞧见个冻死的老兵。他怀里抱着半块硬邦邦的饼,上头刻着‘盼儿归’仨字。” 他抬起手,想摸摸桌上的兵符,却使不上劲,手重重砸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朕本想着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可到如今……”王安扑通跪下,泪水砸在青砖上:“陛下宵衣旰食,平定三藩、疏浚运河,百姓都记在心里!”
可这些话在景元帝听来,却像是莫大的讽刺。
运河是修通了,可沿岸百姓却因摊派徭役家破人亡;藩王之乱虽平,国库却也被掏空大半。更别提这些年与突厥、游牧民族的战事,边境百姓流离失所,而朝堂之上,官员们仍在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
景元帝望向墙上挂着的《舆地图》,想起西域的战火、北疆的雪山、江南的细雨,如今都只在这图上化作一道道冷冰冰的线条。
三年前,北狄的骑兵来犯边境,他急得大半夜把兵部尚书叫来商量办法。
一整晚,太极殿的灯都没熄,他和大臣翻来覆去研究怎么排兵布阵,可国库里没钱,根本没法多派援军。
最后,三万将士拼死战斗,丢了性命,结果战报上就写了句不痛不痒的 “双方互有输赢” 。
“去把太子叫来。” 景元帝艰难地喘息着,喉结在凹陷的脖颈间上下滑动,“还有…… 把《罪己诏》取来。” 王安浑身一颤,他知道,皇帝这是要将毕生功业与遗憾,都化作一纸诏书,留给后世评说。
太子急匆匆赶到时,景元帝正对着案头那本《资治通鉴》出神。
书里夹着他年轻时写的批注,当时下笔有力,现在字都褪色了。
“皇儿啊,” 他招呼太子走近,用枯瘦的手指,点着书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八个字,问道,“你知道朕为啥要下罪己诏吗?”太子跪在榻前,望着父亲憔悴的面容,眼眶泛红:“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分忧?” 景元帝苦笑着,笑声扯动肺腑,引发一阵剧烈咳嗽,“朕这一辈子,小心翼翼,生怕出半点差错,可到最后才明白,最该操心的不是外敌入侵,不是叛乱谋反,而是朝堂上这群大臣,还有天下的百姓。”
他缓了口气,眼神望向远处,思绪飘远,“那些宗室子弟整天在醉仙楼里挥霍钱财,却没一个愿意为朝廷出份力;官员们只顾拉帮结派,根本不管百姓死活。朕要是不认错,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殿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景元帝强撑着坐起身,在太监的搀扶下走到窗前。远处,紫禁城的飞檐翘角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卷。
他想起初登皇位时,每日清晨都要站在此处,看着旭日东升,想象着天下太平的盛景。可如今,日薄西山,他却再也看不到黎明的曙光。
“笔墨伺候。” 景元帝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害怕。太监赶忙把笔墨纸砚捧来,他拿起笔,蘸满墨,写下了这辈子最后一道诏书。字写得不如以前那么有力了,可每个字都沉甸甸的:“朕德行浅薄,继承了皇位,却没把国家治理好,害得百姓生活艰难,边境也老是不安宁……朕死后由太子高成毅继位。妃嫔留守皇陵”写完最后一个字,景元帝放下笔,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烛台上,最后一滴烛泪滚落,将案上的诏书洇湿了一角。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乾清宫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刺目的金红。
晨钟敲响,王安哆哆嗦嗦伸手去探皇帝的鼻息,这一探,整个人 “扑通” 瘫倒在地,扯着嗓子大哭起来。景元帝走了,他那满腔的抱负,满心的遗憾和不甘,都随着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永远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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