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大人反篡记

作者:我只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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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番外篇


      好温暖……我这是,死了吗?

      她的意识还很模糊,只记得自己遇上流寇,家仆们护着她逃跑。然后……雪崩了,她掉下了雪崖。

      女孩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却俊美得近乎不真实的脸。

      一阵晕眩袭来,她脸颊泛红。身体下意识地想从男子怀中挣脱,却发现自己被裹在一件宽大的红色衣袍里,动弹不得。

      “别怕,不冷。”男子低声说道。他小心地将衣袍重新掖好,把她裹得更紧些,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物品。

      女孩忽然想起了陪伴她逃亡的仆人们,立刻抬头急问:“大哥哥,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他们是我的家仆。”

      男子的眼神微微一怔,像是在努力理解她的话。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人……活着。”

      这短短几个字却让她如释重负。她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山洞之中。外头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但被这衣袍裹着的身体,却温暖异常。

      她再次望向那名男子。他双眼茫然,似乎没有聚焦点,只静静地看着远方,像是在思考;又像什么都不曾想。

      他的手不时轻轻拍着她的手臂,那种节奏,像是安抚,也像是本能。

      半晌,她轻声问道:“恩公……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名字?”男子低声重复,似乎和女孩确认他的理解是否正确。

      她点了点头,认真道:“嗯,我叫凌香儿。”

      随即,她垂下眼帘,语气低缓:“我父母在行商之时遇上船难双亡,本想与家仆投奔远亲张家。哪知途中遇上贼寇,多亏恩公相救……如今我无以为报,但将来若你有所需,香儿必不推辞。”

      男子没有立即回应她的话,只是看着她。神情中夹杂着一丝困惑,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她所说的一切。

      良久,他开口道:“莫少穷。”

      凌香儿轻声重复:“莫少穷……”

      这个名字,她记在了心里。

      火光在洞中摇曳,照在他深红的衣袍上,也映在她眼角,温暖、沉静。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皮越发沉重,渐渐地沉入了梦中。

      当再度醒来时,凌香儿已坐在一座宅院门前。

      她揉了揉眼,抬头看了眼朱红大门,上方的牌匾写着“张府”二字。

      她忽地笑出声来:“大哥哥,你把我送错地方了……这不是我要去的那个张府呀。”

      *****

      十年光阴悄然流逝,昔日跌落雪崖的女童如今已出落成一位少女。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却也亭亭玉立、举止娴雅。

      这一日,夕阳西沉,厅中灯火微黄。凌香儿坐于案前,指尖飞快地拨动算盘,笔尖沙沙作响,正细细地记录着本月的账目。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只见张氏夫妇携着一盘糕点步入,语气温和:“香儿,你先歇一歇吧。表姑亲手做了你最爱吃的糕点。”

      闻言,她露出笑意。立马放下笔,快步迎上前。她从老妇手中顺过糕点后,又搀着二人到椅边坐下。

      她温声劝道:“天都黑了,表姑和表姑父该早些歇息才是。这点账我今晚便可整理好,您二位就别烦心了。”

      张母含笑点头,张父却望着她,眼角泛红,忽地叹息一声:“还好有你啊,香儿……哪像子逸那个不成器的……”

      “唉……都怪早年我们忙于应付生机,才对他疏于管教。出于愧疚,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说罢,他摇了摇头,泪水已悄然滑落。张母慌忙拿出帕子,替他轻轻拭泪。

      凌香儿连忙跪在两人中间,神情愧疚:“表姑父千万别这么说,这话折煞香儿了。我早已无依无靠,若不是你们将我抚养长大,香儿怕是早就饿死在哪条巷里。”

      “这份恩情,香儿一辈子都记得。”

      她努力抿住嘴角,不让眼泪落下。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只见一名男子醉眼迷离地路过院前,他脸色泛红,脚步跌跌撞撞的。

      他一发现屋中老两口,竟转身想溜。

      “逆子!又出去花天酒地!”张父怒不可遏,抓起拐杖冲出门外,步伐虽慢,却硬是抬手照他头上打去,“看我今日不把你打死!”

      那男子正是张子逸。他酒意上头,心烦意乱。竟一把推开张父,将老人推倒在地。随后头也不回地逃进自己房里,将门重重关上。

      “逆子啊……”张父跌坐在地,泪如雨下。凌香儿连忙上前,将他轻轻抱着,低声安慰。

      自此以后,张父一病不起。

      数日后,他将凌香儿唤至榻前,语气虚弱却郑重其事,“香儿啊……你可愿嫁给子逸,做我张家的媳妇儿?”

      凌香儿闻言怔住,眼神中满是挣扎。

      张父却像是看透她的心思,苦笑着说道:“我知道子逸并非良配……可表姑父这一生,能放心托付的,也只有你了。”

      望着病榻上的老人,凌香儿沉默良久,思绪翻涌。

      那是抚养之恩、是庇护之情,也是命运之债。终究,她无奈点头:“好……。”

      婚礼仓促,却礼数齐全,三书六礼一应俱全。但凌香儿心中却毫无喜悦,只感庆幸红盖头遮住了自己的面容。若是旁人看见她此刻的神情,怕是要以为这不是嫁人,而是送殡。

      “一拜天地!”
      “放开我!我才不要和这丑八怪成亲!”张子逸挣扎着、嘶吼着。

      “二拜高堂!”
      “我是你们的少爷!你们这么对我,日后你们都没好下场!”

      盖头下,凌香儿静静听着,像是听着与自己无关的戏文。

      “夫妻对拜。”
      “我不要!快放开我啊!!”

      她在红盖头下隐约看见对方的挣扎。多好,至少他还能挣扎。而自己呢?凌香儿缓缓弯下身,对张子逸行礼。

      “礼成。”

      喜宴草草散去,侍女引她入洞房,随后留下她独坐在红色喜庆的屋内。

      此时若有人问她此刻在想什么,她或许只会答一句:“没什么。”

      世间有多少女子,能嫁与自己心爱之人?又有几人,能相守一生、不离不弃?

      或许,她已算幸运。虽然张子逸不成器,平日里花天酒地、嗜赌成性;但张氏夫妇却视她如己出,待她不薄。

      时间流逝,她轻叹一声后,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喧哗。

      “少爷跑啦!”
      “新婚之夜新郎官跑了,该怎么办啊!”
      “他还能去哪?醉花楼呗!”
      “老夫人说了,追!快追啊!”

      凌香儿怔了怔,随即伸手缓缓揭下盖头,露出一张淡漠平静的神情。

      明明是新婚之夜,自家新郎跑去找其他女子。她却竟松了一口气。没有羞耻、没有愤怒,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她自个儿卸下发饰,洗去脸上妆容。在换回常服后就躺回床上,沉沉睡去。

      窗外寒风乍起。而屋内,却是一片沉静无声。

      *****

      不久后,张父病重离世,葬礼上宾客盈门,唯独张子逸不见踪影。

      凌香儿似乎早已预料到这结果。她一人操持大小事务,从祭文到仪礼,无一懈怠,行事中显出一种异于常人的沉着与冷静。

      当夜,她身心俱疲,打算早些回房歇息。

      可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一幕荒唐之景映入眼帘——

      张子逸正与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纠缠于床榻!那女子披头散发,仓惶间抓起被褥遮住身体。她一眼认出,那竟是县令王大人的未婚妻——林小姐!

      凌香儿脸色倏然冷凝,缓步走入房内。

      她站在塌前,张子逸下意识挡在林小姐身前,毫无避讳。他语气低沉、带着些许怒意:“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我才……”

      话未说完,只听“啪”一声脆响,凌香儿一掌打在他脸上。

      那一巴掌干净利落,连空气都仿佛为之一滞。

      张子逸一下怔住了。在他的认知里,这种场面通常是妻子抓小三,对女子大打出手,而不是这般反手给他一耳光。

      凌香儿的声音宛如冰霜,句句刺骨:“这一巴掌,不只替老爷打的,也是替整个张家打的。”

      “今日是你父亲的葬礼。为子,你不孝。”

      “你平日里去青楼里找其他女子我不管,也懒得计较。可你可知林小姐是谁?那是王县令的未婚妻!你这是招祸,是为不忠。”

      张子逸怒极反笑,从床上一跃而起,居高临下看着她,“从小你就这样,看不起我。”

      “父亲死了,我去拜又能怎样?拜了他就会活回来?”

      “还有,你要是温柔点、体贴点,我至于天天往外跑?你整日里就板着一张脸,像谁欠了你似的。我在外面至少还有人对我关心呵护,回来就见你冷冰冰的,换作是你,你愿意回这个家?”

      “你也不找找自己的问题,还怪我!”

      凌香儿站得笔直,冷冷迎上他的目光:“你想我看得起你?你倒说说,你身上哪一点值得我敬重或仰望的?”

      “你有才学吗?书读了几页?你有品德吗?行了哪一桩善事?”

      “哼,你的名气确实不小。全城皆知你张子逸张大少爷荒唐放纵、嗜赌成性。你是要我如何对一个无情、无义、无才、无德、无能的男子面露喜悦、展颜欢笑?”

      “若不是老爷临终托付,我早就离你远远的。你若真想娶谁,就娶去。我凌香儿从来不稀罕!”

      张子逸气急败坏,挥手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

      “啪!”

      她被打得踉跄后退,撞在衣架边才稳住身形。唇角渗出血丝,但她没有退让。她抬手擦去血迹,不顾脑中晕眩,缓缓站直身子,神色清冷如霜。

      “与其把气撒在我身上,你倒不如好好想想,要如何向王县令交代你与林小姐的丑事。”

      她说完,转身而去,步履坚定,背影毫无犹豫。

      屋内寂然无声,只余张子逸愣在原地;而林小姐泪流满面,瑟缩一旁,几欲晕厥。

      而在漆黑寂静的夜里,凌香儿走入柴房之中。她将门反锁,靠在门后,闭上双眼。

      她没有哭。

      只是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正地,从张家这个“家”里,彻底出走了。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的反抗过……

      *****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王县令与林小姐正式宣布退婚。

      林员外一怒之下,开始在商道上打压张家生意。王县令对此事避之不谈,任由风声流转、人情冷淡。

      凌香儿四处奔走,试图周旋各方,挽回局势。可在这人情世故最看清冷暖的时节,同行皆对张子逸与林小姐之事略有耳闻,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

      就在这个节眼,张母在悲恸中病倒,不久亦随张父离世。

      而张子逸,在一次醉酒闹事之后,被人打断双腿。幕后之人是谁,虽无人明说,但都心知肚明。

      短短三年,张家从门庭鼎盛,沦落至家破人亡。

      在遣散最后一批下人那日,凌香儿走到张父昔日书房门前,深深叹了口气。

      她打开房门,一如所料,屋内早已乱成一团——杯盏倾倒、椅凳翻倒、书籍散落,地上一片狼藉。

      轮椅上的张子逸怒火中烧,眼神阴鸷。

      凌香儿却如往常一般,语气平静:“府邸被查封了,我们,也要走了。”

      “我们?”张子逸抬起头,脸上写满错愕,“你……还打算带上我?”

      “不然呢?你走得了吗?”她语气平静如水,听不出喜怒。

      说罢,她走到他身后,缓缓地推起轮椅。张子逸竟格外地平静,这让她出乎意料。

      沉默了许久,他的声音低低响起:“你会……抛下我吗?”

      她没有回答。

      或许,她自己对于以后的路、自己的内心,都还未找到答案。沉默良久,她只轻声道:“我们走吧。”

      张家败落后,两人迁至林外一间破旧小屋。屋漏雨,墙缺口,但至少能暂且容身。

      张子逸似乎也在沉寂中发生了些变化,暴躁少了些许。或许,是开始明白了什么;也或许,仅仅只是认命。

      凌香儿在邻镇酒楼谋得一份账房的差事。东家黄老板为人厚道,不仅工钱合理,也大方地允许她带走些客人的剩饭剩菜。

      这天是年关结账,凌香儿独坐与灯前清点账册。深夜将近,她揉了揉酸胀的眼,轻轻舒展了腰背,原本紧绷的神色如今也显得格外轻松。

      “算完了?”黄老板走来,将一包东西放在她桌上,笑道:“辛苦你了。今晚不必再拿剩菜,这只烧鸡是我吩咐厨房特意留的。”

      凌香儿一愣,连忙将鸡推了回去,“黄老板,这太贵重了。我哪敢收……您愿意给我工作,还待我不薄,我……”

      “哎,一只鸡而已。”黄老板把鸡往她那儿推去,“你是不知道,自从你来了之后啊,我的账目分毫不差。我也是实在人,逢年过节送点心意也是应当。”

      随后,他又笑道:“今晚是除夕,总得跟你丈夫吃顿好的吧?”

      凌香儿神色一顿,片刻后笑了笑:“那……谢谢黄老板了。”

      随后,她拎着那包热腾腾的烧鸡,满心欢喜地回到小屋。可当她靠近屋门时,看见屋内烛火通明,心头一紧,心感大事不妙。

      “你这瘸子,还不把欠债还清?”
      “你当你还是张家少爷?以为我们不敢动你?”

      凌香儿猛然推开门,只见三名大汉正对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张子逸拳打脚踢。他虽捂头躲闪,却也无力反击。

      她二话不说,抄起门边的斧头扑上前,将他护在身后,大喊:“住手!!”

      三人一惊,连忙后退。

      其中一人嬉皮笑脸,道:“张夫人,您别误会。咱们是正当收债。张少爷在赌坊欠下重金,我们这也没办法啊。”

      另一个冷笑道:“我们看样子这屋里也没啥值钱的了。夫人若愿意替他……那就两清了。”

      “滚。”她的斧头直指三人,目光如炬。

      那三人被她眼神震慑,不再纠缠,留一句狠话:“我们大胜赌坊的账,可是不好赖的。我们走着瞧!!”

      虽然他们话说得狠,但动作还是出卖了他们。三人沿着墙,灰溜溜逃出屋外。

      待看见他们远远离去,凌香儿才低头望向地上的男人,“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还在赌?”

      张子逸擦着嘴角的血迹,冷笑反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目光掠过掉在地上的烧鸡,脸色骤变。

      “烧鸡?还是一整只?”他嘶声质问:“可是那黄老板给你的?”

      凌香儿眉头微皱,还未来得及答话,张子逸却已扭曲了神色:“哦……我明白了。你果真是跟了他吧!”

      “张子逸,你说什么?”她怒视着他。

      “哼,反正你都要找其他男人,你还不如随了赌坊掌柜。我都还没碰过你,说不定他能……”

      “啪!!”她的巴掌干净利落,打断了他的污言秽语。

      “张子逸,说你是禽兽,我还觉得委屈了禽兽。”

      她缓缓起身,声音平淡却冷冽:“从今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

      在她走后,无论他在身后怎么喊她的名字,她却再未回头。

      她走了,连一眼都未回望。

      *****

      她来到一处河畔,在月光的照耀下,水面闪烁着粼粼波光。她靠着岸边一棵树坐下,仿佛能从这寂静中汲取些许安宁。

      夜风袭人,寒意渐浓,但她却毫无知觉。或许,和人心的冷漠相比,这风,算不上什么。

      她缓缓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不知为何,她梦见了那个雪夜——那位身穿红衣、在风雪中救下她的男子。那晚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可在他怀中的温度却仿佛将整个世界融化。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浓烈的烟味袭来,将她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循着烟雾弥漫的方向望去,正是她离开的那间小屋处着火了!

      她本能地站起身,脚步已经迈出,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不!我不能再回去找张子逸……

      “张子逸活该……这是他自找的……”她不断地提醒自己。

      她咬紧牙关,手指紧握成拳。她用力摇头,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把那曾经一次次失望甩出脑海。

      但脑袋依然在理智与情感中撕扯。

      片刻之后,她忽然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中!

      当她从河中探出头来,冰冷的河水浸湿了她衣衫,也让她的理智暂时清醒。

      她低声呢喃:“张子逸……我不是你。也不愿成为你这样的人!!”

      话音刚落,她奋力踏上河岸。脱下外衣挡在头上,拔腿朝着火场奔去!

      她曾那么恨他,也发誓再不回头;但此刻她却怕,怕如果自己真的袖手旁观,便会变成与他别无二致的人渣。

      她曾想守住善良,却反被无情践踏;如今是否连做一个不冷漠之人,也成了一种奢望?

      火光冲天,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越靠近,温度越高,呼吸愈发困难。湿透的衣物因高温而蒸腾,炽热感不断刺激她的肌肤。她的长发不时被火苗舔烧,焦味刺鼻。

      她却一刻不停,哪怕咳嗽连连,哪怕双眼被烟火熏得刺痛,她也始终没有停下。

      终于,一棵燃烧大树的轰然倒下,才阻止她的前行。

      沉重的树干狠狠压住了她的腿。她挣扎、推挪,却动弹不得。

      不远处,就是那间熟悉的小屋。火舌疯狂肆虐,屋顶即将倒塌。

      她伸出手,却触碰不到。她睁大眼,却已看不清。

      “……张子逸……”她嘴唇微动,不知是恨是怜。

      最终,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庞,那一刻,恍若回到那个温暖的雪夜。

      *****

      “我是……死了吗?”

      凌香儿“睁”开双眼,只见四周焦黑一片,炭灰残枝散落在地,仍冒着丝丝白烟。空气里残留着焦木与血的气味。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脑海却一片空白。

      她往那间已经倒塌的小屋走去,跪下,想用手拨开木梁的碎片。然而映入眼帘的是自己那半透明的手。

      “原来……是真的啊。”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

      她垂眸望着自己的双手,轻轻一笑:“看来我真的已经死了,如此一来,想必张子逸也……”

      “这样想来,我欠张家的也算还清了吧。可如今如何是好啊,我还没有做鬼的经验呢……”

      凌香儿就这样在林中“住”了下来。或许对她来说也不算坏事,至少目前为止不用烦恼张子逸的破事,也不必解决风餐露宿的问题。

      偶尔有行人迷失在林中。

      可是没关系,通常只需确认村子的方向,然后轻轻掷下一块石子,或摇动这里的一枝树梢——在他们前头制造些声响,他们自然而然的往逆方向跑去。

      “我有那么可怕吗?”她偶尔也会抱怨一句,语气带点委屈。

      她在一处小坡边发现了一种花,细白瓣、黄心小巧,好像叫洋甘菊。她喜欢极了,把种子一粒粒吹开,让它们长满在小坡周围。

      花开了,它们像一群温柔的小太阳。偶尔会有小动物前来嗅嗅,她便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它们嬉闹。

      虽然花丛会被弄得一团糟,但她却从不恼怒,毕竟它们也算她为数不多的“同伴”。虽然如此,她却不并感到孤独。

      那一夜,月色格外温润,她照常在花丛边“晒”月亮,吸着夜里飘来的花香。

      忽然,她听脚步声轻轻踏来。她睁眼看去,看见一一位身着月白衣袍的中年夫人背对着她。虽然看不见正脸,但她身上的服饰和从容不迫的背影中,她可以判断出这位夫人不一般。

      凌香儿四处张望,在确认通往村落的小道后,往逆方向丢出一块小石子,落在远处灌木丛中。

      然而那夫人却没有惊慌,反而回头一笑,眼神温柔:“你平时就是这样送人下山的?这法子虽然简单,但看起来效果确实不错。”

      看着夫人那慈祥的面孔,凌香儿一惊:“夫人……看得见我?”

      那夫人微笑着点头:“我唤西池圣母,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凌香儿。”

      “香儿。”西池圣母轻声重复这个名字,目光落在她身后那一片花从,“这些花,是你种的?真好看。”

      兴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她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夫人说笑了。”

      “我能看出来。”圣母点点头,声音依旧温和:“姑娘留在此地多时了,是在等什么人么?”

      凌香儿一怔,她这才惊觉眼前的人不只是看得见她,还发现她并非人类之身。

      她本不想多言,然而对方语气实在太温柔,她心防微动,才低声说道:“我本想救身在火中的丈夫,可惜没能救出他,自己却……”

      “后来我发现我好像离不开这儿,就只能留下了。”

      西池圣母目光微动,语气轻轻:“我四处寻探过了,这林中只有你。想来姑娘很爱你的丈夫……”

      凌香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憋了回去。如今张子逸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了……

      她的眼神落向那一簇簇洋甘菊,月光洒落其中,静得仿佛整个林子只剩她一人。

      忽然,西池圣母缓声开口:“我住处的花园需要人替我打理,若姑娘无处可去,不知是否愿意随我同去。那里花木繁盛,灵气和煦,想必姑娘也会喜欢。”

      凌香儿微愕,抬头看她,眼里浮现久违的迟疑。

      “若不习惯,也可随时回来,我绝不勉强。”西池圣母的语气不疾不徐,像是知晓她心中牵绊。

      许久之后,凌香儿缓缓跪地,双手贴地叩首一拜。

      “香儿……谢过夫人。”

      *****

      凌香儿后来才知晓,原来那夫人并非泛泛之辈,而是玄寂天界的主神——西池圣母。

      她执掌生命与轮回,玄寂天界亦因此成为诸天中最独特的一界。此地多为女性与仙族,也容纳着不少徘徊人间、无所归处的孤魂。

      凌香儿便是其中之一。

      她如今的身份是一名花仙。每日负责照料花田,并为西池圣母更换殿中的鲜花。

      她曾试着探问圣母喜爱什么花,想为她布置一方更合心意的花园。

      西池圣母却淡淡道:“我并无特别偏爱的花,但那晚看你种的洋甘菊不错,就它吧。”

      那一瞬,凌香儿隐约明白,她也许并不在乎花,而是在乎她。或许,圣母只是想给她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自此,她便不再多问。日复一日专心打理那片花田。

      也许是因为栖身于此地的多为些遭遇不如意经历的魂魄,所以玄寂天界的神仙们都出奇的温和包容。连凌香儿也渐渐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仿佛灵魂深处被什么温柔地托住。

      然而某日,一道熟悉的身影打破了她这平静的岁月。

      那如在雪夜里的红衣男子,此刻就站在她眼前。

      “香儿,这位是朱雀,朝晖天界的神官。”西池圣母介绍道:“太晨帝君的夫人想尝洋甘菊花糕,他奉命每日前来采花。”

      “在下朱雀,日后需要麻烦香儿仙子了。”他声音温润,朝她行礼。

      朱雀?

      她一怔,脑海中却响起另一个名字:莫少穷。

      她呆呆望着他,良久未语。

      见凌香儿久久没反应,西池圣母也只当她被对方容颜所迷住。毕竟自从朱雀踏入玄寂天界起,便是众人注目的焦点,无论男女老少,皆忍不住多看几眼。

      圣母轻咳一声,凌香儿这才猛地回神,慌忙低头行礼:“……神官大人言重了。”

      自那日后,朱雀便每日前来。

      起初只是采完便走。后来渐渐开始早到,停留得也久了。他会静静看她种花,听她哼小调,在花田里不言不语地陪着她。

      凌香儿发现他比初见的时候通人性许多。虽然能表达的语言依然有限,却清晰了不少,眼神也没有当初的迷离。

      她会教他编花环,见他神情认真,便忍不住把自己那圈花环套在他头上。朱雀没有生气,反而有样学样,低头把自己手中的花环也套回她的头上。

      她发现他的头发偶尔会扎得七歪八扭,看得出来是自己绑的,她便替他重新绑一遍。

      有一次,她哼着调子种花,转头却发现他早已在花丛中沉沉睡去。风,吹落花瓣,落在他睫毛上。他竟丝毫不察,仍睡得安稳。

      她看着,心里不禁想着:这张脸长得这么危险,要不要提醒他别随处睡觉……

      但她终究没说出口,只是轻轻走过去,帮他遮了点阳光。

      一日,他好奇地问出:“你原是凡人?那你是怎么死的?”

      他的神情没有怜悯,也没有轻视,只有纯纯的好奇心。

      凌香儿低头,指尖轻轻拨弄着指边的花儿,淡淡道:“算是……为了救我夫君,被火烧死的吧。”

      她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猜,他应该也没活下来。”

      朱雀沉默片刻,眼神微微一动,终是问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想知道他的样子?”她抬眼,确认他问的是这个。

      他点了点头。

      凌香儿离开片刻,取来纸笔,一笔一画的勾勒出那个曾经的身影。线条尚未完全收束时,她便已有些怔神,如今只是看着他的画像也依然能让她感到厌恶。

      画毕,她将画纸递给他。

      朱雀接过图纸,久久盯着那张脸。眉宇间那凝重的神情,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

      一时之间,时间仿佛凝住了。凌香儿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突然紧张,又为什么,会在意他的反应。

      朱雀缓缓站起身,声音不高:“我先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凌香儿心头一涩,手指下意识紧抓着靠近心口的布料。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难过。

      第二天,朱雀没有如往常那样早来。凌香儿忽然意识到,她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到来。明知道他只是奉命过来摘花,迟早会有一天,他不会再来,可是为什么,就是会难过……

      ……是下雨了吗?

      她望着指尖的水珠怔怔出神,直到发觉那并非雨水,而是自己的眼泪。

      她下意识要抬手去擦,却被一只早一步伸来的手轻轻触及眼角。

      她猛地抬头——是他。

      还未回神,朱雀已俯身快速且随地意摘取两束花。其中一束塞进她手中,另一束攥在自己掌中。没多言语,他踉踉跄跄地离开,脚步有些急,几次险些摔倒。

      凌香儿愣了一瞬,看见他那笨拙的身影,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第二日清晨,她早早来到花田。回想起他昨日里笨拙的模样,不禁轻笑,又随手拿起一束花,在花田间翩然起舞。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很高兴。

      直到那抹红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视野中。

      她停下舞步,与他四目相对。

      朱雀愣住片刻,随即转身离去。这一次,他连花也没有摘。

      此后数日,他再未出现。代替他前来的,是其他神官。

      花田依旧,风吹如昔。可凌香儿心中却像被挖空了一角。

      *****

      数月后,神魔大战全面爆发。玄寂天界也派出了神将支援前线。

      那日,凌香儿照例捧着一篮鲜花,前往西池圣母殿中更换花瓶。她总是细心挑选,哪怕花开不过几日,也不容半点凋谢。

      殿内有两名仙女站在一旁低声交谈。

      “你听说了吗?这次打得很凶,连神将都折了许多个。”
      “我听说了,好像……之前来摘花的那位红衣神官,也受了重伤。”

      “啪……!”

      瓷瓶摔落在青石地面,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凌香儿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明明两位仙女慌忙凑上前关心她的情况,她却像听不见似的,只是呆呆站着,眼神空洞。

      那人……受伤了?怎会……

      当晚,凌香儿趁天色未明便偷偷离开玄寂天界。若非前线战事吃紧、守卫调离,她也不可能轻易逃出结界。

      她一路奔行,抵达一片荒芜的交战废地。

      入目皆是焦黑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死气。四周寂静如墓,地上残留着那一道又一道如烧灼后留下的影痕,仿佛无声地控诉着曾经发生在这儿的血战。

      她不自觉捂住嘴鼻,防止作呕。眼前这一切,哪怕听说过,但第一次看见才显得更加如此真切。

      “哪边是神族营地……”她喃喃自语,转头四望。

      忽然,一阵冷风拂面,她尚未来得及反应,一道寒光骤然袭来!

      “呃!!”

      她猛地转头,剑锋贴喉停下,却依旧划出一道血痕。温热的血珠顺着颈侧缓缓滑落,她身子僵住,一动不动,甚至不敢呼吸。

      但当她终于看清眼前那人时,心脏仿佛停滞了一瞬——张子逸。

      那本该在火海中死去的男人,如今却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他嘴角噙着笑,嗓音轻飘飘的:“喲,没想到你还活着呢?变成神族了?可真了不起啊。”

      他半俯下身,眼神幽深,“不过你放心,我也不差。”他勾起嘴角,露出狰狞的笑意,“因为你的无情抛弃,我,堕魔了。”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身体,但依旧四肢无力、嘴唇抖动。眼里充满恐惧与绝望的神情——她的噩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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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5天前 来自:马来西亚
    人生第一本小说!!

    虽然写得烂,可还是自己超厉害哒~~

    ***接下来会努力存稿!!这次我要凑满24小时!!!
    ***我知道文很屎,所以非常感谢每个点进来的有缘人!!
    ***虽然看到我的文=浪费你们人生中的时间,可还是别打我!!我怕痛!!


    ***弱弱问一句:你们在哪儿找到我的文?我找不到!有不小心迷路的小读者告诉我吗?
    作者加精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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