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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突然探出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笔直的站在大树旁，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胆小的银钿惊叫过后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的行为惹的怨鬼不开心。
“不愧是女青天，竟能如此淡定。”
听到她的声音，银钿小声嘟囔道：“是人。”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树下的声音未动，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冷笑一声：“很多时候人比鬼可怕，人间灾难也比阿鼻地狱难捱。”
尤锦一张了张嘴，说出半句安慰的话，生活是她在熬，她根本无法理解她的苦难。
她没有办法劝她活下去的，也没有办法劝她去做自己想做事。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们无力改变的什么的，又何须执着于过去。所幸还活着的，便好好活着，毕竟在乎你的人希望你好好活着。”
树下的人沉思片刻，骤然开口，声音轻柔轻柔的不像是说给她听的话：“你为何不早点出现，或许我也能逃过一劫……”
这句话让银钿缓过神来，已然知道眼前人的身份。
分明就是遭遇采花贼侮辱，后来被迫嫁给那个所谓林大哥，执乘亲事的女儿张婉玉。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好好走下去，毕竟真正在意你人希望你好好活着。”
“活着？”眼前的人如同鬼魅的笑了起来，“他们只是希望我活着，好继续他们心安理得的生活，完全不了解我痛苦。
“很多人都说，名声大不过生命，只要你寻个无人认地方便可以重新开始，可这与我而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夜晚，他们为了让我走出那个阴影，然后以为我好的名义将我彻底的推入阴影中。眼下好了，我每日都活在阴影中，他们的心得到了的救赎，而我的得到的不过是生不如死的生活。”
张婉玉的声音平淡，几乎没有波澜，甚至在说起死亡时候，声音中还透着一丝希冀，仿佛那是她唯一的解脱。
“对不起。”尤锦一泪目，她实在是开不了口劝她活下去，如同前世的她，唯有死才是生的希望。
张婉玉所嫁的人，傍晚时分她已经见过，粗人一个，莫说能做到心意相通，即便是怜香惜玉恐怕都做不到。
许是她的道歉让张婉玉感受到一丝暖意，她冷笑一声，没有再过多阐述阐述自己内心的悲痛。
“尤大人来这里是为了刘霜霜的事吧？”
见她敛起心中的难过，尤锦一点点头的，开口询问：“或许，你知道些什么？”
“知道的不多，林四前段时间回来时曾抱怨过杨澄得了癔症，最初怀疑他同刘霜霜有染。因此，林四还同那杨澄打了一架。不过，”张婉玉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因为他晚上发了狠，动静过大，众人都笑杨澄，说什么‘人家新娶的娇妻还未稀罕够呢，怎么可能和你妻子有染。’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尤锦一想起傍晚林四的态度，好像对杨澄确实颇有微词。
“那你可曾见过杨澄口中的猎户于卫风，或者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张婉玉摇摇头：“你方才也看到了，我根本融入不进去，即便是听到这个名字也不过是林四听杨澄提到过几次。”
尤锦一有些失望，不过也理解，有些猎户常年住在山里，同世人几乎是断了联系，唯有需要置换动了才肯下山，鲜少有人听过也实属正常。
“她是无辜的。”张婉玉瞧着尤锦一，沉默半晌后说出这句话，好像是想起她的身份，末了又加上一句，“我的直觉。”
虽然不是同一世，可她们有着几乎相同的命运，不过张婉玉胜在父母还在世。
“虽然知道安慰的话不过是一把钝了的刀子，在你的心上不停的划着伤口，可我还是想说。失去贞洁不是你的错，被迫嫁给林四也不是你的错，事已至此，何不换个角度去活。”
“换个角度？”张婉玉茫然的看着尤锦一。
“时间久了，大家注意力就会被新的事件所吸引，就像这次刘霜霜事件。你虽然嫁给了林四，可你仍然是执乘亲事的女儿不是吗？父母健在，他们就是你的仰仗，等风波一过，你若觉得林四此人行，亦可携手走完一生，若是不如意，凭你父亲的实力，同林四和离不是难事。”
将林四作为脱离泥潭的跳板何乐不为。
“人生漫漫长路，许多事不是既定选择，你所走过的荆棘路回头望来也不过是短短一程，守得云开见月明。”
先前一副看淡世事的张婉玉眼睛如春日复苏，萦绕上点点光迹，重新染起希望。
她的嘴角因为情绪上的巨大波动而轻轻颤动着：“我，”张婉玉开口已经泣不成声，豆大的眼泪自眼眶中落下。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到头，甚至连死亡成为唯一解脱的时候，她着实没想到过其他的出路。
尤锦一没有靠近张婉玉，只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皎洁的星光，在闪烁的星光下，看到一张泪如雨下的脸。
“很多路由不得我们选择，不证明我们没得选择，你瞧瞧眼前的我，何尝不是走出自己路来了。”
北晋从未有过女子入朝为官，可她还是成了北晋唯一的女官，虽然她借助了不少人的力量，但她最终还是成功了。
张婉玉擦掉眼泪，恢复到先前模样：“刘霜霜的事情若是需要有人前去作证，我可以说服林四前去作证，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两个人相对亲近一些。”
尤锦一心中已然有数，她点点头：“天色不早了，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张婉玉这才意识到天色大黑，心中不免紧张起来的，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的心中阴影久经不散。平时若是烛光灭了她都失声害怕的瑟瑟发抖。
想到这里，她忙抱上木盆急匆匆的想要离开，奈何天色太暗，她未看清脚下的路，竟栽了下去。
尤锦一眼疾手快，在张婉玉倒下去的瞬间径直拽住她下沉身子。
木盆滚落在地上，张婉玉吃痛的闷哼一声。
尤锦一蹲下身检查她的伤势，银钿忙将木盆拾起，免得滚落到的什么犄角旮旯里寻不见。
“婉玉！”
尤锦一还未来得及脱下张婉玉鞋袜，远远传来一男子急切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张婉玉明显一抖。
这个声音虽然同傍晚时听到那个颇为得意的声音有些不同，但也不难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傍晚还在吹嘘的林四，正是张婉玉被逼无奈嫁的林四。
因为张婉玉没有吱声，尤锦一也不予理会，她抬手要脱掉的张婉玉鞋袜时，张婉玉忍着脚上的疼痛，收回了脚。
她额头上汗珠在月光下映着点点烛光，微笑着向尤锦一微微摇了摇头。随即扬起头，声音不大，却尤为明亮：“相公，我在这里。”
树止风静，不确定林四是否听到了张婉玉的声音。
“谢谢你，尤大人。”
张婉玉压低声音，向尤锦一道谢。
如果不是尤锦一今日的这番话，她的怕是永远走走不出她自以为没有出路的囚牢。
尤锦一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一阵的巨响，高大的林四已经出现在眼前。
来人根本顾不得蹲在自己妻子面前的人是谁，径自推开，自己则蹲下询问张婉玉的伤势。
林四此人行为粗俗，却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媳妇很是在乎，眼中只有的他的妻子，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你的脚怎么了？”
林四的大手覆上张婉玉的脚上，张婉玉的一声闷哼，让林四顿时停下手上动作，将心中的怒气转而对向的尤锦一她们。
“是不是她们欺负你？”
他的愤怒的站起来，手上青筋暴起，对着尤锦一她们怒目相对。
银钿手中的木盆骤然落地，她几步走到尤锦一的身边，虽然手还在抖，但她依旧站在尤锦一的身侧，危险降临时，她都有以身为盾的觉悟。
林四抬脚要走向她们时，张婉玉已经拽住他的衣衫：相公，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扭伤了脚，若不是她们，我恐怕伤的更厉害。”
林四微微一怔，听她如此说，心中的怒火顿时消了一半。转身重新查看张婉玉的脚，摸到肿起的脚踝，夜色中的叹息声尤为明显。
“疼不疼？”方才怒气冲天，声音震得天荡的林四，此刻声音轻柔的像是他稍稍大声会让对方觉得痛一般。
先前还强忍着张婉玉见到这一幕后蓦地哭了起来：“疼。”
先前还算淡定的林四听到这哭声后顿时不知所措，他左瞧瞧右看看想要寻找什么东西为张婉玉擦掉眼泪。
抬手，只瞧了一眼手上的污渍便又放下，想用身上的衣衫，低头闻了闻，自己都皱眉。
而张婉玉痛哭之后，便彻底的放开自我，眼泪不停的落下。
蹲在她身前犹如一堵墙的林四不知所措像个孩子：“你，你别哭啊。”
这副模样同她在傍晚时分见到他时的样子完全不同，尤锦一掏出怀中锦帕递给林四：“喏，用这个。”
林四抬头瞧了一眼尤锦一，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怔愣片刻还是道谢结接过锦帕。
锦帕轻柔擦掉张婉玉脸上的泪水，林四一边擦一边观察着张婉玉的脸，直到她的泪水变少，啜泣声渐渐止住，揪起的心才慢慢落回实处。
“我知道嫁给我委屈了你，我保证会一辈子对你好，你莫要想不开，以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闷热的空气里被风吹来一阵凉意，让因为闷热有些不能喘息人突然有了喘息的机会。
“来，我背你回家。”
林四转过身背对着张婉玉，宽厚的肩膀稳如泰山，等待着张婉玉趴上来。
许是尤锦一她们在，张婉玉有些迟疑。
尤锦一面露微笑，对她点点头。
她没再犹豫，转身趴在林四的背上。
林四一只手背着她，一只手提着木盆，理都没理她们二人，转身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银钿小声嘀咕道：“真没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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