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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常
“今日,叶枥传信过来,说胥黎即将化归,我打算去送送她,哥哥要不要同去?”姒楚韵站在秋叶下,问姒楚念。
梵卿从屋里出来,走到姒楚念身边,说:“毕竟是却尘的故人,最后一面了,合该送送。”
人间过了五十载,胥黎凡人之躯,却容色如故。
“多亏了怫意神君留下的灵力,不然,我可能都不愿撑到不惑之年。”胥黎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
姒楚韵迎着风,说:“听说这些年,你做了不少事。”
胥黎看向姒楚韵的眼睛里,含着多年的风霜,她说:“带着仙人的记忆,生为一个凡人,见不得人间苦难,总该做点什么的。”
五十年来,她帮助了太多普通百姓,建立了医馆,免费问诊,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也为无数女子提供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将会在她离开后,一直延续下去。
胥黎迎风笑了笑:“就当是——还了偷生数十载的功德吧。”
胥黎转身,面向众人,后退了几步,拜了一拜,说:“今日,感谢诸位神君、仙君相送,胥黎此生无憾了。”
她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胥黎的目光投向叶枥,两人相视一笑,过往云烟成雨,化作了今年第一场秋霜。
胥黎彻底离开了,很平静,也轰然。
姒楚念一行人撑着伞,见雨势不小,加之许久未见,便一同找了家酒楼,准备一起吃顿饭,连同避避雨。
姒楚韵问:“小叶日后有何打算?”
“凡间的一切,胥黎走前都打点好了,我毕竟不是凡尘中人,日后与之就没有瓜葛了。”叶枥说着,倒了一杯就,端起来,对梵卿说:“我还是打算回百木林,就是不知尊上是否还愿意收留?”
梵卿笑了,也端起酒杯,说:“当然。”
姒楚念也打趣道:“小叶仙君不在百木林,我们可想得紧啊!”
姒楚韵本来在吃饭,突然顿了顿,叶枥坐在她旁边,见她神色不对,便问:“怎么了?殿下?”
姒楚韵抬眸,似笑非笑,低声说:“抓到了几个人的小辫子。”
姒楚念已经看明白了,瞟了梵卿一眼,两人各自低头笑了。
随后,姒楚韵开了识海,幽幽问道:“阿愿?在哪里呢?”
包厢里四人听对面回道:“在大舅舅家呢,大舅舅看着我和阿襄姐姐读书呢。”
“哦,这样啊。”姒楚韵拖着长音说,叶枥不明所以地看着还在偷笑的姒楚念,对方用口型说:大哥和大嫂不在家。
只听姒楚韵又说:“那好,你出门左转,第一个包厢,来,跟阿娘吃顿饭。”
对面静默了。
“阿韵真是越来越像那么一回事了。”姒楚念依旧笑着,一个不注意,不小心喝了梵卿的酒,后者默默把酒杯挪回去,又给自己倒了一盅。
包厢的门被敲响了,姒楚韵高声道:“进!”
姒愿磨磨蹭蹭往里面走,姒楚襄缀在门框处,一手在屋里人的视线之外,还拉着个什么东西。
姒楚韵戳破:“别藏了,我知道你也在。”
姚商菁不情不愿地挪出来。
三个少年人进了屋,恋恋不舍地关上了门。
“怎么,凑这么好的时间,也挺不容易的吧?”姒楚韵笑问。
“家里大人都不在家,不错。”
“姑母,是我,是我要带妹妹们出来的,你别怪她们。”
姒愿摇了摇头:“不,是我们缠着大哥要出来的,阿娘,这不怪他。”
姒楚襄也连连摆手:“不怪哥哥,是我一直想出来玩……”
姒楚韵面无表情,三个孩子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姒楚念温和地笑着,说:“行了,你们三个赶紧过来坐下,好不容易出来,一起吃顿饭,啊。”
叶枥连忙出来打圆场,对着姒愿行了一礼,说:“想必这位便是愿小殿下吧,小仙是百木林梵卿神君座下仙侍,五十年来一直在凡间办事,今日得归,还望殿下日后多多指教。”
接着,她又转向姒楚襄,笑道:“襄殿下,您不记得我,当年公子和尊上送您的降生礼,还是小仙送过去的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斟了三杯酒,而后自己端起酒杯,笑道:“今日在凡间偶遇,不是正好畅快一番吗?”
说罢,她自己先干了一杯,三个孩子见姒楚念和梵卿也喝了一杯,于是就端起了酒,姒楚韵看着叶枥,似笑非笑地饮了一杯,三个孩子才敢一饮而尽。
三个孩子落座,店家进来又添了几副碗筷,姒楚念唤过店家,对姒楚韵使了个眼色,姒楚韵才对孩子们说:“看看想吃什么。”
菜上齐了之后,姒楚韵才问:“出来干什么的?”
姒愿忙说:“就吃顿饭。”
姒楚襄也说:“吃完就回去的。”
姒楚韵看着姒愿,问:“你父亲今早拦着我,不让我去看你们,他是不是也知道?”
姒愿轻轻点了点头。
姒楚韵缓了缓神,才放平了语气,说:“你们现在年纪还小,自己下凡来不安全,你说,家里人少带你们出来了吗?”
姒楚襄陪笑道:“姑姑,我们下次一定不这么做了,再也不惹长辈们担心了。”
姒楚韵向来雷声大雨点小,架子端得唬人,其实心最软,几个孩子也是吃准了她这一点,兄妹三人一人一句,很快就把姒楚韵的火消了下去。
叶枥五十年不见这位三殿下,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最后,一顿饭还是愉快地吃完了。
饭后,姒楚韵甚至还带着三个孩子去其他地方转了转。
梵卿和姒楚念则带着叶枥回了百木林。
梵卿给姒楚念拭发,外面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烛火摇曳,姒楚念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珠串,说:“当年,胥黎的轮回,仅仅始于却尘的遗憾,还有怫意的亏欠,这些不过归咎于神道的私心啊。没想到最后也好好活了这么些年,既圆了叶枥的一段因果,又带来了诸多福祉。”
梵卿将布巾搭在一边,两手搭在姒楚念的肩上,看着镜中的姒楚念,说:“神道有了私心,又拥有了一些超乎常人的——”
他顿了顿,姒楚念续上后话:“特权。”
窗外的竹影晃动,像是摇动了屋里的烛光,姒楚念和梵卿坐在窗前听雨,雨水淌了很远,直至数十年后的栩山。
一场秋雨刚停,梵卿和姒楚念从凡间办事回来,路过时,遇见了栩山的守山人。
守山人是位女妖,正在清扫容炫神殿石阶上的落叶。
她听见二人的脚步声,抬起头,愣了一下,才放下扫帚,不卑不亢地向过路的两人行礼。
姒楚念当然还记得她,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二十三年。”
梵卿上前,问道:“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守山人比了个“请”的手势,便先一步进门,带着两人,一路往里走。
栩山,如今该是栩园了,还是有亭台水榭,这是他们第三次过园中的长桥,桥下的水不再流淌,园中无风,木桥踩上去,也不会咯吱咯吱响了。
这里的一切,比当年的幻境,更像一幅画,几近百年,故园不破,却静止了。
姒楚念和梵卿跟着女妖径直走到了主殿,那里没有神像,只有两个名字:容炫,华颜。
右边的名字很明显是新刻上去的,但是姒楚念还是觉得不对劲,于是问道:“华颜的名字,不像二十三年的。”
守山人声音冷清,回道:“他的名字每过几日就会消失,须得经常补上。”
“没有香么?”梵卿问。
守山人:“不会有神仙来拜,这里没有留下过香。”
于是梵卿和姒楚念对着两个名字,行了一个长揖。
转身时,梵卿突然问身后的女妖:“你想过离开吗?”
女妖:“我是在践诺,怎么会离开呢。”
梵卿只问:“你有过修成正果的祈愿吗?”
女妖没有回答。
“等到哪一天他的名字不会再消失了,就是你重返自由之时。”
梵卿和姒楚念相携离开了。
他们和当年送别华颜时一样,一起步行回了赤梧宫。
只不过这一次,不会再有人离开了,这只是平平淡淡的任何一天。
姒楚念又想起了那一晚,烛火摇曳下,梵卿与镜中的他对视时说的话:“这种东西难以把握,随心无愧就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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