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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载广播里,男主持的音节在乡村弯弯绕绕的道路上断断续续,传到陈瑜的耳朵里,只剩下最后一句:听众朋友们,咱们这款产品…
“不要998,只要188。”童舒岚流利接话:“双十一来了助燃剂还卖这么贵,你要是来播,说不定被忽悠的人会多些。”
很多航班也有销售任务,卖飞机模型,推销特色产品,入行的前几年,陈瑜在这上面还苦下过功夫。
可童舒岚的潜台词不是她能言善道,而是夸她魅力超群,能让童舒岚这样的货比三家老买手也着了道。
她有自知之明,于是不言不语,放过童舒岚的打趣,拍拍童舒岚身上莫须有的灰,让她黑黢黢的冲锋衣牛仔裤也亮了几分。
童舒岚熄了火,车也熄火。陈瑜“慈爱”的脸随意招摇,童舒岚道:“就停这里,开下去人家看到影响不好,杨嘉梅那儿的入户路是泥结石路,等下刮到了得心痛死我。”
“行,那一起去。”陈瑜提了提自己阔腿裤,也准备下车。
“你哪像我们和平镇的干部。”童舒岚打量她这身:“早说不要你穿这条裤子,幸好你这鞋挺好刷。”
陈瑜被逗得笑出了声:“你现在不也不是和平镇的人了?咋,三年和平人,一生和平情?”陈瑜弯腰把裤子扎进靴子里,把台词念得忿忿不平:“我不是你的女主播吗?自是来得。”
童舒岚看一眼后视镜,车摆在会车道的靠边处,不会挡住任何通行的车,她心满意足,略思索了下,弯腰摆手,松口:“好吧好吧。”
月月辗转,转眼新一年的乡村振兴检查也快来了,童舒岚离开和平镇的消息不胫而走,但帮扶责任还未调整,她仍然要在每一年检查前回来看看杨嘉梅一家。
杨嘉梅快毕业,学校课程稀少,她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她家在山坳里,要走小半坡的路才能到公路旁。童舒岚和陈瑜下车往里头走,她也正好走上来迎人。
“童主任!”杨嘉梅老远就喊,声音打在山壁上,震得陈瑜有些惊讶。
“这女孩子个子不高,声音倒爽利。”陈瑜轻声开口。
“是吧,杨嘉梅厉害得很,还会养羊!他们家是养羊大户。”
说话间,羊棚的味道就飘来,很大,很巨大的羊膻气和排泄物的味道。
陈瑜不太习惯,但她也不是娇气的人,转头看童舒岚倒怡然自得,扬声高喊:“嘉梅,你们家今年又养了几只哦?”
杨嘉梅跑来,也不接童舒岚手里的东西:“童主任,你说好不买东西来的。”
“拿着拿着,我老远提来的,你看,旁边这个漂亮姐姐还送我来,就为了来看看你们。”
“姐姐好!”杨嘉梅的注意力转移到陈瑜身上,她亮亮的眼睛极有生气,喊出的话响亮又热情。
陈瑜不防这一遭,有些赧然地回了声:“你好啊嘉梅,我姓陈。”
当初童舒岚用来破冰的话题女主就在眼前,故事回到了初始,童舒岚与她提过的许多人慢慢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每一次介绍,像入侵,也像全然的信任。
陈瑜爱屋及乌,笑得更温柔了。
杨嘉梅被这太阳一晃,暖得将陈瑜提着的东西先接到手上,才慢慢解释:“我爸爸手痛拿药去了,我妈妈在,二妹在学校上自习,我就在家帮帮忙。”
“我们坐坐就走,你爸爸那个老毛病有空去大医院看看才是。”下坡路有些滑,童舒岚一心二用地提醒陈瑜:“我牵你走。”
“我毕业前带他去看看。童主任,我妈妈准备了几斤羊肉,要你带回去。”杨嘉梅前头带路,回头注意到陈瑜的鞋:“姐姐,等下下去我拿刷子给你擦擦鞋。”
她的眼睛在两人相牵的手上一扫而过。
“不要麻烦了,留着你们自己做,我现在比在镇上还忙,一般不开火的。”童舒岚俯下身把陈瑜快掉出来的裤腿卡进靴子,声音慢下来:“快到了。”
大概是温声软语不是童舒岚以往的风格,杨嘉梅噗嗤一声:“童主任,姐姐好像你的小媳妇呀。”
“姐姐,你说拿回去,童主任肯定就愿意了。”
“难说!”陈瑜眉眼低垂,接触到童舒岚绯色的脸,倏忽又抬起,眼里全是促狭。陈瑜不去辩解,顺着来人把话题转到别处:“嘉梅,那是你妈妈吗?”
陈瑜眼看着那妇女热情走来,拉着童舒岚拍了又拍,杨嘉梅把屋里的瓜子花生全提出来,凳子放在阳光偏洒的院坝里,杨嘉梅唤她们坐下来。
童舒岚闲不下来,去数羊棚里的总数,问东问西,问入户的路是不是快要硬化了,又问杨嘉梅的工作,杨嘉梅爸爸的病。
跟来不亏。
这一面的童舒岚很有意思,嘴上厌恶着工作,落到头上的时候,却要不折不扣满含心血地完成。
社会的磋磨还没来得及吸走她全部的养分,遇上这样富有人情的对象户,童舒岚以往所做的农村工作也变得有趣起来。
到了最后,两母女众志成城,非要她们带走羊肉,童舒岚还在推辞,三推四请,两母女真就拿给了陈瑜。
俩母女还要送,童舒岚生怕她们发现了那台车,连连摆手跑得飞快。
她气喘吁吁回到车上,说起悄悄话:“辛苦你啦,养羊是会有很大味道的,但这几年羊肉价格高,对这种勤劳的农户来说收益挺高的。”
童舒岚尽力凸出养羊的好处,真实意图委婉得不可察。
“干嘛感谢我?”陈瑜眼睑收敛,原本柔和的眼折成一把裁纸刀:“好像非要跟着来的是我自己吧?”
“好像我又要告白了。”童舒岚言辞振振,脸色不虞,欺压而来,待陈瑜的倒影映在她的瞳孔上,她作势似要附身,将触碰时又收回。
陈瑜失神,童舒岚将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稍作翻译:“味道不好闻,你原本不必来却还要陪我,我都知道的。”
童舒岚变成一副极认真的样子。
陈瑜想,这才是她打开生活的边界,甘愿被“入侵”的原因。
其实羊肉的味道很好闻,尤其在今晚被串成羊肉串的话…
陈瑜想到了今天另一位重要的人,提醒道:“该走了,田青青还在等呢。”
“她拿我当枪使,等一等也应该的。”
田青青毫无愧疚之心,一上车就刑讯逼供:“小童,你怎么一去市里就富裕了,老实交代!”
“这车!我们那三瓜俩枣的工资咋买得起?”田青青边说边揉揉皮座椅,好不惬意。
“全是偏见,爱坐不坐。”童舒岚反而变硬气了。
陈瑜对她刮目相看。
“坐!凭啥不坐?”田青青眼睛一转,伸手把安全带都扣上了。
陈瑜笑着搭话:“这都老款了,童老师车被我卖了,家里就剩这一台。”
“谁要听这个了”田青青往后座一靠:“切,家~里~”
“那你要听?”童舒岚问。
“怎么不恭喜我破镜重圆,写小说都能凑出个八千万把字好嘛。”
“云野山晚上冷,你带够被子了吗?”童舒岚不在意她人的浪漫,一心扑在自认为的关键问题上:“我们可以借你一床睡袋。”
陈瑜想到那床粉嘟嘟的毛毛虫睡袋,落下几滴忍笑的眼泪:“小情侣谁要睡你的睡袋?”
童舒岚皱皱眉,有点语重心长:“我怕她被马思思占便宜。”
“哈哈哈哈哈哈。”右座和后座同时爆笑。
云野山上的马思思打了个喷嚏,独自扎好两个帐篷,她身体发热,所以对这感冒的预示视而不见。
“谁又骂我了?!”
“嘻嘻。”文涓裹得像只入冬的鹅,坐在露营椅上悠哉悠哉,嘬了口深烘的咖啡,苦酸得她皱眉:“我们的绯闻女友吧。”
她指的是陈瑜。
自那天闹了个乱成一锅粥的乌龙后,文涓秉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给了陈瑜一个新身份。
“不要乱讲啊!”陈瑜拖着童舒岚,童舒岚拖着露营车。
“我才是正牌货。”童舒岚和田青青异口同声。
文马两人齐刷刷抬头,马思思看田青青,陈瑜笑着看童舒岚。
文涓只好看冷空气。
她气呼呼地坐下来,心道我要是你们爹妈也得给你们使点绊子。
陈全和罗星无可奈何,从最开始一天十通电话苦劝,变成了十天半月上门慰问。
遇上周末,陈瑜不在,二老终于发现二人开始同居。
童舒岚还很高兴似的邀请她们进屋。
也许是震惊大过愤怒,两人别扭地进去,又有些别扭的出来。
陈全出来就纳闷:“小童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当我们家‘上门女婿’?”
罗星听了这话更别扭:“小童是女孩子,明明是‘儿媳’。”
她们喋喋不休地争论,重点偏去了西太平洋。最后陈全讲:“要不然算了吧,我觉得小童也不错,工作稳定,长得也不错,你看,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凌晨的航班还要去接小鱼…那小猫也多亲人,刚才你看见没,它缠着我不走!”
童致和把他女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叫陈全也快要放弃斗争。
罗星一愣,心里好像有颗大石头落了下来。
“行。”
这么干脆…
陈全震惊地看着她。
罗星回神:“该不会,他们两口子?”
对完账的陈全和罗星恼羞成怒:“我们家小鱼必须是t。”
期待是云野山上潮湿的阴云,催促着相爱的人越抱越紧。
童舒岚被唤醒爱的本能,在陈瑜的发旋之上落下一吻,另一只手里揉搓着陈瑜淘汰给她的小青蛙睡衣的衣角。
雨打在天幕之上,今天果然很冷。
可她说话的声音柔软滚烫:“你觉不觉得,云野山上挺适合办婚礼。”
仪式当然不是非浪漫之人的必经之路。
可真的如此吗?
童舒岚早心甘情愿地接受世俗,只为求她们之间,再无遗憾。
她小心的绸缪在往日并不吐露半分,等到雨夜悠然,借着宾朋都醉,陈瑜在她怀中宛若不谙世事,尽可随意相欺之时。
她再也藏不住怀揣的爱意。
她不知陈瑜的态度,这是一个可以商讨行或不行的事情,她苦等了半天,等到自己小青蛙睡衣的领口都变得潮湿。
陈瑜终于闷头闷脑蹭来几分羞赧。
可她的言语间尽是理所应当:“转山向下第一家,他们家有两百多条好评。”
陈瑜稍一抬头,便在昏暗的天光阴影里与童舒岚四目相对。
她们都有自己的猜测。
童舒岚的知觉迟到片刻,睁着一双渐渐泛光的眼,流光溢彩随之坠下,未言明的心意也昭然若揭。
陈瑜的酒窝从没有这样深过。
“我们说的,”她轻声笑:“是同一件事。”
全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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