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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该回去了。
罗雁鸣轻轻擦拭了一下军帽上的最高执行官徽记,走到风仪镜前一丝不苟地戴好,帽檐压住额前几缕霜色,也掩去了眼角那抹水光。
她拿起桌上那封边缘磨损的信,指节微微泛白,转身,推门而出。
罗家,傅森已经做好晚饭。
从厨房端菜出来的时候,瞧见罗雁鸣,傅森脸上浮现温暖的笑意,“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罗雁鸣解下外套,走到厨房内洗净双手,然后帮着傅森把菜全部端出来放到餐桌之上。
“这战前前后后都打了快两个多月了。”
傅森拉开椅子坐下,给罗雁鸣递过筷子,“也不知道意安和小褚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他们那边还顺利吧?”
“嗯,”
罗雁鸣声音低沉,给傅森盛了碗汤,热气氤氲,“战打赢了,过两天就启程回联邦主星了。”
“真的?!打赢了?太好了太好了。”
傅森抬头,面露喜色,激动地不能自已,拿过旁边的智能菜谱翻阅,“我就知道,明天我去买些好菜。这俩孩子辛苦了,得给他们好好补补。意安肯定累坏了,咱女儿是不是很厉害?”
“嗯,她很厉害。”
罗雁鸣看着丈夫脸上纯粹的喜悦,灯光将他期待的笑容映得明亮。
她放在桌下的手,慢慢握紧,沉默几秒后,罗雁鸣缓缓从内袋里拿出那封边缘有些磨损的信封,上面是罗意安飞扬不羁的字迹,“致父母——罗意安。”
罗雁鸣将它放在桌面之上,然后推到傅森眼前。
傅森的目光随着罗雁鸣的动作移向桌面上的信封,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中的勺子“哐当”一声掉进碗里,汤汁溅出。
“什...什么意思?雁鸣...这是...什么意思?”
傅森垂头死死盯着那封信,嘴唇哆嗦着,声音干涩得不成样子。方才眼中燃起的喜悦之光被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惶取而代之。
傅森脸色一点点褪尽血色,惨白如纸。
他的手指颤抖着,几次想要触碰那封信,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目光在信封和罗雁鸣凝重的脸上来回逡巡,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玩笑、一丝侥幸。
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锐响,傅森猛地站起来,“意安,意安她……她怎么了?这封信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
最后一句傅森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
罗雁鸣依旧坐着,腰背挺得笔直。
她缓缓抬起眼,迎上傅森惊惶欲绝的目光,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割在她心上,但她不能回避。
“这是战前告别信,你知道的。铁幕军团胜利了。虫后被击杀,虫巢被摧毁,破盟党残余尽数被俘获。”
罗雁鸣顿了顿,然后继续开口,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傅森心口,“但意安她的机甲信号在最后关头,消失在虫洞爆炸的能量乱流里。战场清理没有找到她。她的机甲也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只是没有找到!”
傅森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是我们的女儿啊,她那么厉害,她一定能……一定能逃出来的,对不对?她肯定在某个地方!是不是被爆炸掀飞了?是不是受伤了在等救援?是不是……”
傅森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无助的呜咽,身躯佝偻下来,剧烈地颤抖着“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啊,她才多大,你让他们再找找,再找找好不好,雁鸣?”
罗雁鸣看着傅森,没有回答那些“是不是”,只是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封信:“信,是给我们的。虫洞能量巨大,在谢青颖军长的汇报中,从虫洞掉出的残骸,都已化为焦灰。她们在里面找到了虫后的尸体残块。”
罗雁鸣的声音夹杂着微弱的哽咽,随后,她站起身,走到傅森跟前,伸手抱住了自己的丈夫。
傅森靠在罗雁鸣怀里失声痛哭。
两天后,联邦主星的军用港口,庞大的军舰船结束了漫长的跃迁,带着蒙克托星硝烟与血火的气息,停靠在泊位上。
港口气氛肃穆,空气凝滞。寒风卷过空旷的场地,发出呜咽般的风声。
迎接的队伍最前方,站立的是穿着一袭肃穆黑衣的联邦最高行政官——泽茜。
她身后是联邦军区的一众高级军官,每个人神情凝重。而罗雁鸣,作为联邦的最高执行官之一的成员,此刻却不在那个队列里。
她递交了申请,以一名阵亡联邦军人家属的身份,和傅森一起,站在了家属等候区的最前排。
傅森的脸色苍白,像一尊被风霜侵蚀殆尽的石雕。那封告别信,他最终没有勇气拆开。他微微仰着头,空洞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缓缓开启的舱门,祈求着一个不可能的奇迹,祈求他的女儿可以出现在舱门后面,哪怕是受伤也好,只要出现在那里,就好了。
厚重的舱门开启,裹挟着战场风霜与浓重血腥气的铁幕军团士兵,沉默的鱼贯而出。
他们的军装沾满尘土、血污甚至焦痕,脸上刻着疲惫与伤痛。沉重的脚步声在港口空旷的地面上回荡,每一步都敲在人心上。
谢青颖走在最前面。脸色冷峻,她的军装同样布满战痕,步伐却依旧带着铁血军人的铿锵。径直走到泽茜面前,立正,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泽茜缓缓抬手,回礼。
她的目光越过谢青颖的肩膀,扫过她身后那些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士兵,最终落在站在最后排的联邦军双手捧着的黑色匣子上。
她的眼神复杂,有胜利的沉重,更有深不见底的悲痛。
“联邦铭记战士的牺牲与荣耀,谢军长。”
泽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的呜咽,直达每个人心里。
谢青颖放下手,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没有言语。她身后的队伍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在风中传递。
这份胜利的代价,太过惨烈,任何颂词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队伍整齐划一地分成两列,让出中央的通道。
捧着信物盒子或骨灰盒的机甲兵,从军舰深处走出来。
他们的脚步仿佛灌了铅,每一步都承载着牺牲战友的生命重量。
港口上,所有军人无声地摘下军帽,肃立敬礼,目光沉痛地追随着那些小小的盒子。
岑褚双手捧着一个深色的、表面光洁却空无一物的信物盒,一步步走向罗雁鸣和傅森。连日不休的清理搜寻让他神色疲惫到了极点,嘴角因缺水而干裂破皮。
他走到近前,声音嘶哑低沉:“罗姨,傅叔,抱歉……”
傅森的目光落在那个空盒子上,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颤抖着接过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年幼的罗意安一般。
终于,他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
家属区瞬间被悲恸的浪潮淹没,压抑的哭泣声连成一片。
罗雁鸣的眼眶也红了,但她依旧站得笔直,抬手用力地、重重地拍了拍岑褚紧绷的肩膀,声音带着克制着的沙哑:“辛苦了。不用和我们说抱歉,意安是名军人,为国牺牲,我们为她而骄傲。”
港口的风,卷着硝烟与尘埃的气息,呜咽着吹过。
铁幕军团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胜利归来的英雄们静默肃立,家属们的悲泣声低低回荡。阳光刺破云层,洒在这片弥漫着无尽哀伤的港口,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很长。
收复蒙克托星后的繁杂事务像潮水般涌来。
参与战役的将士们依照功勋晋升职级。铁幕军团重新整编,或人员留守,或调任新军团,肩负起巡卫联邦边境的重任。
联邦最高军事法庭对破盟党残余的审判直播吸引了全联邦的目光。法槌落下,清算、刑罚、流放、死缓……
昔日叛党的罪恶终于尘埃落定,盖棺定论。
岑知和岑桑的星民身份得以恢复,父子相认。联邦军区为他们办理了家属备案,岑褚在主星为他们购置了一处安静的居所。
傅森的世界仿佛只剩下等待与搜寻。
他每日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近乎偏执地查阅星网晨报的每一个角落,搜寻任何关于“奇迹”、“未知信号”、“生还者”的蛛丝马迹。
罗雁鸣用繁重的联邦军务将自己淹没,试图转移那份丧女的疼痛。
在岑知的建议下,傅森也养了一头温顺的星兽幼崽,尝试用新生命填补内心的空洞。
岑知与岑桑几乎每天都会带着精力旺盛的胖球前往罗家。胖球憨态可掬的打闹,成了傅森苍白日子里唯一的慰藉。他们努力填补着那个巨大的空洞,生怕傅森在独处时被无边的思念吞噬。
参与最终虫后击杀战的铁幕军团全员,联邦给予了他们一个长假。
岑褚没有片刻耽搁,他迅速收拾好行囊,开着他那辆改装过的磁浮车,驶向军区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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