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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黎宿好像只是随口问问,并不在意林朝的答案。
在他还未开口之前,便端着手中的餐盘,越过林朝走进了屋子。
“过来吃饭。”
卧室里比之前多了一张小饭桌,桌面还没有林朝一条胳膊长,上面放着热腾腾的面条和两盘炒菜。
林朝慢腾腾地走过去,把小黑藏进了袖子里,“黎宿哥,我是准备去找小紫。”
“嗯,先吃饭。”黎宿把筷子递给他,“阿朝,听话就可以见到小紫,不听话就见不到。”
“……哦。”林朝吃了口面条,用余光观察了一会黎宿,觉得他心情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坏,才开口说:“我觉得我还挺听话的,黎宿哥,你说呢?”
黎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一会,问道:“小紫很重要?”
“很重要。”林朝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犹豫,边说还边点头,头顶的发丝都跟着他的动作晃动。
“既然这么重要,你怎么会舍得抛下它?”黎宿不轻不重地问道。
“我没有!”林朝不假思索地反驳,但看着黎宿的眼神,他的声音不自觉降低,“我没有……”
“你没有吗?”黎宿的眼中似乎真的有许多不解,声音一点一点变得冷硬,“对,你没有。你没想抛下它们,你只想抛下我。”
林朝一只手紧紧握着筷子,面也不敢吃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黎宿。
“我吓到你了?”黎宿一只手覆上林朝握着筷子的手,轻轻揉了揉,“先不说这个,吃饭吧。”
“我给你联系了医生,我们三天后回曲城,医生会在下午上门。”
“是什么医生?”林朝见他说话正常了,便又吃了起来。
黎宿撩了一下他的头发,说:“保证你身心健康的医生。”
林朝疑惑地看他,“你不能给我看吗?”
黎宿不说话,他要是有这能耐,六年前就不会让林朝死在房间里。
“我不行,”黎宿笑了下,不痛不痒地说:“我是个废物。”
又来了,又来了。
林朝停下手里的动作,等了几秒,确定黎宿没有别的话要说,才继续吃东西。
他实在是饿了,刚才什么都没吃还好,一旦有东西到了胃里,那种饥饿感便难以扼制。
“你别这样说,黎宿哥,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林朝一边吃,一边说。
“那你为什么……”
“黎宿哥,”林朝无奈地打断他,“你知道我不会说的,如果你非要问我,你可以先讲讲你是怎么复活我的。”
黎宿的表情僵了两秒,说:“复活你的是季长舸,你得问他。”
“那我换句话说,为了复活我,你付出了什么?”林朝吃饱了,揪了张纸擦嘴。
“我给了他一些,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的东西。”黎宿给他把碗筷收了,全摞在一起端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转头问他,“那你呢?你为什么,一定要死。”
“我……”
“别说什么想离开我,讨厌的我的话。”黎宿冷声道:“我不喜欢听,也不会相信。”
闻言,林朝笑了起来,说道:“不讨厌你,黎宿哥,因为我那时候死,最值得。”
“砰!”
黎宿不与他多说,关上门去厨房洗碗。
.
三天后,医生Anna光临了他们在曲城的三室一厅。
开门后,Anna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手里拎着浅杏色的大包和诊疗箱,笑容温和得像午后的阳光,“黎先生,林先生,打扰了。”
“麻烦了。”黎宿侧身让她进来,目光下意识扫过诊疗箱。他让人查过Anna的资质,连她毕业的医学院,执业年限都反复确认过,甚至还了解了她过往的诊疗案例,直到确认她真的有本事,才敢把人请到家里来。
客厅的窗帘拉到了一半,刚好让阳光落在沙发中间的位置,既不会晃眼,又足够明亮。
茶几上摆着温水、纸巾,还有几包零食。这都是黎宿早上特意准备的,他记得Anna在电话里说过,熟悉的物品能让患者更放松。
“林先生,我们随便聊聊?”Anna在沙发上坐下,没有急着打开诊疗箱,只是温和地看向林朝。
林朝朝她笑了笑,“好,但我可能不太健谈。”
他好久没和人正常交流,从读大学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同学,后来好了一阵,又因为黎宿的蛊神毒,变本加厉地自闭,林朝没有自信能完成一场宾主尽欢的谈话。
“没关系,这很正常。”Anna的声音放得很柔,“人的情绪千变万化,偶尔不爱说话也没关系。”她顿了顿,又问,“平常吃饭睡觉还好吗?”
林朝还没回答,黎宿在旁边说道:“他睡眠不太好,会睁眼到天亮,睡着了也会做梦。吃饭也少,一碗饭要分几次才能吃完。”
Anna点点头,从诊疗箱里拿出个笔记本,却没动笔,只是继续体温:“那林先生,你有没有觉得,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他有,有时候前一秒还很感兴趣的事,下一秒就……”
“黎先生,您的保护很重要,但请让林先生自己说好吗?”Anna打断他,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点坚持。
黎宿的身体紧绷起来,伸手把林朝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他现在还不想说太多,我……”
“黎先生,他需要自己表达情绪。”Anna轻声说,“林先生,您觉得呢?”
林朝张了张嘴,没立刻说出话来。
黎宿刚要说什么,Anna便抢先问道:“林先生,我们两个去那边的房间单独聊聊好吗?”
“不行!”黎宿厉声反驳,手掌紧紧抓在林朝的胳膊上。
“黎先生!”Anna声音放大了些,“您让林先生自己决定。”
不用林朝说话,他已经站起来,“进去吧。”
黎宿的手缓慢松开,脸扭向一边,艰难道:“如果有不想说的就叫我。阿朝,等检查完了,可以请杨婕来家里吃饭。……Anna,请你别让他太难过。”
“黎宿哥,别这么紧张。”林朝朝他眨眨眼。
林朝跟着Anna走进客房,房门关上的瞬间,他下意识回头忘了一眼。
门外的光线被挡住,只留下一道细微的缝隙,他知道黎宿肯定还站在那里,神情紧绷,一如这六年,无助地凝望着他的尸体,凝望着他的离去。
Anna自来熟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示意林朝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语气依旧温和:“不用紧张,我们就像朋友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说就坐着晒太阳,也很好。”
林朝在沙发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没关系,你现在说的,黎先生都不会知道,我不会告诉他的。”Anna温柔得像个自带太阳的姐姐,“我看得出他很在意你,但在意有时候也会变成茧,把你裹得太紧,反而让你不敢透气,对不对?”
林朝沉默了半晌,抬头看向Anna,眼底带着复杂的情绪,“我……我喜欢他的束缚、管教。”
“那你在害怕什么呢?小朝?”Anna放低了声音,循循诱导,“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知道的,很多人很多事,在自己看来可能大到能捅破天。但其实不然,说不定在其他人心中,只不过是件很小很不起眼的事情罢了。”
房间又沉默下来,但这次,Anna没有催促。
好半晌,林朝才开口,“他不会知道的对吗?”
“小朝,我向你保证。”Anna温声道。
“我对他撒谎了。”林朝往后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出,一滴一滴划过脸颊,似乎讲出这件事,令他极其痛苦。
Anna没有出声,安静地听他讲述。
“六年前,我对他撒了很大的谎。我说我讨厌他、我恨他,其实并没有,Anna,我爱他。”只这两句话,便让林朝泣不成声。
只是这简单的两句话,隔了六年却不敢说给黎宿听。
“为什么呢?小朝,为什么不说给他听呢?”Anna为他递上纸巾。
“我怕他难过。”他没法和Anna讲清楚原委,或许说出真相,Anna只会觉得他病得不轻。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会相信世上还有死而复生这种事。
“不用着急。”Anna温和地说,并不会强迫他,“其实黎先生的‘紧张’,不完全是因为控制欲,更因为太过在乎。你把心事藏起来,他反而会更焦虑,会不停地猜,你是怎么了,你想做什么,会不会想离开他。”
“我知道,但我……”林朝睫毛颤了颤,说:“我试试吧。”
“没关系,慢慢来。”Anna说,“哪怕只是跟他说‘我今天有点累’,也是在跟他分享情绪。表达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只要你愿意迈出第一步,就已经很勇敢。”
林朝点点头,心里的沉重好像轻了些。
“这是我的电话,之后有什么想说的,随时都可以联系我。”Anna递给他一张名片,“如果对我说不出口,你可以试着对小猫小狗或是玩偶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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