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

　　“鸣玉，对于吴家，你有什么了解？”孟昭走着走着，漫不经心地问道，
　　鸣玉脑海里浮现出吴家人的身影，

　　“他们家是十三年前从京城搬到我们这儿的，听人说，吴老爷做过官，在朝廷里似乎还有些人脉，再加上养了一群打手，所以他们圈田买地，蛮横得厉害，到了收租时，更是强横得很，之前有过不少佃户，被逼的卖儿卖女，
　　前些年，有不少佃户被逼急了，站出来反抗，可结果却无一例外，都被吴家压了下去，
　　久而久之，佃户们都变得忍气吞声起来，”
　　说着说着，鸣玉的一个拳头重重锤在自己的另一只手掌上，

　　孟昭的眼底也爬上厌恶之情，“关于吴家，青溪县还有什么传闻吗？”
　　“还有就是，吴家有个神秘的二公子，”鸣玉啧啧两声，
　　“青溪县都知道这位二公子的存在，可却独独是吴家从没有承认过他的存在，据说这位二公子白发浅瞳，是世人眼里的不详之人，”
　　鸣玉大拇指朝后，指指东篱书院的方向，“还记得刚才吴兴铎说他在家排行老二吗，”
　　叹口气，继续道：“一个连自己家人都不敢承认的人，大概也是只笑面虎，”
　　回想起吴兴铎的样子，孟昭的确认同鸣玉刚才的话。

　　此时虽说已经过了晌午，但太阳依旧热烈得厉害，
　　然在一个小院里，却阴凉得很，
　　竹叶相互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就着这个声音，里面似乎传来人与人的话语声，

　　“新煮的凉茶，你尝尝，”只见一个身穿黛蓝色长袍的男子，正端着一壶茶水走到凉棚下的石桌旁，
　　石桌旁的石凳上正坐着一位身着青绿色长裙的女子，利落地伸出手中的茶碗，

　　男子浅浅笑笑，弯下身，仔细地将茶水倒入碗中，
　　女子端着茶碗，在鼻尖下轻轻嗅了两嗅，紧接着便一饮而尽，
　　将茶碗往石桌上一放，女子回味道：“今日可是加了冰糖？”

　　男子见状，提起茶壶再给女子续上，想到女子第一次被凉茶苦到皱眉，却强撑说可以的样子，笑笑，“偶尔让它甜些，怎么样，喜欢吗？”
　　“挺好的，多谢，”女子笑笑，
　　“喜欢便好，”男子坐下，给自己斟满，凝望着茶水，“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愿意陪我喝这苦茶的人，”
　　“他们不懂这茶，那是因为他们浅薄，”女子摩挲着茶碗，

　　男子的浅瞳里没有泛起任何波澜，他的眸子里尽是平静，就像是潭没有任何涟漪的湖水，
　　“我是个不详之人罢了。”
　　“又来，”女子放下茶碗，站起身，背对着男子，环起双臂，

　　男子垂下眼眸，抚摸着自己煞白的小臂，“你来找我，是出于什么目的？”
　　女子漫不经心地转过身，“自然是来看看你究竟能不能给我招致灾祸，”
　　男子抬起眸子，直勾勾地对上女子的双眼，“真的只是这样吗？”
　　女子看上去有些生气，“不信，那我即刻便走好了，”
　　说着，她抬脚便要离去，“反正我本就是打算离开青溪县的。”

　　女子刚走出凉亭，身后的男子果然便出声阻拦道：“司徒，再留一留吧，”
　　在男子看不到的地方，“司徒”即第五薇勾唇一笑，但神态很快恢复如初，仍旧背对着他，语气冷冷地道：“你不怕我别有用心？”
　　“我知道，”
　　男子站起身，他的语气如此笃定，第五薇的身形不免一怔，她重新转过身，

　　但不知什么时候，男子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你知道什么？”第五薇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但你要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在哪儿，”男子将第五薇尚未饮完的茶水递了上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第五薇无视眼前的茶水，将双臂重新环抱在胸前，

　　“这两天你带我去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人，真是多谢，”
　　“这些地方，你早就去过了吧，”第五薇恍然大悟，她自嘲似地冷笑一声，“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后，吴公子功夫了得啊，”
　　“但从未有人愿意陪我一起，”吴兴颜的语句里藏着孤寂，

　　“地方我陪你去了，茶我也陪你喝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你还怀疑我的目的，那自然该让我走了，为何还要留……，”
　　说着，第五薇似乎是想通了些什么，拍掌道：“莫非，吴公子要把我带到吴老爷那里去请赏，”
　　吴兴颜脸上的神色明显暗淡了下去，“我没有。”

　　“那件事，是他错了，”吴兴颜淡淡地开口道：“可他不会让任何人接近这个秘密的。”
　　“你究竟在说什么？”第五薇皱起眉头，
　　吴兴颜苦笑一声，“这很危险，”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第五薇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她使劲晃晃脑袋，非但没有清醒，反而耳朵里又出现了一道极其尖锐的声音，
　　“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吴兴颜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第五薇，
　　第五薇想要挣扎，可身体却越来越软，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吴兴颜扔掉茶碗，将第五薇横抱起来，
　　第五薇这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瘫软在他的怀里。

　　天慢慢黑了下去，
　　鸣玉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你说，他真的会来吗？”
　　“该来的总会来的，”姜琛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
　　孟昭走到鸣玉跟前，拍拍她的肩膀，

　　“你们是在等我吗？”院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鸣玉眼前一亮，
　　“大人，这个人说有事禀告，”引路的差役抱拳道，
　　“好，”姜琛站起身，“你先下去吧。”

　　差役转身离去，
　　谢知贤上前抱拳施礼，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姜琛他们走过去，
　　谢知贤点点头，“我怀疑，这件事是吴兴晖做的，”

　　“吴兴晖？！”鸣玉激动出声，

　　“对，”谢知贤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你有何依据？”对于这个回答，姜琛也有些惊讶，

　　“因为，前些天我看见吴兴晖在街上调戏韩家嫂子，当时韩家嫂子用发簪抵着自己的脖子，我要上前出手的时候，吴兴晖见有人过来，就将她放了，”
　　“这事儿韩全知道吗？”姜琛皱起眉头，

　　“应该是不知道，”谢知贤轻轻地晃晃脑袋，
　　“吴家势大，而且吴兴晖他弟吴兴铎还与韩全哥同在一个书院，韩家嫂子该是怕给韩全哥招来祸患，
　　再者，这事发生后，韩全哥跟吴兴铎也像往常一样交往，所以我猜韩全哥是不知道的。”

　　“那天韩家媳妇看到你了吗，”姜琛接着问道，
　　“没有，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吴兴晖就把人放了，韩家嫂子神色惊慌，我觉得她应该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儿，因此我也就没上去问询。”

　　姜琛顿了下，继续道：“齐刚呢，吴兴晖为何会跟他有过节？”
　　谢知贤长呼一口气，
　　“你们也都听说了，齐刚嘴比脑子快，吴兴晖虽然不喜书院，但吴兴铎却终日在书院学习，因此吴兴晖偶尔也会来书院逛逛，
　　大概一个月前吧，齐刚不小心撞在了吴兴晖的身上，本来这事儿在寻常人身上，道个歉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
　　可那天吴兴晖不知怎的心情不好，反手就朝齐刚脸上打了一巴掌，挨了巴掌的齐刚也怒了，一把就揪住了吴兴晖的衣领，吴兴晖朝着齐刚的另一边脸又是一巴掌，
　　齐刚嘴里骂骂咧咧，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握成拳，也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吴兴晖的胸口上，这事儿到最后还是吴兴铎给劝下去的。”

　　“因此你怀疑，这起案子是吴兴晖贪图韩家媳妇的美貌，故而向韩全痛下杀手，又因此前与齐刚的有过过节，所以栽赃嫁祸到他的身上，”姜琛总结道，
　　“没错，其实今天听完刘谷丰的讲述，我就怀疑是吴兴晖，这两位差役来书院的时候，我本想告诉他们来着，只是当时夫子在场，书院里又有吴兴铎，我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你能站出来讲明这些，就已经是勇气可嘉了，”姜琛赞许道，
　　“可惜我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些也仅仅是我的推论而已，”谢知贤耸耸肩，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衙门来做吧，”姜琛拍拍谢知贤的臂膀，
　　谢知贤点点头，“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大人您了，现在我恐怕得回去了，我来县衙这事儿我爹娘都不知道，要不回去晚了他们又该对我刨根问底了。”
　　“好，路上小心，”姜琛应允着，
　　谢知贤再施一礼，转身离开了。

　　姜琛回过头，道：“鸣玉，你明天一早独自去韩家核实下情况，”
　　与之前的迅速应答不同，这次鸣玉咬着唇陷入了沉默，
　　良久，鸣玉才开口道：
　　“我觉得我们应该调查吴兴晖，巧云姐姐现在很痛苦，如果她再知道这件事，恐怕又会陷入自责，听说那天在河边的时候，巧云姐姐就要投河自尽，要是这样，她难免会再做傻事，”

　　鸣玉的话不无道理，姜琛也陷入了沉思。

　　这时，晴岚却拉着小双从屋子后面走了出来，
　　初来乍到，她对衙门里的一切事物都好奇得厉害，尤其是这个她一来就听说了的案子，
　　吃晚饭的时候，晴岚就饶有兴趣地向大家打听这起案件的前因后果。

　　吃完饭，她见姜琛鸣玉他们都聚在院子里，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实在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即从房间里神神秘秘地拉出小双，带她过来一起偷偷听个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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