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刃

　　青芒看到她没有虚情假意的推脱，也放松了些，他应下来，合上漆盒的盖子，踌躇着问道：“你让青叶去遏云楼，还把你的家当给了别人，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明欢没有正面回答他：“其实……我还有一事相求。”

　　听到相求这两个字眼，青芒想都不想就要拒绝。明欢却抢先一步道：“你先听我说完。”

　　青芒按下情绪听她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想让我留下来，但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跟他们好好告个别。”

　　“此去临阳派，我必定会帮程行瑜洗脱罪名，也会助他回到该去的位置，若他上位……你提醒得不错，我配不上他。”

　　看青芒想反驳，明欢摇了摇头：“你不就是想让我有清楚的认识吗？”

　　青芒撇过头，满脸阴云。

　　“所以……所以……我不会同他在一起。”明欢顿了顿才忍住哽咽，“给我一点时间，就到元春他们大婚后，毕竟我也算半个红娘……我想看他们修成正果，过得幸福。”
　　青芒看她红了的眼眶，等了片刻才问道：“什么叫给你一点时间？”

　　“从武林大会，到他们成亲前，不要出现，不要干涉我的任何行为。”

　　青芒慢慢皱了眉，明欢苦笑道：“你不必担忧，你大可以一直派人守在百花谷，待他们成了大礼，我一定会依约离开。”

　　牵绊太多，就会拉扯着人沉入痛苦的漩涡。明欢捂住胸口慢慢地说：“容我……看到他们了结心愿，也不枉我这一趟……”

　　话已至此，青芒并不想两人彻底沦为仇人，他更希望能以怀柔的方式让她心甘情愿地待在他身边。况且少见明欢这般脆弱的模样，他恻隐之心大动，想上前揽住明欢，可看着她脚下单薄却倔强的影子却又升起一股无名火。

　　犹豫再三，他才咬着牙说道：“我答应你，但如果你敢跟那小子跑了，我拼了命也会杀光他们所有人。我可没什么顾忌。”

　　明欢垂眸喃喃道：“他们与我们不同，终究是要走上正轨。我既送他们一程，就不会毁了这一切。”

　　青芒心头的火气渐旺：“我之于你只是一个多余的人吗？”

　　明欢主动上前虚浮地抱住他，声音依旧轻轻：“你是我最亲的亲人，是我的错……”没有及时发现你的心意，没有及时摆正两人的关系，让你也陷入这份痛苦。

　　她曾有几次动了杀心，可眼前总是从浮现起她从死人堆里扒拉出的那个小男孩，明明很恐惧却强作镇定地叫她姐姐。

　　明欢的话如降甘霖，浇灭了青芒的怒气。她已作出让步，他也不该再咄咄逼人。

　　还不等他做实这个拥抱，明欢已撤开一步。她看着他，眼眶更红，扯出一个笑：“阿芒你去忙吧。已经耽误你太久时间了。”

　　青芒抬手，迟疑了片刻，还是抚上了明欢的面颊，好像安慰自己，也好像在安抚明欢：“你莫要再让我失望。”

　　青芒离开不久后着人送来了几封厚厚的信，皆是程行瑜写来的。

　　信都是拆开过的，里面的内容想必青芒都已看过。明欢顾不上纠结这些小事，她抖着手拆开信封，第一封信中内容平常，只是说她走了之后他就一直留在百花谷，深冬寒冷，许多看病的人，周珉生难以周转，他便帮他筹备婚礼。

　　他在信里写自己如何去采办，周珉生又是如何不满意。他说两人拌嘴的模样在不知情人的眼中，或许更像是一对夫妻吵架。

　　明欢明白，他这是在告诉自己，周珉生他们一切安好，他们的婚礼也将如期举行，他会守着周珉生不让他有意外。

　　后面的几封信里也是絮絮的家常，程行瑜讲自己同做生意的人聊天，也想着开上一家店，不拘在哪里，想名字时想到年年有余，店名就叫“有鱼”便好，他还去了知名酒楼找大厨学习手艺，不知被人赶出来几回。

　　但好在学到了真才实学，他把菜谱一一录入信中，说明欢闲时也可以替他试试菜，都是大厨绝学。

　　明欢眨眨眼，忍住了眼泪。在西京时，她就打趣过程行瑜，饭菜做得好，今后不当大侠还可以去当厨子，店名就叫有鱼。

　　还有两封信分别讲了他还去学了四时作物如何轮作，家禽如何饲养，如今是种植养殖的一把好手。明欢再忍不住，捂住了脸。

　　他都记得，他们之间少有规划，期间几次谈到将来他都清楚的记得。信中一字未提相思，处处是相思。

　　明欢心痛得无法自抑，她反复去看有鱼那封信，这是他们未明心意时的玩笑话。他却记得清楚。明欢知道他记得自己说过的许多话，也明了他的惦念。

　　明欢甚至在想，是不是中了那迷惑心智的毒反而是好事，至少，至少梦里还见得到他。

　　程行瑜被监视无法亲身前往，也知道信笺十有八九要被他人拆开查看，他只能如此诉情衷，却比满篇情思更入骨。

　　明欢想见他，想就那么不顾一切，抛弃所有顾忌。可是……可是……现实不允许她那般自私。

　　她想回一封信，提笔却不知该从何写起。太多太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言之于笔。

　　明欢怕程行瑜担忧，又担心他不能明白自己的相思与他无异。

　　蘸饱了几次墨，她才下了笔。她说自己的毒还未能尽解，还需一段时日，但她已渐渐恢复，少有噩梦。万望他们筹备婚礼之时保重自己。越写就越难以收回自己滔滔的情感，她在信的最后草草收尾，说他们找到了淮安，正在问他过往之事，希望在临阳派的武林大会上再相见。

　　她没有在信中把真相告诉程行瑜，一方面是担心他一旦得知事实，没有证据就冲动去找陈善正反而落了下风，另一方面……是她的私心作使，如有程行瑜对她会有憎恶，她希望会来得晚些。

　　明欢搁了笔，知道这信势必要被青芒查验过才可以顺利寄出，所以索性没有叠起，她怔怔望着信笺，直到深夜里才拿了信去找青芒。

　　青芒忙于案牍还未睡，见明欢进来急忙起了身。

　　明欢脸色不好，青芒猜到是程行瑜的信使然。那几封信他仔仔细细翻阅过多次，其中的家常他觉得并不寻常，但又找不出把柄。

　　他仔细看明欢的神色，试探地问道：“你是不舒服吗？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什么事？”

　　明欢勉强笑笑，应道：“男子的感情就这样吗？时间久了，风一吹便会散？”

　　青芒一厢情愿地猜测，是这信笺的内容也不符明欢的心意？他稍稍放宽了心，添了一把火：“他确实如他信中所说，又是作学厨又是种地，看不出对你有几分相思情谊。”

　　怕她误会又着急补上一句：“不是所有人都同他那般无心。”

　　明欢也只是扯了扯嘴角，她把自己写的信交给青芒：“你帮我寄给他吧。”

　　青芒不好当她面翻看，随手放在了桌上，扶了她的肩劝道：“有什么事你着人叫我去就好了，风寒露重，你才好不久，何苦折腾一趟。”

　　明欢没有挣扎也没有异色，淡淡道：“离那武林大会时间不远了，这信来得及送过去吗？”

　　青芒看她还在在意那信笺，不觉冷了脸色，他回到桌前，翻着明欢的回信应道：“你放心，肯定来得及。”

　　他看到明欢的相约，忍不住再次提醒她：“你说的，所做一切不过为了恢复他们的正常生活。”

　　明欢点点头，有些疲惫地说道：“我累了，你也早些休息。”

　　说罢不等青芒回应，转身回去了。

　　青芒也没有再说什么，坐下来细细看了明欢的回信，如同程行瑜那啰嗦的来信一样，明欢的回信一样平淡，甚至在淮安的事情上还撒了谎。

　　他皱眉想了想，最终还是招了人来，叮嘱其尽快将明欢的信送往百花谷。

　　不管他们打什么哑谜，到时去了临阳派一切便见真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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