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公敌

　　柴炎返校的消息像雷达一样传回三中，这位学校风云人物时隔多日终于重归校园，人人翘首以盼。
　　早上七点，晨间的阳光乍乍暖和，窗外枝桠上的露水尚未干透，柴炎人还没到，班上就已经就他的回归激开了好大番涟漪。
　　毛卷来得迟，刚在学校食堂啃完一大盘饺子，嘴巴的三鲜馅还没嚼干净，椅子都还没挨着屁股呢，就被体委拽过去打探情况。
　　“哎，今天炎哥是不是真回来了？”
　　毛卷一双睡凤眼耷拉着，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无精打采样，当然也可能是上学二字就抽干了他的精气神，他勉强抬起眼皮，说：“是啊，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问我干哈？”
　　“这不是向你确认吗，毕竟你和炎哥才是至交好友，咱们这些平时都入不了炎哥的眼。”体委做作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入不了柴二火的眼吗？”毛卷绞着脑汁儿想了想后，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
　　体委内心：我特么……你特么，你就不能说点宽慰人的话，维系一下老子和炎哥表面的美好友谊吗！
　　自从大明星方木来到他们班上后，柴炎的人气有所下降，倒不是因为柴炎本人不吸引人了，而是因为大家都只有一双眼，要顾着看方木就难免会下意识忽略柴炎，两位大帅哥没法同时看得过来，只能先牺牲一下老同学柴炎了。
　　毕竟看了两年，再好看的人也该看得有些审美疲劳了。
　　但体委不一样。
　　他对柴炎不管任何时候任何场地，都永远不会有审美疲劳，永远保持着他昂扬的热情和激昂的崇拜心。
　　同性之间都是慕强的，尤其是体委这种正值青春期荷尔蒙旺盛的男生，柴炎身上那种对旁人爱搭不理，举手投足间酷毙了的气质能把体委迷得五迷三道的。
　　体委甚至都觉得自己好像有啥抖M，柴炎越是嘲讽他，越是不搭理他，他就越想眼巴巴地凑上去。
　　哪怕被柴炎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他都觉得自己赚到了，居然能得到他偶像的“亲腿一踢”。
　　毛卷有点嫌弃地看着体委那双毫不顾形象的星星眼，难以想象这是一个男的在对另一个男的在产生迷恋和崇拜。
　　崇拜方木也就罢了，大明星嘛，难免迷弟迷妹多。
　　但柴炎……呃，恕毛卷直言，柴炎真不值得普通人去效仿。
　　柴炎能那么傲和特立独行，那是因为他有这么做的资本，他足够优秀，足够自律，心性也足够强大，对旁人的目光，不管是看笑话的冷嘲热讽还是倒油式的落井下石都一概不惧。
　　别人孤立他？
　　开什么玩笑。
　　只有他孤立所有人的份儿。
　　但对绝大多数心性一般的普通人，尤其是对于这个年纪的他们而言，是连柴炎的心理强度一半都达不到的。
　　高中校园说单纯也单纯，说复杂也复杂，无论在哪个学校，学生之间都会自发地产生圈子。
　　合群的融入，不合群的被踢开。
　　那些一个圈子也融入不了的，在校风差劲的末流学校里会被鄙视甚至被霸凌，三中校规严，不至于被霸凌，但肯定会在背地里收获各种议论和怜悯。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心理素质承受住那么多的闲言碎语的。
　　普通人在学校特立独行只会被孤立死，然后因为自己的不合群产生无穷无尽的焦虑、难堪、自卑和内耗，说不定还会得上抑郁症。
　　毛卷是真不理解，体委迷恋谁不行，咋非要迷恋柴炎这种北极圈性格的人呢。
　　况且依毛卷对柴二火的了解。
　　要是柴二火知道了有男的在迷恋他，虽说以他的人设不会当场吐出来，但肯定会面无表情，眼底三分薄凉三分无情，剩下四分，是对一个智障患者的同情。
　　比起柴炎，毛卷其实更欣赏方木这种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对每一个人都报以友好的伙伴。
　　甭管这是不是大明星的人设需要，是不是装出来的，但人家就是做到了让每一个人都喜欢他，欣赏他，对他从头到脚都无可指摘。
　　要真有那个毅力装一辈子，那假的也是真的。
　　同伴们和大明星相处得舒服开心，大明星的目的也达到了，双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呢。
　　毛卷：“嗯……我得提醒你，你炎哥是顺直男，比海飞丝还顺，比铁棍还直的那种，崇拜一下还行，你要真对他起了啥不轨之心，他估计会把你踩在脚下，踩爆你的爱慕之心再踹爆你的头，让你有多远爬多远。”
　　毛卷一脸正色：“到时候，你俩之间那点仅存的友谊可都没了。”
　　体委莫名冤枉：“我也是顺直男啊，我性取向的箭头只对准美女你不知道啊，我就单纯地崇拜咱们炎哥而已，哪敢生出其他啥龌龊想法，依炎哥那性子，我又不是不想活了我。”
　　毛卷为他鼓掌：“不错，有自知之明。”
　　“……”
　　校园南门，天空碧蓝如洗，柴炎和方木一起从私家车上下来。
　　因为早高峰的缘故，顺丰车不好打，坐公交又容易堵车，方木选择了电话叫家里司机去医院门口接他们，再把他和柴二火送到学校来。
　　将近半个月没回学校，柴炎竟然对这所他就读了两年的校园产生了一点陌生的感觉。
　　半个月的时间不长，比动辄一两个月的寒暑假短多了。
　　但这半个月内发生了太多事情，少管所见王铭、黎芸出事住院、四处奔走为黎芸的官司争取更多可能的胜算……
　　柴炎这些日子以来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
　　三中从南门到教学楼风景静谧幽丽，假山和鹅卵石小路相得益彰，鱼儿沉睡在小池塘湖底，蓝天白云之下，连风都秀丽安静。
　　而与平和的“静”形成鲜明反差的，路边一丛接一丛的雏菊花苞在极尽绽放，盛大又鲜艳，像是在为他们的归来夹道欢迎。
　　柴炎原以为回到熟悉又美丽的校园，他的心情至少可以恢复到从前的宁静。
　　可当下车的那刻，柴炎才发现宁静是天方夜谭。
　　不管三中有多好，校园里的景色有多美。
　　只要黎芸没有醒来，黎芸的案子一日不结，他的心就会一直绷着，得不到一日的平静。
　　柴炎觉得他摊上黎芸这种母亲可能真的是他上辈子坏事做尽，黄泉路上忘了赎罪，这辈子遭报应了。
　　路过校园广场的时候，柴炎看见广场周围有序摆了众多的立体宣传牌，各色各样的彩色小气球一圈一圈地挂满了广场上所有能挂的地方，不管是电线杆子还是路灯柱子，就没有不被五彩斑斓的气球海洋淹没的。
　　除了成千上万飘扬的气球，还有脚下被大面积翻修过的地砖，从陈旧的长了青苔的瓷砖换成了瓦亮干净的大理石地砖，用价不菲的防污砖面，走在上面不见污泥脚印，弯下腰还能像照湖面一样看见自己纯净又模糊的倒影。
　　就连广场中央那个报废许久的，摆设一样的音乐喷泉也开始重新喷出水来，在水流的泵力下小幅度地演奏着简单的音符，烘托气氛的同时又不会干扰到附近教学楼里的学子。
　　校园广场不同于大操场，之前在学校里相当于一个半作废的大型空地，既没有什么文娱设施也没有什么人气景点，只有饭点抢饭的时候会有乌泱泱的学生会从这里穿梭而过，其他时间都清净寂寥，落灰得不能再落灰了。
　　但今天却被装点得焕然一新，远远望去像是那些西方歌谣世界里的气球乌托邦，或者文艺复兴故事里的浪漫天堂。
　　柴炎静默了一会儿，问道：“……校长最近换口味了？”
　　“啊？”方木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正在边走边做英语听力练习，听见柴炎的声音，他把耳机摘下来，“你说什么？”
　　柴炎：“我在问你，学校换校长了吗？”
　　三中一共三个校长，一个正两个副，都是出了名的推崇校风严谨风，校园里少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扮饰，最大程度地化繁为简，一心为学生提供学习氛围浓厚的清北准大学环境。
　　方木明白过来：“你不知道吗，这几天艺术节啊。”
　　见柴炎仍旧不怎么在状态的样子，方木拍了拍额头：“怪我忘记跟你说了，今年咱们学校安排校运会和艺术节同期举办，过两天会在大操场上举行开幕式，不仅是校运会的开幕式，也是十年一度的艺术节开幕式。”
　　三中作为历史过百年的名校，当然有自己的独特节日，除了百年校庆外，期待值最高的莫过于十年才举办一次的艺术文化节。
　　物以稀为贵，每年都召开的校运会不足以让抠门的校方动用这么多精力和财力翻修大广场。
　　只有艺术节才有这个高规格的排场和待遇。
　　柴炎回忆了一下三中校史上各届艺术节的举办年份，在心里算了算，今年确实到又一个第十年了。
　　倒是没有想到他运气这么好，能在高中最后一年赶上十年一度的学校重大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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