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瑜往事录

　　学生救了出来，事态没有扩大，可是没有人觉得高兴。

　　因为这是以流血为代价，时隔多年回忆此时，我依旧还是感到愤懑。

　　后来那位少年的父亲牺牲在了一场战役轰炸中，我参加了他的葬礼。

　　在本书提及此时，是希望后来人永远记得他们。

　　——《书瑜往事录》

　　“分内之事，校长不用客气，他们是您的学生，也是我的同窗，大家更是同胞骨肉，只是我的力量太小，也只能做到这样。”

　　虽然这些人做事冲动，可他们的心是热的，常书瑜面对这些人有时候其实会有些羞愧，因为她做不到如此无畏，她在乎的东西太多，想要的也太多，所以畏惧冒险。

　　“明天我会去找一些老朋友帮帮忙，巡捕房这边还要请书瑜同学多帮忙。”

　　既然知道了解决办法，教育界的人脉关系就可以动起来了，甚至新闻界的老朋友们也可以发动起来，沪城的报纸并不只有洋人人的，若是说影响力那还是华人自己办的更具影响力。

　　“您放心，别的不敢说，不让同学们继续受伤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巡捕房的人若是真要面子也不会穿这身洋人给的狗皮，在这鱼龙混在的沪城里，他们这群人其实是最好打交道的，钱给够了一切都好说。

　　看着眼前女孩儿一板一眼的跟自己保证，傅校长一时都有些忘了这学生似乎才将将十六岁。

　　再想想里面那十几个跟斗鸡一般的学生，他突然感觉今年秋季招生时或许自己应该去烧烧香。

　　不求个个都像这小姑娘，可最起码别再给他来一堆顾头不顾腚的愣头青吧。

　　两人从巡捕房出来，常书瑜原本是想叫自己家司机先送校长回家，然后她再去几个做生意时认识的夫人小姐家多打听一下洋人那边的消息与态度，毕竟这事儿闹成如今的样子，可不是牵扯一堆学生的问题。

　　洋鬼子只怕也正在头疼。

　　然而傅校长却拒绝了，他说要去趟隔壁街的报社，舆论也是保护这群学生的有力手段，他也不能把什么事都放在一个小姑娘这边。

　　“这家报社的主编你应该也认识的，白马先生与他是老友……”

　　与傅校长告别，常书瑜坐上车打算去三小姐的店铺看看，解救被捕学生的事她能插手的已经很少，后面就要看大佬们之间的博弈了。

　　西点店硬装的事都弄完了，此时正在做软装和招聘员工的事，常书瑜答应三小姐抽空去帮着给一些意见的。

　　“我听四哥哥说，美利坚那边有一种机器叫空调的机器，可以制冷，安装后屋子里四季如春，点心生意最怕高温，三姐姐你要不要订两台过来？”

　　此时空调生意已经在大洋彼岸出现，不过因为那边经济危机爆发，所以听说那家公司卖不出去多少货，所以常书瑜打算让常景蕤去打听一下价格，合适的话直接弄一批到沪城卖，想来能有市场。

　　“还有这样的机器？我以为冰箱就够神奇了。”三小姐手里不缺钱，反正为了这个店铺已经投出去不少，她倒是不介意再尽善尽美一些，毕竟夏天太难熬了。

　　“可以在空闲区放置一些几个圆桌和沙发，做用餐区，玻璃窗旁边空闲的区域可以摆放一些剩余干面包做装饰……”

　　常书瑜脑子回忆着她上辈子见过的点心店装修风格，感觉可以借鉴很多经验，同时她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三姐姐你的店员最好应聘几个会洋文的，在沪城买西点的客户会有很多洋人，而洋人多的店，其他有钱华人也会乐意来。”

　　一切向洋人看齐就是好的，就是此时国内风气，“洋气”到百年后都是夸人的词，可想而知在此时那更是具有威力。

　　“记下了，我自己也得学两句。”既然想做生意，那就不能露怯，三小姐看六小姐平日行事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姐妹俩正说着话，远远就听到隔壁街游行队伍的喊话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枪击声。有人冲游行队伍开了枪，而且不止一枪。

　　听到枪响后店铺立刻关了门，挂帘也都放了下去，大家都躲到了后厨。

　　“三姐姐，一会儿你先和大家一起回家，我要去趟令仪那里。”

　　其实常书瑜要去巡捕房问一下情况，可她不想让家里担心，去王令仪家算是安全的，祝女士知道后不会胡思乱想。

　　“那你要小心一点。”

　　混乱的哭喊声慢慢过去，听到警察吹哨子的声音慢慢远去，常书瑜便出了店铺门。

　　“去法租界巡捕房。”

　　到目前为止她不知道谁开的枪，但应该不是巡捕房，除非朱总探长疯了。

　　朱总探长的确要疯了，今天游行示威队伍被人开黑枪死了六个人其中一个死者是盛德中学的学生。

　　如果只是个学生还不至于让他这么头疼，那学生同时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沪城警备司令部总务处处长胡峰的小儿子！

　　常书瑜还没赶到巡捕房时就看到了好几辆卡车从旁边飞速驶过，然后她便发现“巡捕房进不去了，它被一群大兵给围了起来。

　　事情怕是要大条了啊！

　　“掉头去校长家。”事情突然发生这么大变故，常书瑜觉得得第一时间让校长知道。

　　然后还要接着捞人，一个不好需要捞的人可能更多！

　　沪城某处

　　“以老家的名义给许客明去电，拜托他一定要安抚好胡峰，这时候警备司令部再不能掺合进去，不然沪上怕是真要乱了。”

　　此时如果常书瑜在他对面，怕是都要怀疑眼前的程述是不是被人“夺舍”了的程度。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能有这一身肃杀之气，绝对不可能只是会演戏就能做到的。

　　庆大角只觉得今天哪哪都透着窝囊，可他明白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刚七号发回消息，胡峰已经带着手底下的人围了法租界巡捕房讨说法去了。”

　　“……”程述静了片刻，最后发现自己能做的事并不多。

　　“头儿，咱们还发电报吗？”

　　“算了。”已经来不及了，但愿胡峰别真犯糊涂，不然这次事态大罗神仙也难救。

　　其实哪怕胡峰控制不住自己，程述也能理解，可生在这样的时代，很多时候个人情感早已经是微不足道的一环了。

　　常公馆

　　从校长家回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看常书瑜蔫蔫的，祝女士也就没有拉着她多问什么。

　　洗漱干净躺在床上，常书瑜整个人都在放空。

　　就在傍晚的时候，被关在大牢的学生们都放了出来。

　　可没有一个人高兴，因为强行要求放他们出来的那个人，他的儿子死了。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在抗议要求释放他们时，死了。

　　同时还有五个不知具体身份的人，也死了，他们的尸体还在巡捕房等着亲人去认领。

　　常书瑜不知道那个父亲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围了巡捕房，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心情接走自己儿子时，用强硬的态度要求巡捕房立即释放了那些被关押的示威游行者。

　　在校长家听到从巡捕房出来特意给校长报信的同学哭着说那些事时，她感觉自己仿佛吞了根烙铁在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个艹蛋的世界啊！”

　　硬咬着腮帮子，可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常书瑜没有擦，她就那么一遍遍把曾经那个让她很抗拒的梦又重新回忆了一遍。

　　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果不去做些什么，那根烙铁就要把她烤化了。

　　坐起身，从空间里拿出那把枪，常书瑜看着出神很久，而后嘲讽般无声苦笑。

　　时代浪潮迭起，只一把枪又能如何？

　　沪上某处公馆

　　凌晨三点半，程述才回到自己的私人住宅，看到此刻客厅里除了值夜的佣人外还有其他人在并没感到意外。

　　进门前那多出来的保镖与汽车都在提前告知他，姐姐程净秀来了。

　　“又是谁来找你告状了？”

　　自从两人母亲去世后，程净秀便很少过来这边，偶尔过来也从不过夜，这次在客厅等到凌晨显然不是一般的情况。

　　程净秀看着眉眼带着倦意的弟弟，心里不是不疼，可是嘴里该说得话她并不打算咽下去：“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关于程述离开沪上那些年的动向整个程家除了程净秀再无人知晓，可是这些年程述具体做了什么，其实程净秀一直就没听到过准话。

　　“姐，我能有什么事瞒过你的火眼金睛？”到处都是杨少夫人的耳报神，他能瞒过啥？

　　“你查常家做什么？”程净秀懒得跟糟心孩子掰扯，直接了当的点出问题，“还故意给使绊子去林家那边下蛆？”

　　“姐，天地良心，我那不是怕林部长被人坑嘛，他可是大帅那边得用的老人儿。”

　　看着程述依旧还是嬉皮笑脸打哈哈的模样，程净秀神色带着一丝严肃与恼怒：“你不会不清楚这桩婚事是公爹他老人家点了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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