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的夜晚

作者:铅笔方格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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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 05:45(2)


      赵总没直接回答,他说:“我没想到股市能这么跌。”

      健哥心里涌上一股不祥预感,又谨慎问:“卸没卸?”

      赵总这才摇了摇头,算是回答健哥,嘴上却说:“你说它是不是还要跌?”又死鱼般的眼睛死盯着健哥,说:“我可都听你的。”

      健哥怔住,赵总这话可是将了健哥一军,好像他亏了这么多钱都是因为他听了健哥的主意。健哥结巴说:“我……我早叫你卸杠杆了。”

      赵总说:“你也说牛市都得创新高。既然大盘能上六千,我四千多卖,不是亏了吗?而且你说你也一股都没卖。”

      健哥脸色凝重,说:“我不卖是因为我没上杠杆。”

      这句话说完,赵总腮帮子抽动了几下,嘴里像是在往肚子里咽着怒气,他心里怕是在想,你自己不上杠杆却叫我上,敢情你明知道借钱炒股是火坑,还把我往火坑里推,原来你早就居心不良。

      健哥见他脸色不善,又辩解说:“杠杆……它是把双刃剑。”

      赵总咽下胸中怒气,说:“这我领教过了。”说完没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话不投机的尴尬。过了半晌,赵总终于开口,说:“谭,你说我怎么办?”

      健哥实不知他该怎么办。割肉离场?可股市都已经跌了这么多了,也该到底了,这要是割肉割在地板上,不用看别人笑话,自己也能把自己气死。还是再抗一抗?可交易上杠杆,最怕的就是抗单。因为你的固执,市场会把你教训得怀疑人生,到头来只有一条路——爆仓。

      健哥没了主意,只得说:“你……你想怎么办?”

      赵总脸上像若无其事,眼睛里透着幽怨,说:“我先问问你。”

      健哥不得不说话:“现在割肉容易割了地板上。不过因为你有杠杆,扛单的风险也很大。”

      赵总还是不依不饶,说:“你叫我选哪个?”

      健哥似乎知道他在给自己下套,说:“我不能替你下决定,我们从业人员也只能给客户做建议。”

      赵总手在抖,他颤抖的手掏出手机,说:“你们给我来电话了,说我到了平仓线,不追加保证金就平仓。”

      健哥也害怕,说:“给你去电话的是后线人员。我……我是前线。”

      赵总说:“他说这是游戏规则,这也是我借钱炒股时签过的协议。给不给我平仓,不由得我。就算打官司,我也绝无胜算。”

      健哥身子发颤,说:“要是平仓了,你还剩多少?”

      赵总说:“你是要叫我平仓?”

      健哥赶紧说:“不不……不是。”

      赵总说:“就是点零头,三四十万吧。我前后分两次投进去三百多万。”

      健哥叹气一声,说:“唉,中国的股市,就是个赌场。”

      赵总嘿的一声,说:“我要是知道它是赌场,我一定不会来。”又说:“我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人都奉行一句话——劝嫖不劝赌。千万别赌,就算你有万贯家财,一把牌下去,说不定它就不是你的了。”

      健哥说:“对对,千万不能赌。”

      赵总嘿的一声,说:“可我这回赌了。”

      健哥说:“能戒赌就戒赌。”

      赵总说:“我还能再回头吗?”又说:“这钱是我能动用的所有的钱,没了它,我也没法再去做生意。”

      健哥支吾说:“那……那怎么办?”

      赵总却反问了健哥一句,说:“你说股市能不能跌破三千?”又说:“我还有一套洋房,抵押的话能抵押三百万,追加进股市,我算了算能抗到两千八。”

      健哥听了手足无措,说:“这……这也行?”

      赵总盯着健哥,问:“你说行不行?”

      健哥被他瞧的心里发毛,他这是要孤注一掷啊。与股市斗,与天斗,斗个鱼死网破,斗个有你没我。健哥再大胆也不敢乱说话,健哥说:“人这一生,不光只是钱,更不能为了钱而活。比钱更要紧的是什么?健康,还有亲情。也有人选择另一种活法儿,那种生活像陶渊明,因为陶渊明心里一片空灵,所以他活得自在……”

      健哥说着这些话,赵总没怎么听见,因为没等健哥说完,他摔门走了。

      健哥和赵总说话,我们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之间的谈话很和气,像两个老朋友之间闲聊天。可在这和气的聊天中,任谁都听出了剑拔弩张的味道。这不奇怪,你要是赔了三百万,你要是从挣六百万到倒赔三百万,你会不会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也就是健哥,要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吓得钻了桌子底下了。

      朱大庸说:“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荆楚拍了拍胸脯,说:“我手机上早按上了‘110’,他要是敢掀桌子打人,我就报警。”

      我说:“这可比掀桌子打人还吓人。”

      健哥也心有余悸,说:“他毕竟是干老板的,有肚量。”又说:“要是换了别人,就算动刀子杀人他也能干出来。”

      老薛吓了一跳,说:“是……是不是?”

      健哥眼睛凝望着老薛,坚定的口吻,说:“倾家荡产你说是不是?一贫如洗你说是不是?你要是从别人见了你叫你老板,转眼就变成你见了别人得管他叫老板,你怎么想?”

      朱大庸唉的一声,说:“跳楼的心都有。”

      荆楚说:“跳楼不能白跳,至少也得找个垫背的。”

      我听了很后怕,说:“咱这不是谋财害命吗?”

      荆楚对我这话不同意,他说:“你要是有本事,非但不是谋财害命,你还是他的财神爷。他好吃好喝供着你,还嫌不够呐。”跟着又不谦虚的说:“这本事,我就有!”

      我不服气,给荆楚泼了一盆冷水,说:“你有个头。”健哥和朱大庸嘿嘿笑了。

      没笑的是老薛,老薛在想着事儿,嘴里喃喃说:“还好,还好……”我没听懂,问老薛,好什么呀?老薛还在心无旁骛的想着事儿,对我的话没听进去,嘴里又喃喃说:“不坏,不坏……”

      老薛这嘴里,又是好又是不坏的,直教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荆楚哼的一声,和老薛说:“你念经呢!”

      朱大庸也问老薛,说:“什么还好,还不坏?你说什么?”

      老薛这才回过神儿来,说:“这股灾,我就赔六万,多不多?”

      我说:“我要是就只赔六万,我非脱裤子裸奔不可。”

      荆楚说:“六万,就跟不赔一样。”

      健哥指着老薛,说:“你是挣了。我们都赔六十万,你就只赔六万。”又说:“你也看见了,赔三百万的也有。他不光只是赔三百万,他是从挣六百万到倒赔三百万,这一前一后可是九百万。”

      朱大庸也说:“谁说不是?”

      老薛笑了,笑得像阿Q,虽然我没见过啊Q,但我能想象阿Q是什么样子。他该是天天吃亏,天天倒霉,天天也干不成事儿。但他不是最惨的,比他惨的人也有。对比他还惨的人,阿Q不会去怜悯,他会嘲笑,也会庆幸,庆幸自己没这么惨。想着想着,阿Q就高兴,似乎他的吃亏,他的倒霉,他的不成事,统统都无关紧要,因为有人比他还不如。

      老薛呢?他就如文字里的阿Q,用他的“精神胜利法”来让自己高兴。

      看到这样的老薛,我们也笑,笑他愚昧,也笑他可笑的想法。阿Q可笑不可笑?可笑!他都被人笑话了快一百年了。老薛步阿Q后尘,他当然也可笑。可笑的教人瞧不起,可笑的任谁都不想再与他为伍。

      那天,我们一哄而散,叫嚣着去喝酒。我们都去,唯独没叫老薛。道不同,不相为谋。

      又过了一些日子,在这些日子里,我们躲着老薛,能不见他就不见他,能少见他就少见他。就算非得见他,也把他忽略,就当没见到一样。对于我们的视而不见,老薛一开始泛着疑问,像是在说:“你们当我是鬼?”后来他见我们确实把他当“鬼”一样的躲着,他先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见了我们他也躲,嘴里念念有词,说:“我也懒得搭理你们,我一个人更好。”再后来,他竟然真活成了“鬼”,来去一个人,见谁也当没看见。好像他的世界和别人的世界不一样,你们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们。咱们呀,各走各的路。

      老薛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就算没消失,我们也把他当消失。久而久之,他真的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因为似乎有好些日子都没见过他了。

      有一天,我忍不住问:“老薛呢?”

      荆楚说:“管他呢。”

      健哥说:“不见他更好,省得他背地里笑话咱,笑话咱比他赔的多。”

      朱大庸也问:“他不在公司,在银行?”

      健哥肯定,说:“要不他还能上哪?”

      我也说:“一定是。”又说:“他之所以不在公司,就是不想见我们。”

      荆楚说:“我们也不想见他。”

      这时候一个行政岗的同事过来,问:“你们说什么呐?”

      我说:“没说什么。”

      那同事说:“我都听见你们在说话了。”

      荆楚说:“我们在说我们自己。”荆楚不愿提老薛。

      那同事疑说:“说你们自己?”跟着又带着疑惑的眼光打量我们,说:“不是吧?”

      朱大庸老实承认,说:“刚才也笑话了几句老薛。唉,背地里说人闲话,不好。”

      那同事说:“是不好。”又说:“人都走了,还说人闲话,不地道。”

      我咦的一声,说:“走了?走哪了?”我问这话的时候,健哥、荆楚、朱大庸我们几个面面相觑,然后都关切着瞧着行政岗同事。

      那同事被我们瞧得心里发慌,说:“干什么?”怔了怔,又说:“薛中寒去哪,我可真不知道。我只听他说了一句,他回老家。”

      我们齐声大呼:“回老家啦?”口气惊异的像是大盘来了一个180度大反转。

      那同事被吓了一跳,啊的一声,说:“怎……怎么了?”又说:“他辞职,你们不知道?”

      老薛辞职我们是真不知道,我们不知道还不能说不知道,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他走了,你们竟然不知道?要是真这样,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健哥心里怦怦的跳,脸上却镇定,说:“知……知道啊。这两天辞职的嘛。”

      那同事说:“上个周走的。”

      待那行政岗同事走后,荆楚骂骂咧咧说:“这老薛什么玩意儿,走也不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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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58 05: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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