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仙尊

　　还未到西山，沈初白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几种不同的灵力在极致纠缠。

　　沈初白看向珠珠，只见她神色愈显焦急，全然没有往日的散漫和无畏。

　　程陆离为何要来这里？

　　他心中疑虑越深，他们离西山就越近。

　　三颗珠子绕着西山盘旋，仿佛山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它们。

　　珠珠没有丝毫犹豫，穿过波动的灵力层，落在西山之巅。沈初白和程昱泽见她神情异样，更是不敢离她左右。

　　沈初白一落地，便感觉到漫山遍野的魔灵之力，就连程昱泽也不适地皱了皱眉，微微后退半步。

　　程陆离确实在这里，他盘膝而坐，双目深紫，手心相对，中间悬浮的正是念珠。浓郁的魔灵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却因为三珠的力量没有泄露到西山之外。

　　“陆离！”珠珠想要接近他，却被一股力量掀开，顿时满目皆痛，朝着他吼道：“你住手！”

　　程陆离仿佛根本听不到她的话，眼中印着的只有念珠。

　　沈初白拉住还想上前的珠珠：“他已经走火入魔了。”

　　魔入魔，会发狂，会疯癫，会像当年的君如兰那般无法自控，屠尽活物。

　　程昱泽眼中微沉，也忍不住低低的唤了一声：“爹。”

　　沈初白回头看了他一眼，虽于心不忍，但别无他法：“不能让他离开西山。”

　　“他没有入魔。”珠珠推开了他，红着眼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沈初白被推的突然，但也察觉到她情绪的崩溃，并未反驳，只是周身蕴满仙元之力，随时准备与魔君一战。

　　程昱泽身子微微颤抖，被强大的魔灵刺激的十分难受，但仍旧梗着脖子，眼神牢牢的锁定着程陆离，充满了矛盾。

　　他从未违逆过沈初白的话，就算是让他对珠珠兵戎相见，他也会护在沈初白身前。可让他为了什么天下大义去弑亲，他做不到。

　　程陆离的神色越来越痛苦，显然是因为无法承受念珠的力量。

　　沈初白仔细的观察这灵力的波动，却发现他并不是在吸收炼化念珠的力量，而是在用自己的魔灵去激发念珠的力量。

　　“他到底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程陆离吐出一大口黑血，念珠掉落在地，魔灵的力量不受控制的炸开，将四周的花草树木都糟蹋的七倒八歪。

　　阻碍的灵力屏障消失，珠珠一个飞身就到了程陆离的身边，将他扶住。

　　程陆离嘴角沾着血，掐住她的手腕，惨白的脸色却瞬间阴云密布：“你来做什么？”

　　沈初白撤去部分灵力，脑中第一反应是程昱泽生气的模样跟他爹简直一模一样了，不由多看了几眼小徒弟。

　　“陆离...”珠珠似乎毫无感觉，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这是我的命，你又是何苦？”

　　程昱泽突然抓住沈初白的袖子，指尖用力的泛白。沈初白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轻轻拉了一把：“去吧。”

　　他在鼓励程昱泽站到家人的身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永远不希望小徒弟会留有遗憾和愧疚。

　　程昱泽缓缓走了过去，单膝跪地，看着愈发虚弱的程陆离，压抑着情绪道：“爹。”

　　程陆离张了张嘴，口中又涌出大量的浊血，手根本掐不住珠珠的细腕，只能无力的垂落。

　　“别说话了。”珠珠慌乱的用袖子替他擦血，随即将他往程昱泽怀里一放，带着哭腔道：“照顾好你爹。”

　　程陆离瞳孔骤然一缩，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想要再次伸手抓住她。珠珠衣袖一翻，已将两人推至沈初白身边。

　　“珠珠！”程昱泽猝不及防，只能将程陆离护住，以免他伤的更重。

　　“......”沈初白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赶忙蹲下身用仙元探查程陆离的伤势，他的目光却要吃人似的盯着珠珠的方向。

　　只见珠珠将地上的念珠捡了起来，回眸朝着程陆离露出了一个绝美的微笑，然后......

　　将念珠吞了下去。

　　“不！”
　　程陆离爆发出一声怒吼，猛然抽动身体，就要扑过去阻止，却被沈初白和程昱泽死死按住。他们不知道珠珠在做什么，但是程陆离在这么折腾，肯定会魂飞魄散。

　　沈初白犹豫了片刻，见他挣扎的厉害，只能出手将他打昏过去。

　　“天琛，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珠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又随意。

　　沈初白抬眸看向她，四周涌动的灵力仿佛找到了一个入口，朝着珠珠的身体聚拢过去。

　　程昱泽双手紧紧扣住程陆离的肩膀不让他动弹，却也在看向珠珠的一瞬间变得脸色苍白：“珠珠......”

　　珠珠的目光停留在沈初白还有些错愕的脸上，缓缓道：“这世间，有恶才有善，有邪才有正。可为何魔就非得是恶，仙就必须良善？”

　　沈初白未语。

　　“后来我总算明白了，世道不公，人心蒙蔽。”珠珠接着道：“他们都说淳淳是天生魔骨，若不折损，必将为祸六界。所以我将他送到你身边，我要证明，是他们错了！”

　　绕山的三珠也被强大的引力吸引，汇聚到珠珠身侧。

　　沈初白眉头微蹙：“你说的他们，是谁？”

　　“你会知道的。”

　　珠珠仰头张开嘴，将三珠也依次吞了下去，那双美目含泪，在她彻底消失的前一刻，转向了脸色苍白眼神空散的程昱泽，露出了一丝安抚的柔情。

　　“淳淳，娘亲爱你。”

　　“......”程昱泽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破碎，突然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呐喊：“娘！”

　　他飞身扑跪过去，却连珠珠的灵体都没能碰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彻底陨灭——连带着四珠的力量也不复存在。

　　沈初白觉得脑中一片晕眩，曾经也有那样一个人，在他耳边柔声低语过：小雪花，娘亲爱你。

　　那种已经很久没有过的钝痛，像是蚂蚁从他的胸口爬过，痒痒麻麻的，连带的他眼眶有些酸涩。他四肢僵硬，不知自己如何走到程昱泽的身边，蹲下身将他一把抱在怀里。

　　“蠢蠢。”沈初白的语气微微有些颤动：“难过，就哭吧。”

　　程昱泽的身体抽动了一下，然后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处，从小声的抽噎逐渐变成了嚎嚎大哭。

　　沈初白眼中湿润，轻轻的揉着他的脑袋，许下坚定又温暖的誓言：“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

　　程陆离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西山了。

　　珠珠吞下四珠消失的时候，大量的灵力外泄，还好他们离开的还算果断，否则现在已经被天兵包围，抓回九重天问罪了。

　　程陆离伤的很重，又因为情绪大恸，差点就随珠珠去了。沈初白给他喂了快一瓶仙药，才勉强将人给救活。

　　程昱泽的眼睛哭的有些肿，坐在程陆离身边，父子俩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但现在不是让他们细细体会悲伤的时候，毕竟仙魔大战还没有落幕，六界仍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四珠被珠珠如此果决利落的销毁，先不论她所谓的‘他们’会不会善罢甘休，光是星玄就足够将他们逼入死路了。

　　沈初白尽量温和地劝道：“你若愿意降了，我现在就带你去九重天谈和。”

　　程陆离虽然虚弱，但眼神一冷，杀气骤起：“星玄会放了我，还是会放了魔界众军？”

　　沈初白沉默了片刻。仙魔积怨已久，以星玄的性格，应当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他真心希望能够停止战争，不要再增添多余的伤亡。

　　“可魔军已无胜算。”

　　程陆离双目微红：“本尊为三珠而战。”

　　沈初白一时语塞，倒是一旁的程昱泽开口道：“魔军伤亡惨重，先回魔域修养，在做打算。”

　　毕竟魔君没有发号施令，这些魔灵哪怕战死也不会退缩。

　　“星玄的性格，你比我清楚。”程陆离淡然地看向沈初白。

　　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沈初白神色疲惫，无奈的揉着额间：“我最多为你们争取半个时辰。”

　　程陆离闭上眼，脑海中却全是珠珠的音容笑貌：“再送我半炷香吧。”

　　又有何区别？

　　沈初白点了点头，朝着程昱泽伸出手：“蠢蠢。”

　　这一刻，程昱泽的目光却看向程陆离，他迟疑了。

　　已经失去珠珠的他，在恐惧失去另一个血亲。

　　沈初白感受到了，所以并没有逼迫他，而是自然的收回了手，朝他安抚的微笑：“你留下照顾他。”

　　“不必。”程陆离拒绝道：“让他跟着你，这也是珠珠的意思。”

　　沈初白：“……”

　　这夫妻俩推儿子出来的时候，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果断决绝，都不带问程昱泽意见。

　　程昱泽又输送了一些灵力给他，但毕竟如今是仙元之形，并不能帮他太多。

　　沈初白祭出承霜，御剑而出：“走吧。”

　　程昱泽不敢回头多看程陆离一眼，冷着脸祭出宸焰。

　　一红一白两道仙光，直入云霄。

　　沈初白虽不知所踪，但星玄被天珮救醒后，亲自掌管天兵天将，更加鼓舞士心，杀的魔军节节败退，战意全无。

　　这一战，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凡间更是瘟疫四起，魑魅魍魉横行，惊动满天神佛。

　　可他们没有阻止。

　　比起两方势力暗潮汹涌万年不分高低，不如让这一战到底，魔域消亡，以绝后患。

　　大势已定。

　　沈初白被带到星玄面前，眼前的帝王身披金甲，一手持剑，坐在灵虎身上，神情寡淡，看不出喜怒。

　　沈初白低头行礼，神色顺从：“见过尊上。”

　　仿佛先前将人打晕丢在山里自生自灭的不是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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