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进制

　　不消说，心事重重的我，连输了两局。
　　“不像你啊。”佳勇笑道。
　　我摇摇头，问他：“你的技术怎么精进了这么多？”
　　“可别说了，进了这社团之后几乎每天都在下，再不长进就离谱了——反而是你，这段时间没怎么练习吧？”
　　我回想这阵子，确实几无可抽身的闲暇，本来不该自以为是来献丑的，但事到如今，只好笑道：“确实很久没有下过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吕蒙和鲁肃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正是，哈哈。”
　　也不必自夸成这样，我腹诽道。
　　这时我留意到雨果跑了回来，对瑛一耳语了什么。
　　“两位，打扰一下，”瑛一走过来，“我们差不多该收摊了……”
　　他既以笑脸对我，我也微笑相迎。
　　“好了好了，我也得走了。”我说道。
　　“我也是。”佳勇说。
　　“可怜我一个印花都没拿到。”我拿出空空的印花纸。
　　他笑道：“我这还有几张，你有什么合心意的就拿去吧。”
　　“那怎么好意思……”我说。
　　我们走到了印花兑换处，然而奖品却几近告罄了，只剩下牙刷和不知名的饮料，放着几瓶，说是自制云云。六张印花，恰好能换两瓶。
　　我看向佳勇，他说：“我无所谓。尝尝味道吧。”
　　这饮料看着挺新鲜，其实难喝得很，滑溜溜的，酸酸苦苦，像是结了块的潲水。
　　“哪有人把芦荟汁做成这样的……”我说。
　　“就是——”佳勇咽了一口，就开始咳嗽。
　　“喝这玩意，”我举起瓶子摇晃两下，“倒不如整点啤酒——啊——”
　　“在理。我带来了。”
　　我们在明知楼那小桌前坐下，他从包里取出两罐“渚江”牌，自己先“啪”一声开了罐子，咕嘟咕嘟喝起来。
　　我却迟疑再三，没有开罐。
　　“怎么？你戒酒了？”佳勇擦擦嘴，问道。
　　“啊——没事。真没想到你会被调到师附，我以为你当时是开玩笑的。”
　　“当时？噢，我记起来了，你说的是那次。我真的是开玩笑的，本来我已经快拒绝了——那时候是真的纠结。”
　　“你当时还问我那蜘蛛丝来着。”
　　“对。你给了我答案，”他笑道，“不过，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过去的吗？”
　　“我知道你是渚江联合的。”
　　“是那么回事——但不要说得我和他们同流合污一样。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依靠他们。”他正色道。
　　“可是你还是依靠了他们。否则你怎么可能——”我自觉说得有点过头了。
　　“对，”他点头，“我爸让我先接受再说，反正这根橄榄枝暂时还是没有代价的。”
　　“早晚会有的。”
　　“我也这么觉得。但事到如今没有办法——”
　　我反问他：“没有办法？你当初干什么答应呢？把自己拖进这么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换你，你去吗？”
　　“我不知道你们家族是什么样的情况，总之——但也许就我来说，会去吧。”我本来想说，我不会去，一来走后门不是自己的成绩，二来不愿意因为这么一件事，把自己推回去那个圈子。也许我对未来并不那么看重，也或许是我没有一刻身处那种环境之中，不知佳勇这决定的艰险与困难。我知道我不能再说错话了。
　　“对吧，这是无法避免的。”佳勇笑道。
　　我捂住脸，片刻，又抬起头来。
　　“帮我个忙好吗？”
　　他大概有点诧异，愣了愣神，最终还是说道：“怎么了？你说。能帮我一定帮。”
　　“渚江联合真的有调频器吧？”
　　他挑了挑眉，答道：“有的。你就是想确认这个？”
　　“能否——借我一用？”
　　他把疑惑不解写在了脸上，我只是盯着他。
　　“你开玩笑吗？”
　　“我认真的。”
　　“什么事情？”他终于问道。
　　“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我不是有意隐瞒的，相信我。”
　　“你知道成功率吗，百分之——”
　　“四十九。我知道，零点七的平方。”
　　他看着我，缓缓说道：“你什么都知道。一定有很紧要的事情。”
　　“对。”
　　“可是我不能借给你。”
　　“为什么？”
　　佳勇突然冷笑起来，说道：“为什么？你开玩笑吧？这玩意用一次一个亿，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就是一个庶子，还不是长的，在里面一点地位都没有，你上网也查不到我——我们家最大的权限，也就差不多是把我弄进师附那样罢了。换言之，这事压根就不归我管，但我相信无论是谁，都不会贸然借给你的。首先你得给钱，其次你得登记排队……”
　　“能尽量帮帮忙吗……”
　　“我想帮你，但首先你得告诉我是什么事情——不过告不告诉也没关系了，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活神仙，我的能力始终有限，而且，很有限——跟我说了也没用的。我恐怕帮不了你什么。”
　　“那怎么办呢……”我自言自语道。
　　“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我看向佳勇的眼睛，他真的值得信任吗？虽说那眼睛确确如我的一般，但姓褚的人，大抵都是比狐狸还奸诈的家伙吧。我想到了晓云说的话。
　　于是我咬咬牙，解释道：“没，我就是对未来挺好奇的。也不知道会怎么样，现在多没意思啊。”
　　“你就是为了这个？”他像是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是。”
　　“对嘛，”他好像带着一丝轻蔑，转瞬又故作兴奋地说，“未来真是让人期待啊，据说那已经是好几百年后了，不知道发展出了怎样的科技。”
　　“是啊是啊。”我附和道。
　　“我之前看过公司的一些文件，简要介绍了那个时候的概况。”
　　“这样啊。”
　　“说是有了什么反重力科技呀，高楼大厦都飘在空中，人和车都能在底下经过——不对，好像没有车了，都是飞行器。”
　　“嗯嗯。”
　　他猛地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飞行器也开得很快，但是不怕撞上吗？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避免这种事故，你知道吗？”
　　我想告诉他哪有飞行器和反重力装置，全是那所谓的“文件”信口胡诌罢了。但我还是勉勉强强地颔首。
　　“你怎么这么没有兴趣呢？你不是应该觉得这些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可能我有点醉了。”我又喝了两口“渚江牌”。
　　“那好，那我继续说了——刚刚提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呢！你知道什么是戴森球吗？”
　　我摇摇头。
　　“戴森球呢——就是一堆围着恒星的人造卫星，目的是收集恒星的能量。之前是美国一个物理学家提出来的，又有很多种改版，这种脑洞也被很多科幻小说采纳了——但是我们目前的科技还远远没能够达到那个程度，还得过好多好多年，经过好几次技术突破之后，才能建造出戴森球来。”
　　“嗯。”
　　“可是到2546年，一切都改变啦，那个时候科学技术突飞猛进，我们已经绕着太阳建好了戴森球，正在持续稳定地释放能量。我们一去到2546就能发现了，你看，2546年，多伟大啊，2546——”
　　“是2646吧？当然你说2645也没问题。”我漫不经心地修正道。
　　“果然，”他立刻收起笑容，眼神中透出了刀刃似的冷漠，“你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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