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反骨

　　同一时间，两辆火车一同出发，开往不同的两个方向。

　　车窗直接距离还算相近，但因为两辆车厢已经满座，簿实对何适的座位不得而知。

　　车厢里还算安静，安静的令簿实有些困倦。

　　他一手支撑在车内的小桌子上，一手捏着手机，在对话框里来回点击，取消。

　　似乎是微信当了内鬼，他漫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发出消息，何适盯得眼睛都累了。

　　何适：“…？”

　　簿实略显委屈。
　　“没什么，就是秋季总多别离。”

　　“这车越跑越远了，我连你那个车次的车尾都看不见。”他控诉道，“为什么不能齐齐并进，然后在拐弯回去呢？”

　　何适善意的提醒：“那样我会多花一些钱。”

　　簿实：“……”

　　他败下阵来：“好吧，我想你了。”

　　何适无奈：“这才刚过去二十分钟。”

　　簿实悻悻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轨道，一脸倦容。

　　身边的空座已经来了人，他的动作在安静的车厢里很大，簿实没好气的打量了他一眼。

　　男孩的身形偏高，但不是清瘦，一身黑色的衬衣之外，只露出一点脖颈和手腕，他熟视无睹的拿出电脑，当着所有人面敲敲打打。

　　簿实没好意思继续打扰，他只是余光瞟了几眼，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华纳次元公司。”

　　似乎，是本地的一个与动漫人物沾边的公司。
　　簿实没关注过，只是听说班里的方子青念叨过。

　　他惊讶的表情吸引了男孩的注意力。
　　男生裸露在外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但带着口罩，簿实没法辨认他有没有出声。

　　“我打扰到你了吗？”

　　男生再次开口，簿实才听见他的话。

　　簿实摇头，他连忙将身体侧过去，给二人分开一个空道。

　　在漫长的等待中，簿实陷入了浅层睡眠。

　　直到火车导播出现了目的地，他才睁开眼睛。

　　旁边的男生已经没有了踪影，簿实快步下车，去寻找托运过来的行李。

　　火车站有专门的学校志愿者来接站，拉着醒目的横幅，簿实想找不到都难。

　　他大包小包的靠近，仅一秒，就被一群学长围了上来。

　　“你是新生吗？”
　　“你哪个系？知道宿舍在哪吗？”
　　“就这么多行李？没别的吧？”

　　“……”
　　簿实还没回答，忽然被从车站后面出来的一对男女吸引了视线。

　　男生依然戴着口罩，与女生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
　　他看见簿实，稍许一顿。

　　“你是新生？”

　　女生抢先一步回答：“他手里拿着通知书呢？物理系的……天，物理系的可怜儿。”

　　簿实默默点头，等在男生开口。

　　男生摘下口罩，俊朗的面容里露出一抹笑容。
　　“你好，我是大四学长，沈苍灏。”

　　这个名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是，簿实确定，他没有见过，将信将疑的把通知书交上去。

　　“学长好，我是簿实。”

　　“不识？”旁边的女生笑了一声，“这是什么名？不想认识我们？”

　　簿实一脸窘迫。
　　后者满脸逾越。

　　沈苍灏温柔提醒：“你们带他去学校里，我接着登记。”

　　女生连忙捂住嘴，一手拉过簿实行李箱。

　　学校很大，簿实跟着走了很久才到宿舍。
　　等收拾完房间，他整个人瘫在床上，趁着没来人，给何适打了个电话。

　　何适还没到校，只仓促的接了几秒钟，便断了联系。
　　簿实悠悠的叹了口气，旁若无人的在床上翻了几下。

　　终于等到宿舍人聚齐，簿实这一天才算真正结束。

　　不同以前的独居，新舍友很聒噪，从早上起来晃着床要去买早餐，到晚上拉着他们一起去打游戏，精力旺盛到极点。

　　就连簿实这种熬夜大王，对他三四点睡觉的行为，都坚持不下去。

　　所以，在不必要情况下，簿实选择一个人进入图书馆。

　　大一学生还不许进入实验室，他也只能在外面看几眼解解馋，专业书也被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一天中唯一的乐趣，就是等待何适发过来的视频。

　　烹饪视频。

　　不同于他的枯燥。
　　何适短短几个月，便掌握了做甜品的精髓。

　　一天发来的成品不下八十张照片。

　　簿实的手机内存快被占满了。

　　在犹豫删与不删的时候，何适打过来电话。

　　他带着难得的兴奋，在视频那边手忙脚乱的挥着锅。

　　下一秒，火光诈起，似乎要顺着网线烧到簿实面前。

　　簿实半夜惊坐起来，强忍着没有呼出声。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簿实跑到楼道与何适视频，并要求他全方位展示裸露皮肤的受伤程度。

　　何适无奈道：“只有衣服焦了一点点--但是没有关系，我没有受伤。”

　　簿实松了口气：“大晚上，你跑去那里颠大勺干什么？”

　　“想…试试菜。”何适解释，“我新研发的菜品，但是没有人尝。”

　　“我就想着，改进一下，等回去了之后，让你尝一尝。”

　　簿实：“……那还早，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你回去了，不就能吃到更好吃的了吗？”何适理所当然的开口，“就当交房租了。”

　　“……交房租？”簿实眼神隐晦暗了下去 ，“这点青菜可满足不了。”

　　何适当然懂他的言外之意，只当做没听懂，没有搭理他。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簿实嗯了一声，提前挂断了电话。

　　在寂静的楼道里，灯光灭下去一半，一侧阴影在簿实左侧，他思索了很久，才重新踏入那层阴影。

　　再忍忍吧。

　　马上就能见面了。

　　而这一忍，便是四年。

　　簿实突出的物理学天赋很快被导师察觉。
　　他找到簿实，并询问他的意见。

　　“这边的实验室，还需要新人注入新的力量，虽然你是学生，但已经超过很多人，我们愿意给你挂上一个实习生的名额，你愿意进修吗？”

　　这是簿实一直以来渴求的机遇，他并没有犹豫很久。
　　因为他和何适约定过。
　　要一起选择最好的未来。

　　他们需要对自己负责。

　　“我愿意。”簿实说。

　　合同签订下来，簿实签了四年的“卖身契”。
　　他需要在暑假寒假滞留在实验室，哪怕没有人，也要保护所有器具安全。

　　这是个很无聊的工作。
　　但在簿实眼里，却是一份很神圣的行为准则。

　　即便寒冬腊月，远处烟花在夜空炸开，为新年庆祝的时候，簿实也待着沉闷的实验室。
　　他的防护服已经满是目镜，连手机的重量也支撑不住。

　　夜空里，最噪杂的声音，就是一声又一声的敲门声。

　　簿实证实了很久，才发现有人进入了实验室外侧。

　　他褪去防护服，手指僵硬的打开房门，忽然手上落入一个热源--

　　何适带着盒饭，站在他面前。

　　好像时间过了很久，簿实再看见他出现，有一瞬的陌生感。

　　他的头发变长了-
　　他的衣服穿的有些薄-
　　他身上有些凉-

　　……
　　他眼睛真好看…

　　簿实心里压抑的沉闷的心情一瞬间得到解脱，他一把将何适拥入怀中。
　　何适抵在他肩膀上，一下一下听着他的心跳声。

　　越来越快。
　　和自己的频率一模一样。

　　身后的房门锁上，机械的女声响起--
　　“成功锁屏。”

　　这才惊醒了二人。

　　簿实恢复了之前的孩子气。
　　“……什么破门。”

　　何适勾起他手：“算了，那边不是有桌子吗？你去那边吃。”

　　簿实回握住手：“一起去。”

　　何适带来的是他所谓的新菜品。
　　半清蒸半红烧的鲫鱼配上的豆腐汤。

　　簿实几日没吃的好吃的，现在的胃口能将这一大碗全部吃下。

　　他吃了一半，才发觉不对劲。
　　“怎么没刺啊？”

　　何适：“我剔了骨。”
　　“怎么样，好吃吗？”

　　“你自己创新的？”簿实问。

　　“为了期末考，我可是什么都试过了，舍友都快被我喂的胖死了，才试出来的这个汤。”

　　簿实顿了下，看了眼何适：“怎么不见你胖。”

　　“我胖了一点。”何适说，“主要是怕你脸盲，见到胖子就不认识我了。”

　　“不可能。”簿实喝了口汤，“我眼神哪有那么差。”

　　何适笑了笑，认真的看着簿实。
　　“新年快乐。”

　　簿实这才惊醒。
　　“哦…今天过年了。”

　　他的手机静音，完全不知道除了何适打了几个电话，慕阿姨和父亲也打过电话。
　　几个未接连在一起，加上何适当面审讯的目光，簿实腿有些发软。

　　“我说，你怎么突然过来了。”簿实说，“见过主任了？”

　　“嗯。”何适说，“找了几次，开了好几个假条，差点录保密视频，你们这边真严格。”

　　“主要是里面东西贵。”簿实解释，“里面有个巨型一号机器人，是实验室的初代，他们想要研发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不过现在技术还差的远，也没什么需要特别保护的。”

　　“你之前也搞过这东西，你应该知道，现在所有的科研人对这种领域而言，知识是互通的，只是一些人在思考角度上有些刁钻，所以可能有些新的进展，但目前……所有人进入死胡同，没有新的价值。”

　　何适点头：“我学烹饪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一个普通的东西，在大众眼里，只有一种常规价值，只要有人拿它打破了常规，就会变成异类，从某种程度讲，人真是个复杂又矛盾的存在。”

　　簿实抬头，眼里亮了一下：“你想不想，拥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机器人。”

　　他的口吻过于认真，何适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现在？”

　　簿实拉过他手，快步沿着走廊走到尽头。
　　那里有个房间，被簿实推开门的时候，何适清楚的看见一个小型机器人站在角落。

　　脚下的电线错乱不整，两张桌子排在一起，趁手的工具从左到右摆放整齐。

　　簿实打开开关，机器人猛然抬起头，面部转向何适。

　　“欢迎回家。”

　　这一幕，如四年前晚上，他和簿实一前一后，只是褪去了尖锐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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