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

　　书楠意的后事是由言慕启一手操办的，葬礼举行在三天后，书楠意的亲人，孩子，妻子以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了。

　　对于外公外婆来说，书楠意的死无疑是对他们最大的打击，家里一共三个儿女，大女儿死了，现在儿子也离开了。

　　言九昔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她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舅舅已经离开了这个事实。

　　江清淮几乎是两头跑，言九昔这幅状态让人放心不下，她这个样子也招待不了宾客，他既要和言慕启等人一块招待客人又要照顾言九昔。

　　言九昔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年纪大，也不好老走动，被安顿在房间里。

　　江清淮走了几步，椅子上坐着的少女似乎并没有察觉有人靠近。

　　良久，她叹了一口气，仰头望向窗外的太阳，今天的太阳很大，天气很好。

　　五月是夏季。
　　书楠意死在了夏天，永远停留在了夏天。

　　她自言自语道：“为什么都离开我了。”

　　江清淮走过去，蹲下来，抬头看着她，语气放软：“想想，我们进屋好不好？这边让他们来就好了。”

　　言九昔点头：“好。”

　　进到屋内便看见几个人，四个老人坐在床上。

　　江清淮一直陪着她。

　　身边的两个老人在下棋，脸上是掩不住的悲伤。

　　外公拉住孙女的手：“小九，你要相信你舅舅和你妈妈一样去别的世界了，但他们会一直陪着我们的。”

　　言九昔一顿：“嗯。”

　　一直到很晚他们才出去，江清淮陪言九昔去花店，她买了一束黄色的郁金香。

　　大家跟随大部队来到墓园，书楠意入葬，他的墓碑安排在中间，这一排的墓都是S开头的。

　　照片上的男人微微笑着。

　　一行人在书楠意的墓前跪下来，烧纸，磕头，等一行人都离开了，言九昔才走过去的，身边的男人始终不曾离去，一直伴随她左右。

　　少女提裙下跪，磕了三个头，江清淮扶着她起来，她并没有离去，随即江清淮跪了下去，磕头。

　　江清淮抬头，起身，转身离去。

　　书楠意的墓碑旁白摆在一个与他名字相像的牌位。

　　——书凌枫。

　　她喊他的名字：“江清淮。”

　　他抬眸：“怎么了？”

　　言九昔道：“我舅舅旁边那个墓碑是我妈妈。”

　　江清淮一愣，他刚刚并没有别在意书楠意周边的墓碑，只是看见旁边那个墓碑上的字，看见一个“书。”字。

　　言九昔抬眸：“我想妈很想见见她女婿的。”

　　她想母亲会愿意的。

　　“……”

　　江清淮看了几眼照片上的女人眉眼带笑。

　　女人像个太阳一样微笑着，照片上的书凌枫还有二十几岁的影子。
　　照片上的书凌枫和言九昔有几分像。

　　墓碑上还刻着言慕启之妻。

　　墓前放着一束太阳花大概是之前有人来过。

　　他说：“……对不起，这么晚才来看您，今年想想二十六岁了，她很好，也很想你。”

　　“我承诺我江清淮这辈子定爱她，护她一辈子，与她结婚生子，共白头。”

　　江清淮提膝起来，他看着身边的女孩悄无声息地拿出一束郁金香，摆在了书凌枫的墓前。

　　言九昔没有说话，仰了仰头。

　　头顶顶着太阳，今天天气很好。

　　“真相大白了，妈，你可以安息了。”

　　“下辈子要有个健康的身体，更要幸运一点，不要像这辈子一样不幸了，下辈子陪我久一点吧。”

　　江清淮眉心一跳，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

　　…………

　　回到书家，家里的灯光暗了许多，室内吵吵闹闹。

　　“爸妈你们今晚就先在这儿住下吧，天色也不早了。”

　　几个老人被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他们也不好一直走动，得等明天才能回去。

　　言九昔挑眉：“上楼吧，这里没有空余的房间。”
　　“那我和你睡？”他说。
　　言九昔：“随你。”

　　两个人走到楼上，二楼有好几间房间，言九昔拉着江清淮进入之前自己的房间。

　　江清淮看了一圈：“你要不要洗个澡？”
　　言九昔摇头：“不。”
　　“就这样睡？”
　　“嗯，有点累。”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小昔啊，睡了吗？”

　　言九昔坐起来：“没有呢，怎么了？”

　　江清淮问：“是谁？”
　　言九昔：“我舅妈。”

　　舅妈说：“我看清淮好像没带换洗衣物啊。”
　　言九昔偏头：“没事，就一晚。”
　　舅妈：“那行，早点睡啊。”
　　“知道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你们家亲戚除了你姑姑对你都挺好的。”

　　言九昔摇头：“也不算，好多都没见过。”

　　“行，你先睡，我进浴室随便冲一把。”
　　“换洗衣物怎么办？”
　　“我洗个头而已。”
　　“哦哦。”

　　江清淮扯了一下唇：“还是说，你要帮我洗？”

　　“我才没有。”

　　“……”

　　忽然，床上的少女开口说：“阿淮，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江清淮的脚步一顿，身子挺直，站在那儿好半天没有回应，半响，他转身走到床边。

　　男人单手撑着床榻，将女生压在身下，他薄唇轻启：“你说真的？”
　　言九昔顿了顿：“嗯。”

　　他低头抵在她肩上，笑了几声：“好，好。”

　　“……”

　　第二天一早，言九昔醒来，江清淮早已不在身边，她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

　　此时的她还有些困意，言九昔揉了揉眼，等清醒些后才下楼。

　　厨房内大家在做早饭，忙的不可开交，房间内都是雾气，还有长辈的说话声。

　　舅妈注意到了楼梯口的女生，抬手：“小昔醒了？赶紧收拾收拾吃饭。”
　　言九昔点头。

　　舅妈摇了摇头：“你说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赖床了，大中午了才起来。”

　　她走到洗手间，刷牙洗脸。
　　“……”言九昔的长发忽然被人捞了起来，一只手环抱住她。
　　她顿了顿，仰头，面前出现江清淮一张英俊潇洒的脸。

　　言九昔问：“你来这干嘛。”

　　“帮女朋友扎头发。”江清淮眉眼间带着亲和力，身上还弥漫着一股少年感，仿佛这么多年了从未褪去。

　　江清淮想起林景烟十八岁生日宴时言九昔那副打扮，不禁一笑：“我可以给你扎头发吗？”
　　言九昔从未被男人扎头发，她缓了缓：“可以啊。”

　　江清淮从洗手台上拿过木质褐色的梳子，女孩的长发飘飘，他挑眉，从口袋里摸索出两个黑色的皮筋。

　　他用梳子梳了几下，手指攥过她的长发，给她扎了双马尾的造型。

　　言九昔一征：“你干嘛给我扎双马尾？”
　　他挑眉：“忽然想起你扎过。”
　　她显然不记得这桩事，也不打算认下：“我什么时候扎过？”
　　“……”

　　江清淮笑道：“去年六月你在林景烟生日宴上扎过。”
　　言九昔抬眸：“你说那次啊，是我爸给我扎的。”

　　他说：“很好看。”
　　言九昔一愣：“什么？”

　　江清淮勾唇浅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打扮什么样，都很好看。”

　　言九昔心动了动：“你什么时候这么肉麻了？”

　　江清淮笑了笑。

　　出了洗手间，言九昔上去换了一套紫色的裙子才下楼。

　　江清淮在楼上帮忙打下手，舅妈看了一眼时间，诧异道：“这孩子怎么回事，换身衣服这么久。”

　　言九昔喊了一声：“我来了。”

　　江清淮抬眸。

　　温煦的阳光，剔透纤薄地落在那个出尘绝世的少女的紫色长裙之上，滑过她粉白色的发丝。

　　阳光洒在她白皙透明的肌肤上，折射出玉质的光芒，让她整个人如同琉璃一般璀璨的近乎虚幻。

　　她的唇角轻扬，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狡黠之意，为她的雪肤花貌平添了一份俏丽之色。

　　“看什么呢？”言九昔出声说。

　　江清淮：“没什么。”

　　她又勾住他的心了。

　　两个人吃完早饭便离开书家了，一群长辈给他们送了许多东西，拉拉扯扯的最后不得已收下。

　　“……”

　　黎城，言家。

　　江清淮是第一次来这里，之前在江城也只进过一次言家的别墅，那边的并不是主宅。

　　言家门口是用木质的围栏围着的，后院种着一棵樱花树。

　　江清淮忽然停住：“我这样进去会不会不太好？”
　　言九昔：“不会。”

　　风水轮流转，这回到江清淮承受见家长的紧张和压迫感了。

　　言九昔将手指放在门上，“咔。”的一声，大门开了。

　　进门就是一条宽广的走廊，走到客厅，言慕启正喝着咖啡，坐在沙发上。

　　言九昔走了几步，看见父亲后，笑着说：“言总，我回来了。”

　　言慕启挑眉：“你又想起来你有个家了？”
　　言九昔应了他的话：“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刚想起来的。”

　　言慕启：“………”

　　言慕启看见她身后跟着的人，顿了顿：“小九，你身后——”

　　言九昔浅笑一声：“言总，我把您未来女婿带过来了。”

　　言慕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江清淮。

　　电视机记者举着话筒，打扮干净，许楠跟平时一样是长头发，电视机内传来女生的声音，“2017年5月18日下午……”

　　言九昔挑眉：“哟，您又点错了？”

　　言慕启：“不行？”

　　他叹了一口气：“你先上楼去，我和他聊聊。”
　　言九昔：“哦。”

　　她知道言慕启有话对江清淮说，那些话就是不能让她听到，至于他能不能松口，打不打算把女儿交出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还得看江清淮能不能获得他喜欢，认可。

　　客厅只剩他们两个人。

　　“……”

　　江清淮收起最后一丝玩世不恭，身板挺直，扬眉一笑，“言总，你好，我是江清淮。”

　　言慕启道：“那你来？”

　　江清淮轻眠一下唇，他道：“我来和言总谈判的。”
　　他说：“也是来提亲的。”
　　言慕启蹙眉：“谈判？我这里没你要的东西。”

　　男人身材伟岸，肤色冷白，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希腊的雕塑，幽暗深邃的冰眸子，他说，“我愿用一切及整个江氏交换和您女儿相守一生一辈子，白头到老的机会。”

　　整个江氏，他这是要把家产买了的节奏，整个江氏加起来身价过千亿。

　　江清淮把文件袋递过去，是他在江氏的股份，资产，愿意全部转让。
　　还有一份是江氏转让书。

　　昨天晚上他想了很多，这么大的事，他和家里说过了，江云霆一开始都被他这个举措吓到了。

　　但是言家，作为东道主又是首富，根本不缺这些。
　　他做这些，也是一个态度和诚意。

　　江清淮：“这是聘礼。”

　　言慕启起身，还是有些愣神：“咳咳，我不需要这些，你能有此心愿就好。”

　　利益和他女儿简直不能一提。

　　“但是江清淮，我言慕启可就这么一个女儿，是我唯一的女儿。”

　　言慕启继续道：“就算你现在不反悔，那以后呢，这世界上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了。”

　　江清淮沉默几秒，听他说话。

　　言慕启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从眼神就能看出是一段不好的往事，眼眸暗淡，“阿九她二叔和二婶一开始被爸妈看好，可是呢，最后还是分开了，她爷爷看人一向很准，但却也看错人了。”

　　他继续说：“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江清淮站直：“不会，我会用我一生去守护她，我愿意为她俯首称臣。”
　　“这世间有很多人相爱，离别，可这不是我和想想。”

　　言慕启沉默几秒：“我不会把女儿交给欺负过她的人。”

　　这架势，他这是不打算松口了。

　　言慕启很早之前就发现了不对，女儿去往B市发展，两年不到，意外认识江清淮，再到后来他得知两个人同居，外称是合居。

　　说不担心的假的，虽然女儿已经不小了，但言慕启还是怕她被骗，感情一旦陷进去，后劲很大。

　　言慕启有一段时间查了有关江清淮的资料，出生于A市江家，是江家的长子，毕业于A大，高中母校是江禾一中。
　　他也比自己女儿大上两岁。

　　虽然早就认识，但他，不放心。

　　江清淮的黑料比较多，他自己也不在意，但总有人拿这个说事。

　　江家大公子是A市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渣过不少女生，不动真心，玩弄感情。

　　言慕启虽然很喜欢江清淮，也满意他，可终究是放心不下言九昔，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

　　前年新年傅斯延来拜访，言慕启问了他许多事，那时他也有意撮合两人，他人好工作稳定，对言九昔又极其好，是个好人选，

　　那次傅斯延一直在推脱，意外说漏了一些事，言慕启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怀疑。

　　到去年的股东大会，两个人明显不对，江清淮明明有自己的投票权利，可他却一直跟着言九昔在投。

　　江清淮看言九昔的眼神不一样，情意绵绵。

　　言慕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言九昔，她不想他接近，他也知道女儿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人恶意。

　　除非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而且是令女儿不开心的回忆。

　　“……”

　　言慕启抚了一下太阳穴：“你让我考虑考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是小枫生前的顾虑，她妈妈死前和我说，希望她能找个好人家过一辈子，我总得完成她妈妈生前的愿望吧。”

　　“更多说以后，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我也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都开始谈婚论嫁了，但这招对我没用。”

　　江清淮：“我知道。”

　　言慕启语气放缓：“不是我想为难你，实在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妈妈生前最大的寄托就是她，希望她平平安安，未来找个好人家过一辈子。”

　　“这个“好”字呢，是说能包容她的脾气，不会嫌弃她，会记住她的习惯，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对什么过敏，也不会随意提分手，结婚后也不会和婚前变化大嫌弃她。”

　　言慕启顿了顿：“要是她妈妈还在，估计你用几套说辞就好了，但小枫走后，我对她的管教也越来越严了。”

　　他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我扪心自问，我对不起她，她大学期间好几次和漫语，就是她的姑姑，我的妹妹起冲突，而我好几次都没有帮助她，反而站在她的对立面，那几次也是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和她说重话。”

　　“后来我发现她也不爱笑了，不像以前那样了，我们也不像以前那样打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知道，不是她变了，而是我，是这个家。”

　　“她对这个家没有那么渴望了，因为这个家成员不齐。”

　　江清淮一愣。

　　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他从来没问，他是想她自己告诉他，而不是他主动去问。

　　言慕启：“事情发生后，我也才意识到几年前我都做了什么。”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也知道我每年给她的零花钱她全都没有用，甚至换了卡。”

　　江清淮一直没有说话。

　　“所以啊。”言慕启说，“你要真喜欢她，想和阿九有个未来，那你就一定要做到不背叛，不闹矛盾，异一场婚姻内多多少少都会出现分支。”

　　“那孩子童年是不完整的，之前她姑姑做的事，让她的警觉性变的很高，如果你坚定你能给阿九想要的未来，那就尽你所能。”

　　江清淮还没回过神来。

　　言慕启仰头一笑，“女大不中留啊。”

　　江清淮缓了缓才道，内心不知道有多开心，头一次这么激动，“叔叔，你这是同意了吗？！”

　　言慕启笑眯眯道：“我可没有这么说，且看看吧，等哪天你父母有空见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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