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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边军已到临兴城外,陈楚箫已经下了明日攻城的命令。等着白皖收拾了碗筷拿给宜霖后,“明日进城,你等的我遣了人叫你你再进。”毕竟是敌国都城,没有肃清余孽之前,白皖进去还是有危险。
“不用吧,我倒不至于这么靠后。”自从拿了那片鸭尾银杏,白皖在陈楚箫面前就一直有点不自在。
“都随你,但是带上几个人跟着你一起,但最好还是等我找人来叫你。”
看了看白皖的表情,陈楚箫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这姑娘还是,自己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走回帐篷的路上,白皖看见很多帐篷都熄了灯,也是,明天可是最后一战了。负责巡逻的士兵们来来往往,远处倒是有个帐篷亮着灯。“小心明天上了战场犯困!”白皖小声对宜霖说到,“一看就不是我的兵。若是我的兵还不赶紧休息,我定是要……”
白皖扬起手来,却被笑着的宜霖按了下来。“师姐的帐篷,怎么,你去打她?”
“不敢不敢。”白皖吐了吐舌头,“走了走了。”
转天,陈楚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天晓之前拔营。白皖伸着懒腰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往外走的陈楚箫。
“你怎么还在这?”
“现在去啊。”
“现在去?”白皖看了看天,这么亮了你现在去?
“最后一个城池了,不急那么一会儿。”“总得让对面看清楚是谁破了他们都城吧。”几个将领围着陈楚箫向前走去。
“姑娘,还看呢?还绣的完么?”宜霖在身后偷偷冒出头来。
“是啊,快快快。”
陈楚箫骑上马,习惯性的往后看了看。白皖上战场这么久,自己早就习惯了出兵回身之前瞧一瞧她,甚至是现在也没有改过来。不过这姑娘最近倒是听话,都没有私自出来。看来还是白家人说话好使。
没看见她,倒是看到身后边军士气冲天,眼前便是萧国都城,临兴。
报!
突然来了一匹快马,士兵冲过来,“陛下口谕!”
一群人齐刷刷地下马。
“吾军甚是英勇,回都必定重重有赏,只是为防事端,命吾儿将萧国皇帝就地斩首示众,以扬我国威。”
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作声。
“儿臣领旨。”陈楚箫站起了身。
“这么绝?”李遇一边看着对面的城门一边说,“一国之君,不受降,就这样要斩首示众?”
这一场仗,陈楚箫胜券在握。而此刻对面士兵们站的满满当当的城楼之上,一眼望去,似乎能看见半天后如旨意所言的场景。
大风刮来,将在外,再加上他皇子的身份,军令不可不受。
陈楚箫眯了眯眼,“杀!”
临兴已是强弩之末,边军很快冲破防守,进入临兴。陈楚箫没有怠慢,骑马直奔皇宫。
护卫军更不是边军的对手,只一会儿,陈楚箫便已经拾级而上。
萧国不比陈国,在建筑、文学等等方面都没有太多基础,自初本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直到这一个皇帝向陈国学习中原文化,带着自己这一支队伍打败了其他的部落,定都临兴。
眼前的大殿,颇有几分中都宫殿的感觉,只是一些细节并没有学到精髓。
陈楚箫一步步走进大殿,皇位上端坐着一位胡须尽白的中年男子,应当是萧国皇上了。旁边一穿着繁复衣裙的女子,衣着并不艳丽,应当是皇妃。
大殿之下站着一位青年男子,穿着景泰色衣衫,将头发高高束起。应是传闻中的萧国太子萧从。
“你可是那,陈国边疆名将,陈楚箫?”一道自带威严的声音响起,嗓音有些许的沙哑。“你终于是来了。”
陈楚箫握紧手中的剑,抬脚迈过大殿门槛。接下来的事情,他心里早有预想。
“上次与你们皇上一战,已是二十年之前,我俩站在黑水两侧,想想还好象是前几天一般,一晃,没想到今天竟然是如此结局。”萧国皇帝摇了摇头,“你们皇帝老儿想要如何处置我?若是想将我一路押至你们都城,自是不会。我身子骨老了,年轻时还能骑马,现在受不了这些折腾。”
陈楚箫没有说话,只仔细看了看周围。皇帝身边那女子虽然还是游牧人传统的紧身衣褥,但袖子却是宽袖。而那袖子中,隐隐一丝寒光。太子自始至终也没有转过身来看一眼。
是要自尽,还是要绝地反击?陈楚箫身后众人围着,他们结局已定。若是想绝地抗衡一番,自然首当其冲是向自己拔刀。
看陈楚箫没有说话,萧国皇帝站起来,拒绝了身边女子要搀扶的手,一步步走过来。
“看你的年龄,我与你父亲一战的时候你应当还小。你小小年纪,我倒是听到你名字很多次了。”萧国皇帝一步步走近。
陈楚箫摆了摆手,示意身后众多将领不要动。
“若是我的然儿还在,应当也是和你差不多的年纪。你们两个若是兵刃相见,还不知今日是谁踏进谁的国都。”萧国皇帝虽然头上银丝尽显,但眼神仍然凌厉。“我自然是知道你父亲不会饶过我的,人征战,便从来是成王败寇。我不应该,不应该在当年应允不再跨过黑水,更不应当将那几座城池拱手让人……”
“父皇有旨,就地斩杀。”陈楚箫看他不再有说话之意,才开口说道。眼前之人也是一代枭雄,自己在边关那么久,也曾想过是否能亲眼目睹此人,毕竟当年的千里迁都和众多胜仗,都久为流传。想说的话,自然是要让他说完。
“你敢?”萧国太子突然出声。陈楚箫看过去,看背影不似一个身强力壮的游牧之人,反而有那么一丝书生气。尤其是这一身景泰蓝的衣衫,怎么看怎么带着一丝文人气质,实属和这萧国太子的身份不配。
“从儿,我曾经和你说过什么?”
“父皇威武一世,这无名小儿怎配!”
“我也曾想征战四方,哪怕殉身于沙场,也不枉这一场。”萧国皇帝似有一丝遗憾和不甘,“我堂堂大萧,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父皇!”
“从儿,我因为推行陈国文礼,众叛亲离之时也只有你在我身旁。只是也因此,我没有培养你继承我大萧的兵法,憾矣,憾矣。”
“将军,别让他再说了,怎知他不是拖延时间?”陈楚箫背后将领大声说道。
“小子,让我好好看看你,今生是我技不如人,若是有下一辈子,我定是要第一个来寻你。”萧国皇帝盯紧了陈楚箫。“男子汉大丈夫,要来,就给我来个痛快。”
陈楚箫拿起剑,是时候了。
一剑刺出,却看那萧国皇帝猛的被拽向后面,对面也是一道剑光闪过。
“不要!”旁边突然冲出一个身影。
“不要!”身后又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声。
只听噗噗两声,师姐被两把剑同时刺穿身体,陈楚箫的剑由身前刺入,而萧国太子萧从则在拽走萧国皇帝之后迅速将剑刺向陈楚箫。原来他一直不转身,是因为手中拿着一柄长剑。
“师姐!”白皖跑入大殿,手里攥着一张纸。
从早上起,她就觉得心中暗暗不安。虽然之前隐隐觉得师姐有可能是那个间谍,但是除了在大营中见过她自己在山头上之外,没有别的证据。哪怕听到士兵来报,说陛下传了口谕,她也按陈楚箫说的乖乖在营中等着,自己想着到底哪里不对。自己又强迫自己重新站回当日张启在阵前的位置,举起手来,向着指向的地方有谁?前锋有一部分在,□□队好像有几个人在,步兵之后有几个负责火石的士兵……
“将军,亦冰将军说到了午时,就从她的帐篷里把这封信拿给你。”有士兵拿来了一封信。
“师姐给我留了信?”白皖有点摸不到头脑。
“早上不才见到么,我去给姑娘准备早餐的时候还看见师姐来着。他们今天应当能打胜仗回来啊。”宜霖也不知为何。
“什么时候说的?”
“早上走的时候说的。”
白皖看了看手中的信,信口被封着,应当是给她自己看的。“好的,你去吧。”遣退了士兵,白皖才打开信封。
“白姑娘,我首先和最后要跟你说的,是一声对不起。”白皖脑袋里仿佛响起了一声炸雷。
还没等看完信,白皖冲出帐篷,看到旁边一队士兵牵着马经过,径直推开打头的士兵,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姑娘!你去哪啊!二皇子不是不让你去!”宜霖追出来,看着白皖的背影急的直跺脚。
白皖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师姐在信里写的话。
“首先,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并非亦冰,也并非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我叫拜卜芝,是萧国人,在我们西南边,我的名字的意思,是长大的花。”
攻打临兴的前一日深夜,师姐坐在桌前,点起灯,细细研墨,一笔一划写下这些字。
“我还小的时候,被带到萧国皇上那里,他告诉我,我要背上任务去往新的任务,才能保证自己和阿婆活下去。在冰天雪地里,我被人拉着穿上破旧不堪的衣服,他们说让我一直往前走,还必须被问什么都要回答不记得,就能遇到我以后一直跟着的人,然后活下去。那天,我遇见了二皇子。后面的故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我身为萧国人,却在边军长大。边军中生存太难,可也要努力向上爬,直到能完成太子的任务,只有这样,我阿婆才有活路。在这之后,我带着边军,一路和自己国家的人砍砍杀杀,幸而二皇子并无大肆攻城略地的打算,让我逃过很多屠杀同袍的日子。
边军中人待我极好,二皇子也待我极好,所以我日日痛苦。我如果为了我的国家,就要牺牲身边的人,我如果为了身边对我极好之人,就只能挥刀向着自己的老乡。我尽力平衡,却也伤及两端。在我痛苦的不能自拔的时候,一个计划中的例外出现了,你。
我对不起师傅,他待我如此好,所以在收到伤害他的命令之后,我只能拿走他的护臂,我下不去手,只能给了其他战士信号。这样的背叛事情,在其他地方我也做过很多。我延误军机,我迟送消息,即使是一开始我对你好,也大多是抱着怕你出了问题会麻烦我甚至影响我完成任务的目的。我在军中,一切皆为自保,学医,学兵法,有自己的队伍,说我存私心,我是不能反驳的。我知道你从来尊我重我,只是我配不上,你看,我并不像你想的那般好。
在大营中如此长的时间,只有一个人看出了破绽,就是你师傅。我知道他会去萧国寻找证据,也是我将他的行踪透露给了萧国。还有那日在你养伤之时,萧国已经大败,为了暂时延缓大军行进速度,也是我向你帐篷里射了一箭。你最近的苦楚,大多因我而起。我辗转于两国之间,受伤的本都是与两国交战有关系之人,唯有你,我把最无辜的你也扯了进来,这是我最愧对你的地方。
我有我的使命,我有要寻找的人,这个使命还没完成,我想是不会再完成了。当你收到我的信的时候,我的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我自是不会任由人在我眼前伤害我皇,所以今日,就是我以命护我皇之时。我不知道如何跟你告别,也不知道能有什么机会可以和你当面坦白,这也是为什么,你会在现在收到这封信。
白姑娘,你不知道在初见你之时有多羡慕你,我好羡慕你的家乡,羡慕你有爱你的家人,羡慕你有那么多幸福的童年故事可以同我讲。那日你在山上看到我,我望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乡。家里老人说名字平常便好养,索性用了我故乡的名字,我的家,就叫拜卜芝。如果未来你能去到,那里有梯田,有水台。最高处的水台旁边,就是我的家。你愿意帮我去看看我阿婆么?我十几年不曾见过她,我很想她。
我手上沾满了鲜血,我自是明白不可饶恕。如果你去了我的家,愿意帮我建一座庙么?我这身负重罪之人,自是不敢向佛祖入庙祈祷什么。算了,一切都是我妄想罢了。
拜卜芝,写下这个名字,竟然连我都感到陌生。逐渐长大的花,我长大了,却不是一朵漂亮的花?若是有来生,白姑娘,你可愿叫我真正的名字,你可曾愿意做我的妹妹,让我来补偿,我定是会好生保护你,为你扎最美的发髻,给你唱最好听的摇篮曲。但若是来生,我们还生在不同的地方,就祈祷不再有战火,我可以去到你的家乡,我学会了你们家乡的细面,上次我害的你中箭时你吃的不多,我再做给你吃可好?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喝青梅酒讲故事可好?
读到此,可曾吓坏了你?怪我自私,就连告别也要给你带来惊吓。我在军中从来孤独,直到你来,直到后面我们相处,才有了一丝不是孤身一个女子在军中艰难求活的感觉。
如果我还能有墓碑,在那里叫我一声拜卜芝可好?我就要不再痛苦了,祝福我吧。别过了,白姑娘。如果我还有资格祈求些什么,愿你有美好的一生,愿你遇到的都是可以真心托付之人。”
师姐被两柄剑贯穿身体,身子再无一丝力气。真好,也算能死在自己国家了。艰难的转动眼睛,看到冲进大殿的白皖。手上攥着那张纸,真好,她收到了。
“对……对不起。”欠自己国家和边军的,她自然要用命去还,而欠这个小姑娘的,她不知怎么还。师姐张了张嘴,却已经无法说出话了。最后一丝气终也用尽。
陈楚箫惊讶地看着亦冰,还没有返过神来,突然冲来的白皖更让他措手不及。“你怎么?”
“拿你命来!”身后的将领看到这个样子,赶紧掷出一把戟,正中萧国皇帝的心口。
“父亲!”萧从眼看已经拦不住那把戟,只够将将转身,刚才将父亲拉到身后,想要刺杀陈楚箫,向前几步之后终是忘记挡住身后的父亲。
“从儿,找……。”萧国皇帝还没说完就断了气。
身后士兵涌入,将萧从的兵器卸了,扣着皇妃和他跪在地上。
“你怎么来了。”看着白皖,陈楚箫以为她是因为师姐对她这么好,却在她眼前被刺死而接受不了。“亦冰……”想说自己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冲上去了,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也没缓过来。
“拜卜芝。”白皖喃喃地说。
“你说什么?”
“我叫她,拜卜芝。”白皖直直地看着师姐说道。
“将军,陛下有令,要斩首示众的。”一将领说道。
“发生什么了?”李遇从外面跑进来,刚刚清理完余兵,眼睛一扫,却被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惊到。“师姐!”
“被他们刺死了?这群狗崽子!”李遇眼睛眦的要崩出血来,“老子弄死你们!”
“你们来吧。”陈楚箫一手拽着白皖,一手拽着李遇,转头出了大殿。
“你别动我!师姐还在那!你放开我!”李遇的声音离大殿越来越远。
陈楚箫的余光里,外面的云层变厚了,不再阳光灿烂,大殿旁边的萧国旗子独自在风中被吹的左右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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