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蝶与她的主人

　　“谁！”吊椅上的大耳朵被惊醒，“谁要自杀！”

　　他摇晃着耳朵爬起来，看向门外。

　　一个不太面熟的男子站得离他最近，男子风尘仆仆，好像是刚从什么战乱或者废墟那种地方回来的。

　　大耳朵冲他挥挥手，“麻烦你先让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戒百鬼好脾气地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看向持刀要自尽的晴好姑娘，一把尖利匕首被她横在脖间，她哭喊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们别管我了。”

　　走到这边来的苏恙冷笑一声，“谁管你？要死赶紧死。”

　　“苏恙。”沈沐净绕到他身前来，冲着晴好说，“晴好姑娘，就算你想死，也得考虑下你肚子里的孩子吧。”

　　“孩子是明零的。”晴好哽咽着说，“我不爱他了，自然也不会爱这个孩子。”

　　“那你死吧。”被沈沐净拦在身后的苏恙说。

　　“苏主！”堇云忙道，“你快别说了！我们要照顾好孕妇的情绪！”

　　苏恙“啧”一声，垂在身边的手指微微一动，一缕灵力线悄然去到晴好背后，随后将晴好的手腕给弹了一下。

　　晴好吃痛一声，匕首摔在了地上，堇云跑去捡刀，安远谷道，“小心！”

　　在晴好手中抢过匕首，堇云转身，刀尖刺入安远谷的腹部。

　　“安远谷。”堇云愣了慌张了，“你怎么……在我身后？”

　　*

　　距离安远谷受伤昏迷已过了三日。

　　大夫来看时，说安远谷腹部是小伤，只是被刀尖给戳了下，流血很多但伤口不深。

　　尽管是这样，安远谷却是一直没有醒来，他被安顿在温暖房中，每日堇云照顾陪伴他更多。

　　这日，堇云从房里出来，厅里站着大家，她先是看过沈沐净，又看向苏恙与戒百鬼，最后瞅了眼大耳朵。

　　看她这副又难过又委屈的样子，沈沐净心疼地皱起眉来，这才几天，堇云煎熬的疲累虚弱了许多，沈沐净朝堇云伸出手，堇云投入沈沐净怀抱，小声地哭泣起来。

　　将空间留给女子，苏恙揪过大耳朵的耳，他与戒百鬼走出大门，两人站在小花园里均是若有所思。

　　“百鬼。”苏恙开口，“安叔一直不醒来，或许因为，他是从凡间来的。”

　　“但安远谷的容貌倒是。”顿了顿，戒百鬼问，“苏恙，不过你还要欺骗沈沐净到什么时候？既然翅膀已被拿回，她也是时候该重回迷雾区了吧？”

　　大耳朵趴在苏恙肩头“哼”了声，“苏恙怕是爱上雾女了，不敢让雾女恢复记忆，又不敢给雾女一个未来。”

　　戒百鬼表示赞同地点了下头，“苏恙，你究竟在别扭些什么？”

　　“按理说。”苏恙低声，“我不该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听完苏恙这话，戒百鬼与大耳朵都陷入了沉思。

　　关于幻灵被关押的事情，戒百鬼还没有搞明白，不过他在逃出来的时候，将那些幻灵都给放了，既是心城城主枯河下令抓幻灵的，枯河一向又是个喜欢颁发各种条例的人，他没道理藏着掖着，除非他抓幻灵有不可告人的理由。

　　看来这件事与黑翼脱不了干系，还有那个赏金猎人易识意，戒百鬼心想，他还得去找易识意问个清楚。

　　晚风阵阵，戒百鬼望向河对面那栋木屋，原是易识意的住处，但这几日，没见过易识意的影子。

　　大耳朵此时出声，“苏恙，我懂了。”

　　“懂什么？”苏恙问。

　　“你是害怕雾女知道一切后会不要你么？”大耳朵站在苏恙的肩上，问完这话，苏恙沉默了，大耳朵看见他将眉峰拱起，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

　　又一阵风过，河面掀起波涛，这么晚了，花落市竟还有来客。

　　戒百鬼抬眼望去，那艘精致的小船上站着一位女子，是舞尔尔。

　　“苏恙。”身上毛发被吹起，大耳朵缩了缩耳朵，“这舞尔尔，肯定是来找你算账的。”

　　“我怕她？”苏恙抬手，将大耳朵接了下来。

　　戒百鬼与苏恙一起上前，苏恙侧目，“百鬼，你伤刚好，进去休息吧。”

　　戒百鬼一怔，“那你小心。”

　　戒百鬼转过身来，看见大耳朵别有深意地冲他弯了弯耳朵。

　　戒百鬼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发现苏恙对你一个男人倒还挺好的。”大耳朵说。

　　苏恙走到河畔边，与船上的舞尔尔对望，舞尔尔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愤恨道，“苏恙，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给明零陪葬。”

　　“有本事你就来。”苏恙抬手，滚滚灵力自手心处燃起。

　　“你杀明零经过我同意了吗？”舞尔尔跳下船，用剑指着他。

　　“我杀人，从不用经过任何人的同意。”苏恙合拢掌心，快速蔓延的灵力线将舞尔尔的胳膊缠了起来。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舞尔尔根本不是苏恙的对手，她连剑都不会拿。

　　灵力线缠得越多，感受到的痛就更钻心，终是忍不住了，舞尔尔松手，扔了长剑。

　　苏恙掀开眼皮，“滚吧。”

　　“苏恙你。”舞尔尔凑到他跟前，死死地瞪着他，“你会遭到报应的。”

　　“保护不了自己的人，才会遭报应。”苏恙收手，双臂交折于胸前。

　　他那个傲慢的样子，多一眼舞尔尔都不想看，舞尔尔踏上船，头也不回地将船开走了。

　　半掩着的木门被苏恙从外推开，厅里只剩戒百鬼与大耳朵两人，这两人对坐饮茶，看见苏恙进来后，大耳朵动作一顿，“苏恙，你这么快？”

　　“苏恙。”戒百鬼问，“你没，舞尔尔没事吧？”

　　“走了。”苏恙将门关上，瞟一眼安远谷那间紧闭的房门，问，“沈沐净呢？”

　　“跟堇云姑娘一起回房休息了。”大耳朵说。

　　这几晚，沈沐净都在陪着堇云睡，她到底还要陪到什么时候？

　　夜更深了些，将堇云安慰睡着之后，沈沐净换了个姿势。

　　她闭眼，听见敲门声响起，应该是苏恙。

　　又听他敲了几声后，沈沐净小声问，“苏恙，你找我有事么？”

　　苏恙推开门，他安安静静站着，昏黄的灯光将他眼底映亮，喉结一耸，他道，“沈沐净，来我房里。”

　　沈沐净失笑道，“为什么呀？”

　　苏恙偏了下头，对沈沐净回答感到不满，他走进房里，来到床边，双手去捞沈沐净的身子。

　　“你。”堇云正在安睡，沈沐净也不敢太大声。

　　苏恙将她抱在怀中，快步走了出来。

　　门被穿堂风轻轻带上，苏恙低头看沈沐净，语气中带些阴郁，“你还要陪她到什么时候？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和我一起？”

　　“和你一起，总是那件事。”沈沐净小声说，“我们，还从来没有一起做过许多浪漫的事情。”

　　“什么浪漫的事？”苏恙抱着她往楼上走。

　　沈沐净沉思不语，苏恙看向她，“沈沐净，你要是不说的话。”

　　“我说。”察觉到苏恙放在她腰际的手收紧了些，沈沐净说，“比如我们躺在一起，说话聊天讲故事，拥抱或者牵手入睡，看日出看日落，这些都算。”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她是很真诚在说，也一直在进行美妙的遐想。

　　或许是被沈沐净的情绪所带动，听着听着，苏恙勾起了唇角。

　　不过将沈沐净放到床上时，苏恙还是如没吃饱的野兽般涌了上来。

　　沈沐净笑着去推他的胸膛，“苏恙，合着我刚才说的，全是废话呢？”

　　“不是。”苏恙吻住她小巧的耳垂，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等做完这件重要的事之后，再做那些其他的。”

　　闹到后半夜里，沈沐净躺在苏恙身边昏沉睡去，苏恙支起身子来看沈沐净的睡颜。

　　洁白娇嫩的脸好像被净水珍藏着的宝贵睡莲，苏恙伸手，手指头轻掠过沈沐净的眉头，方才是她说过想两人躺在一起安静聊天的，这会儿倒是她先睡了。

　　苏恙收手，沈沐净动了动，她微微侧身，胸前的薄毯往下滑去。

　　氛围沉静了会儿，苏恙抬手，帮沈沐净拉了拉，触碰到沈沐净光滑的肌肤，苏恙眨了下眼，他挨着沈沐净躺下，听着沈沐净平缓的呼吸入睡。

　　翌日天未亮，苏恙被睡梦惊醒，这段时间他很少做梦，这个夸张荒诞的梦似乎是一种警示，苏恙看向身旁的沈沐净。

　　她的脸微微贴着苏恙的肩头，她睡得很熟，连呼吸都是香香软软的。

　　片刻后，窗外的世界渐渐明亮，带着希望气息的曙光映在薄白窗帘，苏恙抬手，又停顿，虽然沈沐净说过想与他一起看日出，但这会儿他似乎不太愿意叫醒睡得香甜的沈沐净。

　　苏恙起了身，他走出去之后又推门进来，帮沈沐净掖好被角。

　　门被他从外安静合上后，沈沐净微笑着睁开了眼。

　　苏恙下了楼，看见堇云在安远谷房里进进出出的。

　　看到苏恙后，堇云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安叔今日如何？”说着苏恙踏入安远谷的房中，室内温暖，花香与茶香并存，苏恙的视线掠过置于木桌上的那壶热茶。

　　堇云走到窗边，将窗撑开，她看苏恙一眼，有些腼腆地说，“我想着安远谷喜欢喝茶，喜欢喝茶的人或许也喜欢闻茶的香气，所以我给他煮了茶，希望他在睡梦中也能闻到茶的香甜。”

　　苏恙眼波流动，“挺好。”

　　堇云点了下头，她望向看似正在熟睡中的安远谷，“苏主，你说安远谷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

　　“快了。”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多希望你的猜测是真的啊。”堇云走到床边，一脸期盼地望着安远谷的脸。

　　屋外传来戒百鬼与大耳朵的对话。

　　“那人是谁啊？”

　　“应该就是来送信的。”戒百鬼说。

　　苏恙走到屋外来，看见转过身的戒百鬼手中拿着一封信。

　　信封奇特，是黑白色渲染。

　　“送信的人走了。”戒百鬼来到苏恙跟前，将信递给他，“是个打扮奇异的幻灵。”

　　大耳朵跳到苏恙腿边，用手比划了一下，“他坐的船也特别，是黑白色的。”

　　苏恙点了下头，他接过信，信封在他手中幻成黑色火焰燃烧着。

　　戒百鬼将眉头一挑，“这？”

　　“不烫吗苏恙。”大耳朵拉了拉戒百鬼的手指头，戒百鬼俯身，他勾着戒百鬼的胳膊缓缓被升起。

　　跳到戒百鬼肩头的大耳朵朝着苏恙手中看去。

　　信封燃烧殆尽后，落于手心的，是一枚小小的红色心脏。

　　“欲望之心。”苏恙低声。

　　“所以这是通往欲望之心的邀请函？”大耳朵问。

　　戒百鬼笑一声，“也有可能是挑战书。”

　　苏恙握紧这颗小小的如果实般的红色心脏，他转身进屋，戒百鬼跟上，站在戒百鬼肩上的大耳朵问，“苏恙，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欲望之心？”

　　“安远谷还没醒来。”戒百鬼说。

　　“今晚。”苏恙侧首，看了眼戒百鬼，“但安叔与沈沐净她们留下。”

　　“堇云倒是可以留下。”戒百鬼低声，“也不带沈沐净去么？”

　　“她不能去。”

　　“为啥啊？”大耳朵问了嘴。

　　“没有为什么。”说完这话，苏恙走了。

　　站在楼梯口的沈沐净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她走下阶梯，与要去找苏恙的戒百鬼打了个照面。

　　大耳朵在戒百鬼肩膀上跳了跳，“早上好啊，雾……沈沐净。”

　　“早。”沈沐净笑了笑。

　　戒百鬼要走却又停下，“你都听见了？”

　　“嗯。”

　　“苏恙自然是有他的顾虑，你身子刚好，不去也行。”戒百鬼说。

　　沈沐净弯唇一笑，“不去就不去嘛，他不想带我我就不去呗。”说完她低声补了句，“可能是觉得我会妨碍到你们吧。”

　　“我不准你这么想！”大耳朵严厉地说。

　　沈沐净看向他，他两手握成小小拳头，在空中撞了撞，“你才不会妨碍我们呢，要妨碍也是苏恙妨碍你。”

　　沈沐净笑一声，“此话怎讲呢？”

　　“这……”大耳朵望向戒百鬼，戒百鬼耸耸肩，差点儿将大耳朵给晃下来。

　　情急之中大耳朵揪住戒百鬼的耳朵，戒百鬼“嘶”了一声。

　　沈沐净笑着去扶大耳朵，她是真的被大耳朵给逗笑了，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弯弯的，像春日里和煦的暖阳。

　　去往后院的那根廊柱后，苏恙靠在那儿，他低眸，回想沈沐净绽放的温暖笑容，这笑容曾在他梦中出现过的，但很快，这梦被他今早上的噩梦覆盖，他能看见的，只有嘴角含血，笑得凄凉的沈沐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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