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凰倒凤

　　幽雅的书房里，东壁屏风被一幅从上垂下的帛画完全遮盖，画中绘有以一真人大小比例的宫装美女。
　　画中女子一袭艳红衣裳，衣饰华贵，迎风而立，尽展轻盈优美的体态风姿。看她云鬓如雾，眉似远山如黛，明眸如月，一双翦水双瞳莹然有光，神彩飞扬，花瓣似的红唇娇艳欲滴。绝美的五官清艳脱俗，眉梢眼角，唇边颊上，清艳中却带着几分妖媚……
　　赵少御步入书房，看到展开的画像，不禁微微一愣，悄然来到望着画像发呆的美妇人身旁，望着画像叹自息：“义父画技高深，把人都画活了……”
　　“我看到她了。”赵夫人轻声地说。
　　赵少御又一愣：“娘，你看到谁了？”
　　赵夫人缓缓地转身，满脸黯然：“今天我在灵隐寺里，看到一个长得跟画中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姑娘。”
　　“你看到她了。”赵少御脸色微变，真不是时候……
　　“是的，我让冬儿去打听，她居然是百花楼里的红牌……她、她好狠的心，居然真的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去当妓女……”赵夫人激动得浑身打颤，她紧紧地捉着儿子的手：“御儿，你快去把她接回来。这些年她肯定吃了不少苦，我遇到她时，她正在哭呢。可怜的孩子，命苦的孩子啊……”
　　赵少御急忙扶着激动得泪珠涟涟的母亲在椅子上坐下，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其实，我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见过她了……”
　　“什么？”赵夫人惊愕地放下参茶，“你早就知道她的下落，为什么不立即带她回来？你明知道你义父已经找了她十八年，你……”
　　“娘，你听我说。”赵少御安抚地按住她的肩，打断她激动的谴责。“当初我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跟你一样，我就知道她应该就是义父要找的人。我立即派人调查她的身世，结果却查出她……”
　　“查出她的身世了？她是不是你义父的女儿？”赵夫人焦急地问。
　　“我没有查出她的身世，红尘的名字、身份、背景等一切资料都是捏造出来，全都是假的。不过，我却查出她的身后有一个神秘组织在操控着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赵少御顿了下，凌厉的目光投注在画中美人身上，“操控她的人应该就是她。”
　　赵夫人全身剧震，接着悲怆地哭将起来：“她怎么忍心？她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为了仇恨，真的忍心把女儿推下火坑……御儿，你快点派人把她救出来吧。”
　　“娘，你的说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才是时候？你义父的身体每况愈下，要是让他知道女儿……”赵夫人摇着头，简直无法想像他能不能受得住这个打击。
　　赵少御沉着脸：“义父那边，暂时不能让他老人家知道。”
　　赵夫人抹着泪，抓着他的手：“御儿，你去把她赎回来，我们给她一个新的身份，然后再安排他们父女相见。”
　　“娘，我知道怎么做，但问题是，不可以是现在……”
　　“为什么不可以？”赵夫人激动站起来。
　　面对母亲的质问，赵少御沉默半晌，握住母亲的手，脸色十分严肃：“娘，你可知道太后和皇上为何将孩儿调离京中？”
　　赵夫人皱着眉，“朝庭的事，娘一介妇道人家又怎么会明白呢……”倏地脸色一变：“难道与她有关？”
　　“娘，你猜对了。皇上和太后风闻散落各地的天心族人陆续汇聚江南，这次将孩儿调到江南，目的就是探测和镇压天心余孽。”赵少御脸色十分沉重，“孩儿经过数月追查，手里已经有一些线索，的确有人在煽风点火挑唆天心族人造反，而这幕后主使人就是——她！”犀利的目光再次瞪向画像中的人。
　　赵夫人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怎么会这样？她竟然想造反，可是她只是一介女流，又怎能……”
　　赵少御冷睨画中美人，嘴角扬起讥讽：“自古红颜祸水。这女人本来就属祸水，再加上红尘为她所用，还怕会没有人供她驱使吗？”
　　“你是说……”赵夫人惊惶地瞠大眼，红唇微颤，“她不但把女儿推入火坑，还利用她……”无力地跌坐回椅上，简直不敢相信。
　　赵少御安慰地搂住母亲的肩：“娘，你放心，我会尽管解决这件事。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赵夫人心乱地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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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淮河的繁华喧闹渐渐散去，那些绚丽摇曳的花灯逐渐熄灭……
　　河面上一片寂静，浩大的天际，一弯残月，几颗零落的疏星，为黑夜罩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让人不由得生出些许朦胧缥缈的感觉……
　　残月渐渐西移，东边黑蓝的天际，慢慢地露出一点点的白……
　　一艘华丽的花舫突然亮起来，接着一缕箫声在黎明的河面上飘扬。箫声或清澈或婉转或悠扬或凝滞，时而像是梦境中的欢欣，时而又像在耳边低声呢喃，时而声声在耳，每一个音符都可以听得很清楚，时而又若有若无般断断续续……
　　远方一艘官舫也跟着亮起灯，一抹高大俊挺的身影挺立船头，负手而立，宽大的锦袍在风中飞扬。
　　箫声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呜呜咽咽，如泣如诉，秋风一样凄凉，直至抵达人的灵魂深处，牵扯出绵绵不断的温柔的疼痛感来，美妙的旋律在跳跃中又极尽缠绵、凄婉，乃至一种情感的悲怆和命运的壮烈。似在渴求什么？张望什么？等待什么？或者在祈祷什么？
　　官舫上挺立的人突然向后挥了挥手，官舫慢慢地向箫音传来的方向行驶。
　　箫声突然转为激昂，激昂中悠扬出一些惆怅，无奈中又流淌出几许抗争，欢快处有一份孤独，温馨里又交缠着苦楚，猛然一听是铿锵的希望，细细分辨却又是绝望般的怒吼，原以为余音袅袅已是山穷水尽的偃旗息鼓，而片刻的宁静过后却又是排山倒海的激情迸发……
　　东边天际鱼肚翻白，一抹淡淡地红晕浮上水面，水天交接处，暗红深紫的流霞层层翻飞，天地渐渐转明。天渐渐地破晓，一屡薄雾轻轻地飘向了淮河，在黎明的曙光下，犹如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官舫上俊挺的男子从负手而立，转为双手扶在船舷上，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份沉醉，灼亮的眼睛紧瞅着远方花舫上那抹艳色倩影……
　　箫声慢慢地变得沉而宽厚，像一个已经等待了数千年的老妪，仍然用处子般的童贞演绎生命的艰辛，用无边无际岁月中的劳作，流淌没完没了的对生活的期冀。
　　两艘船舫越来越近，官航在相差数丈的距离停了下来。灼亮的鹰眸贪婪地盯着对面花舫上，手持碧箫迎风而立的她。
　　曙光中，那张不沾脂粉的素颜，比荷花初绽更显清新娇嫩，未曾梳理的青丝随意披散，在晨风中飞扬，撒落无限风情……
　　她闭着双眼，全神专注于吹箫，似乎对他的窥视毫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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