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丹青

　　这几天程华弌回来的越来越晚了，甚至是夜不归宿，宋懿涵依旧会等他回来，可接下来的好几天他都没有等到人，独自一个人在沙发睡到天亮。

　　好不容易程华弌回家了，也是满身的香水味，问他，他也只是说公司有应酬，被宋懿涵多嘴了，程华弌更是不咸不淡地说：“我跟肖施琪肖大小姐有点事，小孩子不该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所有人都惊讶了，想不到程华弌最近跟肖施琪走得近，难道两人真有哪方面的意思？

　　程潇潇不敢置信，说：“你跟肖施琪什么时候好上的？我怎么不知道？难怪不得你最近不怎么回来，是因为她？”

　　一旁的何欢欢也出声道：“肖施琪这个孩子性格好，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做成家的打算。”

　　程华弌说：“是啊，她是挺不错的。”

　　宋懿涵一个激灵，程华弌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可他心思重城府深，从不承认身边的女人。他能够在程潇潇和何欢欢面前承认那个女孩子，那就说明了，那他们之间大概率是成了。

　　难怪……

　　他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原来是约会去了。宋懿涵总算反应过来了。

　　周围热热闹闹，程潇潇想起来什么，对程华弌责怪道：“好啊华弌，你瞒得够深。”

　　程华弌笑而不语。

　　程潇潇说：“什么时候带回来一起吃个饭？我也有好久没有见过肖施琪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好几年前呢。”

　　程华弌说：“快了吧，过几天，等肖小姐那边的手续办完了。”

　　最终宋懿涵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灰溜溜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原来程华弌在外面真的去跟女人风流快活了，他却还每晚等他回家。

　　到了现在，宋懿涵恍惚觉得，他像是个跳梁小丑。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宋余昭也没有教过他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何况，他已经决定拒绝了那人，现在那人怎么样，喜欢谁，都应该与他没有关系。

　　现在，唯有沉默。

　　终于下了雨，雨水洗涤了被太阳烤得炙热的地面，学校也放了暑假。程华弌前几天天天往外面跑，现在有空就在家，不知道是闲来无事还是好事将近。

　　但貌似是后者的概率要大一些。

　　宋懿涵也不在家了，整天猫儿在宋余昭身边，就连作业也要千里迢迢从家跑到医院去做，程松溪简直了，看宋懿涵的眼神越来越不耐烦，恨不得拿扫帚他赶出去，不要碍眼才好。

　　作业做好了，他就专心致志削苹果，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说：“爷爷，你把城南那屋子的钥匙给我吧。”

　　要是程华弌跟肖施琪真的有什么的话，他住在程家就不合适了。

　　宋余昭看他神情低落的样子，说：“在门口狗窝的垫子下面。”他又问，“怎么了？跟程华弌有矛盾了？”

　　程松溪在一旁搭腔，不耐烦道：“程华弌他又怎么了你嘛？”

　　宋懿涵实话实说：“程华弌身边有女朋友了，过几天还要带女朋友回家过夜，我住他隔壁不合适，家里也没空房间了，我就想着要不然搬出去住……”

　　宋余昭疑惑：“程华弌有女朋友了？他告诉你的？然后要赶你出来？”

　　宋懿涵垂头丧气：“没有，我自己要出来。”

　　宋余昭：“……”

　　那人突然有了女朋友？宋余昭回想了下程华弌对宋懿涵的感情，就算有女朋友了也不会让宋懿涵搬出来独自生活，真不会……那人对宋懿涵比他这个当爷爷的都要上心，那藏在眼睛中的暗流涌动，那宣示主权的极强占有欲，还有那亲密无间甚至有些过了的关心。

　　貌似……不对劲……

　　很不对劲。

　　短暂地惊讶了两秒，就连一旁的程松溪都砸出不对劲出来，两两相望，看宋懿涵的眼神就变了。

　　宋余昭是悟了。

　　而程松溪，那眼神，仿佛在看好大一个智障。

　　宋懿涵不明白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到了深深地嘲讽，继续说道：“爷爷，我不喜欢程华弌我喜欢你，我要每天都来找你、照顾你，我还要跟着你学本事……我想当大师，也想你健健康康。”

　　宋余昭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懿涵这么有心，爷爷很高兴。”

　　程松溪扭过头看着他，咧开嘴朝他笑了笑，阴森森的。

　　宋懿涵觉得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一股敌意。

　　自从宋余昭被检查出癌症后所有人的反应他还历历在目，他当时觉得天塌了，却看见一旁的程松溪面色苍白，心如死灰。

　　原来这比任何人都想要宋余昭死的人，却知道他要死的消息后这么难过。

　　可他同样是纠结，程华弌有告诉过他当年发生程家发生的事情，也告诉过他因为宋余昭程家差点就没了。宋余昭是程家的大罪人，是差点害程家几代人的家产不复存在的人。

　　程家对宋余昭那么好，他却吃里扒外，被贪婪蒙蔽了双眼，做了那么多错事。

　　如今程家人阴差阳错买下了宋余昭的孙子，还好好的养大成人，这里面是恩情良缘是宋家人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宋懿涵感觉自己在过独木桥，前有狼后有虎，上有秃鹫下有鳄鱼，让他不知所措。

　　程家人对他那么好，他要是让程华弌断了后，也是个大罪人，要拖出去枪毙。

　　可他拒绝了人，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总觉得……

　　心口少了一块。

　　夕阳西下，宋懿涵磨磨蹭蹭不想离开，程松溪忍无可忍，就差把他直接轰出门。他趴在床上，脸蹭着宋余昭那双温暖的大手，似乎在寻求安慰。冷不丁，宋余昭问他：“懿涵，明天是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呀？”

　　明天一过他就成年，满十八岁了。

　　宋懿涵摇头：“我不知道……”

　　宋余昭说：“那你去叫程华弌陪你一起过，两个人吃完饭再看场电影，我看挺好。”

　　宋懿涵跟没注意似的，道：“……哦。”

　　他觉得宋余昭是真的想多了，程华弌最近忙着追求肖小姐，哪儿有时间跟他吃饭看电影。肖小姐那么好看，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又白又嫩，还跟程华弌有那么多共同语言。

　　“我晓得了，到时候再看吧。”他最近心里本来不就不太舒服，尤其是程华弌老是把肖小姐提在嘴边，“爷爷，我还是想你陪我一块过生日。”

　　宋余昭摸了摸他的头，一脸慈祥说：“要是懿涵不想跟他一起过，也可以来我这儿呀……”

　　程松溪立马不干了，打断道：“没空！”

　　说完，拧着宋懿涵的后颈脖，跟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人往门口那么一丢，扒着房门准备时刻把人拒之门外。

　　他语气不太好地说道：“一天没事儿做就好好看书做作业，你看看你那成绩，差成那个样儿还整天到处跑，你也好意思？”说完了把程华弌拎出来鞭尸，“啧，养了个什么玩意儿，简直没眼看，丢脸！”

　　“我……”

　　“不就是个生日嘛，你跟程华弌随便找个地儿过不就行了，来这儿碍眼干什么，不嫌烦？”

　　宋懿涵瑟瑟发抖，兀自挣扎，“我想跟爷爷一起过，我都跟他说好了……”

　　程松溪简直冷血无情，打断道：“不用了，生病的人最需要安静，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宋懿涵没眼力劲：“可，可是……”

　　话还没说完，门“砰”地一声就合上了。

　　宋懿涵灰溜溜，背着书包，又往回走。

　　他来宋余昭这儿找安慰，安慰没找到，还被程松溪丢出来了。

　　回到家，程潇潇跟男朋友出去约会了，何欢欢跟她闺蜜打麻将去了，就连贾庄也在指挥一群下人打扫房间，也没空搭理他。

　　程华弌出来了，一边穿着外套一边下楼梯。

　　怔着神，程华弌已经走近，锋利的眉宇间净是风流潇洒。

　　宋懿涵没由得心烦，更不想看到他了。

　　程华弌随口一问：“懿涵，明天想去哪儿玩？”

　　还以为有了女朋友，就把这事给忘了。宋懿涵心里终于好受了点。

　　还不等宋懿涵说话，程华弌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说：“算了，我时间来不及了，先走了，还得去接肖小姐，下午不用等我了，我就在外面吃。”

　　宋懿涵道：“……”

　　抿了抿唇，把刚到嘴边的话嚼了嚼，咽下去。

　　程华弌说完就走，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宋懿涵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短暂的安慰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数不清的烦躁。

　　第二天大中午的，太阳高高挂起，程华弌跟在肖施琪后面去逛旗袍店、珠宝店，反正就是女人喜欢逛的店。肖施琪买完这个买那个，看上这个又看这个，花钱花得不亦乐乎。

　　八卦新闻的记者也偷拍到了两人不少亲密照片，肖施琪踩着细长的高跟鞋，走也累了、笑也累了，戏也演足了，提出了打道回府，均被程华弌无情驳回。

　　他出门前看到那人耷拉着脸打翻醋坛子的模样，别提多痛快！

　　那狠心人，不刺激刺激，不知道缩到什么时候。

　　在国际饭店吃完了饭，肖施琪都要骂死他了：“要不是看在这些大包小包的份上，我绝对不会帮你这忙！绝对不会！”

　　程华弌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多了，到家差不多凌晨，边说：“肖小姐，谢了。”出了门，送肖施琪上车，他突然出声问了一句，“你这口红颜色不错，挺艳的。”

　　肖施琪说：“你也不看是谁挑的！”

　　程华弌笑容不变，望定了她两秒，肖施琪被他看得后背直冒冷汗，说：“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直说吧，别这么看着我，怪慎人的。”

　　程华弌说：“肖小姐果然聪明过人，再帮我最后一个忙。”他修长的指尖点了点干净的白衬衫，“约了一天的会，还这么干净，有点说不过去。”

　　肖施琪想到那限量版的口红，一阵肉痛，咬咬牙：“行，你去脱下来……顺便，我给你衣服上喷点香水？”

　　“好的，”程华弌点头：“我就是喜欢肖小姐这爽快人！”

　　程华弌是带着一身的香水味和衬衫上口红，扯了扯领带，故意衣衫凌乱，在门口故意发出很大动静。果不其然，立即听到里面的脚步声，出来打开门。

　　一开门，刺鼻的香水味和酒味直冲鼻腔，害宋懿涵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是得亲密成什么样子，才靠那么近，还让程华弌没有任何戒备的情况下喝那么多酒？

　　程华弌战都站不稳，一个踉跄倒在宋懿涵身上。

　　宋懿涵道：“小少爷……”

　　“懿涵……”他扮起了醉态，眯着眼睛，醉醺醺地笑道，“你说得没有错，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意思的，我还是喜欢女人……”

　　宋懿涵费力地把人扒拉进门，把他丢在沙发上。

　　程华弌继续说：“我还在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呢？”望了他一眼，装酒喝多了口不择言，“现在不用想了，我对你没有哪方面兴趣，我有肖小姐了，我喜欢她……”

　　忽地，宋懿涵脑中一片空白，程华弌说他不喜欢他了？

　　明明前几天说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现在不喜欢了？宋懿涵想不明白，想不通透，愕然看见他那衬衫有好几处女人的唇印，红唇艳丽，十分刺眼。

　　当时他们是有多意乱情迷，才能盖这么多红唇印子啊？

　　他突然之间很愤怒，非常非常的愤怒。

　　“程华弌！”他对着程华弌大喊大叫。

　　发了疯的扯他的衣服，想要再也看不到那红唇印子。

　　可是脱了衣服，还有香水，那味道怎么赶都赶不走。

　　他没控制住，大声质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程华弌慢吞吞地说：“嗯……做了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情吧。”

　　宋懿涵头晕，险些站不稳：“情侣该做的事？”

　　程华弌道：“嗯，就亲上了，然后做了很多……不能告诉小孩子的事……”

　　宋懿涵霎那间呆愣住了，脑海里闪过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又羞又气。

　　最后，他还是松开了手，掩盖眼底的颓丧，要走。

　　程华弌拉住他的手，不准他走，用力一拽，把人拉到沙发上。

　　他借着醉意，发了狂，用力地揉捏着人，落下一个个吻。

　　咬着耳尖，低声喃语：“肖小姐……”

　　宋懿涵猛地睁大眼睛，所有的酸涩醋意在这一刻达到顶峰，连带着这几天的委屈，眼角竟流出了一滴眼泪。

　　******

　　程华弌清醒过来了装无事人，吃早饭喝牛奶，装模作样看报纸。次日的报纸七点就准时送到了，报纸的头条正是他跟肖施琪恩爱画面。

　　宋懿涵闷声吃饭，瞧见了报纸，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自个儿崩溃。

　　程潇潇说话：“华弌。”他跟程华弌使了使眼神，“今天没什么事吧？懿涵上次说要去看电影，你今天带孩子去看看。”

　　程华弌笑：“行。”

　　宋懿涵跟了程华弌出门，失魂落魄地坐在车里，什么兴致也打不起来。

　　看完电影去了国际大饭店，宋懿涵刚刚踏进门，迎面走过来一位穿着旗袍的大美人，知性优雅，来跟他们打招呼。

　　其实肖施琪在这儿等他们好久了，无聊极了。这不，刚看见人来了，就凑上前打招呼。

　　瞧见程华弌后面跟着的男孩，眼神立马就变了。

　　这位就是？她朝程华弌挑了挑眉。

　　程华弌不着痕迹地点头。

　　宋懿涵瞧见大美人挽上程华弌的手，那大美人还亲切地跟他打招呼。

　　这大美人可真好看。宋懿涵酸溜溜地想。

　　程华弌说：“懿涵，介绍一下，这位呢，就是肖小姐。”然后转过头，对肖施琪轻声细语道，“这位呢，宋懿涵。”

　　肖施琪热情道：“懿涵啊，我常听华弌提起你。”

　　三人结伴逛街吃饭看电影，宋懿涵像是多余出来的那一个人，做什么都不对，几次三番提出要回家都被程华弌拒绝了。

　　他情绪有点不对，肖施琪眼神多次暗示程华弌。

　　吃牛排的时候，肖施琪嘴上粘上了番茄酱，程华弌拿起餐巾纸细心地为她擦拭。

　　忽然，宋懿涵直挺挺站起来了，身后的椅子“轰隆”一声朝身后倒下去，他眼圈都红了。

　　肖施琪被吓到了：“懿涵……”

　　程华弌看向他，淡淡地说：“怎么了？”

　　“我吃饱了，我要回去。”宋懿涵说完转身就跑。

　　没理会身后叫他的声音，宋懿涵拔腿就跑了，再也不要看到面前这两人才好

　　他跟只小老鼠一样，在大街小巷乱窜，企图找到藏匿的地方。

　　可是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

　　已经无路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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