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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自救军二帅
从孤城山陵城出来,又过去了三年。
农民自救军在南撤途中遭遇了黑虎军第三军的衔尾追杀,一路奔逃流窜。
河滩草丛中的营地。
自救军大帅匆匆扒光锅底剩余的几口稀粥,就听得一声长长的马嘶,营地里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声。
大帅也赶忙面带喜意地站起来去迎接。
营地门口,背着猎弓,衣着破损的自救军农民兵簇拥着一匹高头大马走进来。
马上是一个英姿飒爽的青年,身背着红缨长/枪,笔挺的腰背比枪杆还要直,顾盼的眼角微挑,扫视间令人错觉那是神鬼传里锐利的凤凰眼眸。
“恭迎二帅回营!”大帅首先举起双拳喊道。
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恭迎二帅回营!”
周行致举起未扶着马缰的那只手与他们示意,然后压下手掌,营地里很快安静。
他朗声道:“狩猎队猎回不少肉食,今后两天每人每餐加一块肉!”
营地里又响起欢呼。
只有大帅看了看那些猎获,神色有些不愉。
这次带回来的猎物又比上次少了,他认为周行致有私藏。
…
周行致跳下马,让农民兵接过马缰,就急急忙忙地加快脚步往营地深处走去。
民兵们看到他这急吼吼的模样,都纷纷笑起来。
“二帅又去找老婆了!”
“呜呼!呜呼!”
还有响亮的口哨声和荤话,这些民兵别的不行,吹口哨说下流话倒是一流。
周行致不得不在中途停下来踹了一个吹流氓哨的民兵一脚。
“我让你们说!”青年横着眼骂道。
反倒激起一波波更热烈的笑闹。
周行致一向在这个话题上显得“亲民”,见这些民兵更来劲,青年也只好闷头直往里走,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可还是有那么一两句让他听得脸都有点热。
“二帅的气力那么足,长/枪那么硬,每次只要使两招好枪法,定就能听到叫了。”
他便停下来回身狠狠地指了指那个说荤话的瘦猴子,威胁道:“要是你敢在三青面前说这句话,我赏你一拳!”
瘦猴子咯咯笑着道:“不不不,谁不知道二帅脾气呢?我们只敢直接和你讲的。”
…
唉哟唉哟的惨哼声中,林青平静地拿稳手上的针线,将那个粗糙汉子中刀留下的伤口缝起来,防止进一步的感染。
猩红的血液从他的手指缝里流下来,还是少女模样的他却浑然不在意。
按理来说,在战乱的催化下,人们雄化的年纪会大幅度提前,北方还存活的流民基本十五岁前后就会雄化,但已经过了十五的林青却还丝毫没有动静,就像在等待着周行致兑现他成婚的诺言。
他算是好好感受了一下女孩子忍受的葵水是多么麻烦的事情了。
不幸的是,林青的葵水时间长,周期又短,还会伴随严重的腹痛,这让他的移动能力和战斗能力都有相当的下降,在这样的情况下,林青主动提出让周行致加入农民自救军,减少自己给他造成的负担。
另一方面,自救军的历练会对周行致的统御能力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林青也觉得既然要让周行致成为武人,那就不能只局限于蛮干——做将才的时候到了。
周行致自小练正统八极拳,寸劲威力极大,八年的磨砺下来,已经初具咫尺之间人尽敌国的气象。八极拳又是为枪法而设计的基底,如今有了长/枪和好的战马,周行致使出的功夫可以媲美草原民族黑虎军的一般将领。
三青前世命运里涉及的“周行致斩黑虎副将”,看起来不再是缥缈虚无的事情。
于是林青在某天夜里忍着腹痛,温柔地劝慰周行致,让他别再单干,去加入农民自救军。
上一世,周行致是因为三青的拖累而不得不抉择,加入自救军任人利用和调遣,勉强混到一个第五帅的身份。
这一世,得了林青反倒如虎添翼的周行致是说什么也不愿去了,听到林青的话,觉得是林青是因为嫌弃呆在他身边不够安全,才敢提出这种要求。
那天晚上林青献出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初吻,好容易才让发火不止的周行致停下来。
“信我,行致,”林青没有办法,他在乱世只能依靠周行致的武力来保护,“你做武人,只能百人敌;做将军,却能万人敌。”
周行致盯着他的眼睛,伸出钢铁一样的手指,捏住林青的脸,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那你必须一直呆在他们营地里,哪都不去。”周行致放开林青的唇,狭长锋利的双眼闪过一丝凉凉的光。
林青挣脱不开,只能被动地受了这一吻,答应道:“我同意。”
…
林青缝好最后一针,拍了拍糙汉子的背部:“老哥,三天里不要拿刀,伤口再裂开,我也不愿救你了。”
糙汉子咧嘴叫苦:“诶哟青大夫您行行好……”
然后糙汉子就看见了不远处正快速走来的二帅“钢枪王”,迅速闭嘴缩到了一边。
周行致连轴转了好几天,接连打退两小股黑虎军后又被大帅叫去狩猎,累得头昏眼花,但一看见林青,他脸上就又浮现笑容了。
“三青!是我!”周行致疾步走来,笑呵呵地蹲下在林青面前。
林青噙着温和笑意,就那么回看过去。
周行致对这个笑容看得入了神,简直要迷晕在此。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林青才有这种气质的笑容,一点也不像困窘流离的百姓,反而充满安稳和平。
如此稀有,独特,对他来说百看不厌,每次都感到陶醉。
周行致幸福了一会儿,接着神神秘秘地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塞给林青。
凉凉的尖尖的,似乎有一端很锋利,他小心地保护着林青的手不让他一下子触碰到那一头。
林青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根齐根断下的虎牙。
周行致高兴地附在他耳边呢喃着说:“我打断的,拿来给你,做匕首!”
林青被取悦了。
周行致捕捉到林青脸上下意识流露的愉悦,顿时非常激动,捏起他的下巴尖粗暴直接地给了一个嘴对嘴的吻。
其实就是两人嘴唇上的灰尘相互印了印。
林青颇觉好笑地推开他:“你不讲卫生,去洗脸!”
这个蠢萌的青年,竟然已经知道送礼物了。
他想。
真是无师自通的聪明家伙。
…
黑夜降临,除了巡逻的民兵,其余人都横七竖八地随意睡在地上。
无论大帅二帅,队长,还是民兵,都是同样的待遇,席地为床天为被。
这就是农民自救军的营地,从没有任何设计,那大帅本就不是个军事的人才,不知道划分营地区域有利于防守的道理——他以前不过是个喜欢讽刺时政的半穷酸儒,阴险的心思有,嘴皮子也厉害。
说来,这一世自救军的发展轨迹发生了些变化,并没有从前的五帅,只有大帅和二帅。似乎是因为到两个逃亡少年加入自救军这个节点时,周行致的能力比前世更厉害,稳压了其余三个善战的人一头。
周行致具体强了多少,林青并不知道。
这一世周行致的命运看似没有变数,却又似乎到处都是变化,这些变化都是他直接或间接导致的,会有怎样的后果,林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并排着睡在一块没有草的裸土上,头枕硬邦邦的地面,周行致的身边放着红缨枪,林青的裤腰上插着匕首。
时不时,警惕得只能浅眠的周行致会骤然睁开眼,半起身望一望四周。
林青则睡得很安稳。
他是喜欢现在的生活的。哪怕再累,再辛苦,流亡士兵生活独有的豪迈与自由气息依然美丽地深深吸引着他。
何况在这乱世,周行致的存在给了他很强的安全感。
作为同伴,林青则像周行致的精神支柱,只要他仍然表现出支持和依赖,周行致就有源源不断的动力。
林青知道周行致热衷于保护他。
或许这个拿枪青年战斗欲望比一般人旺盛得多,是因为除了一般人的求生目的,他还有成家立业的理想。
深夜里,风渐渐地起来了,夏季的夜晚也有些寒凉。
看似熟睡的周行致再次静静地睁开了眼,看到首先映入眼的那张熟悉的睡颜,他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青年缓慢地伸出手指,抚上熟睡的林青的侧脸,温热手掌贴着那粘着泥灰、黑涸血丝的脸颊上滑,拇指指腹轻柔地摸了摸断眉的那处空白。
三青,他的未婚妻。
周行致慢慢想着,心中就涌起一股强韧的力量。
既然农民自救军的大帅看不惯他,又不想去投靠北国政府,那就他亲自扯起大旗去投靠好了。
这样艰苦的生活,怎么能配得上他,和与他颠簸流离了多年的三青?
他许诺好了的生活,他一定会尽数地,完完整整地,给他的妻子。
如果命运魔方能听到周行致的心声,它一定会惊讶于周行致的行事风格和上一世有了巨大的变化。上一世,周行致的确曾独自组建赤军,但那是在农民自救军被黑虎军打垮溃散以后的无奈选择。这一世,当上自救军两帅之一的周行致却是因为意见不合,对军权有了更大的野心,也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
…
第二日,大帅无意间听到几个民兵的聊天,得知周行致送了一颗完整的虎牙给他的未婚妻。
周行致居然瞒着他杀了一头老虎!
这是大帅第一时间的反应,他甚至没有去求证那些狩猎队的民兵这个猜测的真假,就满心酸胀,怒火烧头。
看来周行致已经不懂得尊敬他这个上司了。
大帅心中不无恶意地想,这种只懂得宠女人的武夫就算被自己弄死了恐怕也毫不知情。
于是他当日中午便命令周行致带一个小队去更远的地方狩猎。
周行致似乎并没有觉察什么不对,反而主动换了一个方向后说,那边有一座更远的山,他听说那边的猎物特别多。
大帅面上赞扬,心里却阴暗地兴奋,立刻便满口同意。
周行致长笑着策马领队而去。
过了约莫十分钟,大帅便暗中差遣一位心腹装作外出探查的斥候,按照他的吩咐谎报军情。
心腹马上照办,骑马外出后慌张地冲回营地门口,高喊二帅前去捕猎的方向出现大批黑虎正规军,疑有上万人,二帅和狩猎队恐怕遭遇不测。
营地上下哗然,大帅随即出面稳定局势,命令所有人立刻跟他从相反方向急速撤离。
整个农民自救军四千人慌乱中拔营而走,几乎是奔跑着跟着大帅的马匹一路逃亡。
…
不远处的山丘。
丘峰的树丛后,马边笔直如枪的青年身影挺拔,冷眼看着匆忙的撤军。
那些他狩猎队的民兵都纷纷怒目看着这一幕场景,个个攥拳咬牙。
他们其实都是周行致借狩猎队名义笼络在手下的军中好手,本来就对周行致有崇拜的情绪,这一会儿都接近要转变为他忠实的追随者。
一个早已被叮嘱的民兵当场朝青年单膝下跪,高呼:“愿为大帅效死力!”
另一个民兵立刻下跪响应:“俺也愿!”
其余民兵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背对他们立于丘顶的周行致微微回头,冰冷带着威压的视线扫过人群,淡淡地开口道:“黄大帅背信弃义,谎骗我等,弃我等于死地。”
“诸位谁知道原因?”
又一个仿佛机灵的民兵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表情义愤填膺:“我知道!我听说他是因为不满二帅将虎牙送给了青大夫!我昨晚不小心听到他说:那虎牙应该孝敬给他!”
众多民兵好手听闻这段话终于都激愤起来。
“凭什么!那是二帅为了保护我等,独自与老虎搏杀,辛苦逃得一命得到的宝贝!”
“我呸!连仁善的青大夫的东西也要抢!不要脸!”
这时先前那个“揭秘”的民兵跪下来高呼“俺不认得什么黄大帅,只认得周大帅!”
他的举动像浪潮一样波及开来。
最后整个狩猎队的人都下跪选择了追随新的帅主。
周行致冰冷威严地接受了他们的效忠,严肃地与农民自救军划清了关系,并表示从此之后他们这一百五十人便改名为“赤军”。
“从前之不义者,我周某一概记不得了,往后我只有你们这些挥动赤旗的兄弟。”
周行致从马背行李里掏出一块巨大的红色布,那是狩猎队某一日共同在林中捡拾到的。一看到这块布,这些狩猎兵的心都开始烧起来。
那是他们这群人共同进退的证明。
青年扬手展开了巨布,将之系在木棍上,迎风展旗。
“尔等是跟着我上山入林,杀敌宰兽的人,是以兽血人血洗澡的勇士,生来便得天赐的血勇!故而我们理所应当叫赤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我会带着你们从黑虎国的包围里杀出一条血路,去朝廷受赏,享尽荣华富贵……所有人,听我号令——赤军必胜!”
一百五十人紧随着大吼:“赤军必胜!”
“赤军血勇!”
“赤军血勇!”
“赤军必胜!”
“赤军必胜!”
“……”
…
林青半靠在石上醒来的时候,觉得颈后一阵闷痛,像是挨了手刀。
蓦地,一双紧实有力,缠绕着红色布条的小臂揽过他的腰,大手交叉握在那腰两侧。
林青抬头,就见到周行致担忧又关切地望着他。
周行致的背后,另一个神情有些尴尬的狩猎兵却出卖了事情的真相。
想来是周行致故意命人击晕他带他来这里的。
林青心中轻叹,却不揭破,像往常那样安慰周行致:“行致,我没事。”
温醇暖熟的嗓音让青年的心跳微微加速,说谎的脸却没有半点变色,趁势去侵占更多的便宜——这个姿势可以让林青在他面前显得更为弱势。
“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是在营地里找到被打晕的你,”周行致神情紧张又后怕,红着眼慢慢按着林青的后脑,让他的额头贴在自己的胸前,在他耳边声音急促,“三青,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你赢了。林青心想,闭着眼任由周行致抱紧。
不论周行致是怎么想的,只要没有抛下他,那林青就可以不细想,不深究,哪怕他有这个智慧和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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