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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见了公主的手令,夜巡的都尉放了玉逍遥通行。
只是已经这个时间点了,少师大人脸上和露出来的颈子上又都带着新鲜的鞭伤,都尉看他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
“少师大人,这么晚离开公主府啊?”
“公主忽然想听歌。”
“那您挺辛苦的,唱了大半夜呢。”
“您也辛苦,得守一宿呢。”
回到宅邸,玉逍遥才知道后来来找他的那位朋友目送他离开后就走了,临行前留下一块玉。
“客人说大祸已不可避,请公子将此物贴身携带,聊以慰藉。”
玉逍遥将玉石接到手中,只觉温润可爱,然触手那刻,玉石内里慢慢地渗出血点来,不消片刻,通体变为一块血玉,殷红鲜艳,血色仿佛能浸染上手指。
玉逍遥心内奇怪,但这位朋友如此安排定然有她的道理,遂把玉收进了贴身的佩囊。
已是四更。
他匆忙盥漱就寝,为明日太庙之行养精蓄锐。
夜深人静。
玉逍遥于迷糊中听见破窗声。
他一惊神醒了,立起身来——
月色如水,映着房内的屏风,照亮闯入者的半边面具——
他怔住了。
对方几乎是朝他摔过来——
“夜萧?”他一个翻身下榻,迎上去,对方重重地倒在他身上,失去了知觉。
他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身上的寝衣瞬间染上血污。
下人在外间问,“公子?”
“没事。你歇着吧。”
顾不上别的了。
他小心地抱着夜萧,把他轻轻地放在塌上。
大不了等公主杀上门来,就编一通此人被他感化、来这里道谢——
他刚这样想,忽然一口气血上涌,立时喷出一口血,溅在自己的卧塌上。
血中有一点碎金。
公主逼他服下的符就是用金写的。
他心中通透,明白自此不可对公主说谎。
夜萧忽然艰难地睁开眼,一看见他,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开口想说什么,但只说出“寒琴”二字,再度失去知觉。
那只手仍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
玉逍遥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在他身旁坐下,由着他抓住自己,凝视着月华在屏风上流转。
在无法为自己辩解的情况下,他可熬不住拷问,更别提那位“国师”有着“看一眼就能识破底细”的能力。
真正的威胁不是公主。
他有太多不能让——皇后知道的事情了。
“风骨,”他唤道。
外间传来回应,“公子?”
“你把大家都叫醒,按备用计划行事。”
“出什么事儿了吗?”
他苦笑,“这地方可能不能待了。”
“我们愿与公子共存亡。”
“还没到那个地步。去吧。”他轻轻地自言自语道,“有命自然会相会。”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四下里静得如同坟地。
他轻轻地吟唱道,“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清澈的嗓音像泉水一般浸润着这个无声的月夜。
当夜萧再度醒来,玉宅已被公主的兵马包围。他听见外间传来喧哗,火光远远地映照着,和屏风上的流光相映成辉。
“那是什么声音?”
“你醒了,”玉逍遥平静地说,“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起身,玉逍遥赶紧扶住他。
“只要运转一个小周天,我就可以护住你杀出去。”
“我去争取时间,你恢复后立刻走,我有退路。”
夜萧很难受地说,“我连累了你,我没想到会有人跟着我……”
玉逍遥轻轻地笑,“是我自作孽。”
公主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瞪着玉逍遥,“还真是拿贼要见赃,捉奸要在榻。玉少师,我看你现在怎么说。”
她眼前的玉逍遥披头散发,寝衣外就披了件袍子,处于众目睽睽之下,很有些狼狈。
他站在自家府邸大门口,很矜持地和公主保持了一段距离。
“人是在我榻上,但不是公主想得那样。”
公主嘲讽道,“少师真是懂得把握机会,一点时间都不放过。”
“公主,请听我解释,我看他伤太重,才让他在我的房间里休息。”
他说的句句是实,但在听的人耳中,却全然是另一回事。
今晚放玉逍遥通行的那位都尉也在公主身侧,前后细节一关联,都能串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了。
说不定明天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又有新的宫廷秘闻流传了。
“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说重点!”公主知道玉逍遥一旦对她说慌就会吐血。
玉逍遥当然更清楚。
那个符真要命,他连琢磨一下计策都不行。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是我让他去偷公主的东西。”
说完闭嘴。
公主全程睁大眼睛盯着他,玉逍遥确实没有吐血,也没有忍受痛苦的表情。
“也可能是你指派其他人,他不过是个最末级的执行者,你当然不认识他了。”
玉逍遥轻叹,“公主,我连那东西的作用是什么都不知道,要它干什么?如果不是今晚公主留我,我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档事。公主请想想,如果我是主谋,怎么可能使出这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计谋?”
公主咬了一下唇,不甘心地问,“那他为什么会去找你?!”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公主哼了一声,下令道,“天聪地明,把人抓回来。”
“蔽宅简陋,路不好走,我来为两位大哥带路。”玉逍遥说着就要往宅子里跑。
“你给我站住!”
他听话站住了。
两道人影从公主身后窜出,掠进玉府。
玉逍遥一点儿都不慌,宅内布局以卦象排阵,一般人进去就迷路——
他忽然在想,为何夜萧能准确地找到他的房间?然后赶快停止思索。
若想通了,待会恐怕经不住公主问。
天聪地明进去后良久没有出来,玉逍遥裹紧了袍子,站着假寐,四下里只有火焰燃烧的声响与马匹的响鼻声。
公主皱起了眉头,对都尉下令,“你也带人进去看看!”
玉逍遥侧身让都尉与士卒们进去。
大家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公主忽然一鞭抽向玉逍遥,他虽然站得离公主有些距离,还是被鞭尾扫到。
“公主?”他捂着脸上的伤痕。
“你宅子里有什么古怪?!”
“我说过,路不好走,最好是让我带着——”
公主纵马扬鞭,猛然把玉逍遥抽倒,然后所有人看着堂堂太子少师被公主鞭打得满地打滚、连声惨叫——
一点尊严都没有。
“你还敢躲!”公主边打边骂,“你还敢挡!”
那头白马高高地抬起前蹄,眼看就要踏碎玉逍遥的前胸,一条身影闪过,从马蹄之下掠走了玉逍遥。
与此同时,那人弹出一粒碎石子,击中那匹马的腹部——
他要弄出一些事故,让那些人去顾公主,顾不上他们。
马惊了一下,失控跳起,公主叫了一声,从马身上跌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她正吃痛中,眼见马蹄朝她当头踏下——
刹那,仿佛一道无形的红线切过,马的两条前腿忽然断了——
马身朝公主压下去——
公主失声尖叫——
下一个瞬间,那匹马忽然碎成数片,血肉整整齐齐地朝四面八方飞散。
公主仍然在尖叫,直到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抱在怀里。
士卒们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翩然从天而降,身姿飘逸。
他似乎只是随便一指,就让那匹马四分五裂,袖袍一卷,就抱起公主。
此时八荒携带着玉逍遥已掠出数百丈——
“夜萧,我们去北邙山!”
红衣人并没有看他们,只是温柔地从公主脸上摘下一根掉落的头发,“去——”
八荒忽然浑身一颤,从空中跌落,他护着玉逍遥,只摔了自己。
“女人的头发连龙都能缚住,”红衣人淡淡地说,手中牵着那根头发。
原本一丈来的头发长了百倍,如箭般尖锐地穿透了数百丈之外的八荒的脚踝,又缠了数圈,牢牢地锁住了他的经脉。
血顺着头发,一滴滴地往下落。
“夜萧?”玉逍遥惊慌道——
“我没事……”八荒咬牙说,拔出长萧,念诀,在空中一划——
长萧闪出一道锐利的金色弧光,玉逍遥听见一声如金属被切断的声响,而后八荒再度跃上屋脊,带着玉逍遥逃向北邙山。
左脚一路都在滴血。
“邪尊咒金?”红衣人无所谓地松了手,那根断掉的头发恢复了原状、随风飘走。
“国师?!”皋阳又惊又喜,下意识撒娇地贴着他,“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国师微笑地看着怀中的皋阳公主,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你怎么这么淘气,进献给你母后的礼物里,你藏的那是什么?”
这个人似乎永远是一副心情很好,十分轻松的姿态。
公主笑了,“谁让她白天骂我,我让她出个大丑!”
“别再做这种蠢事了,我已经妥善处理,没有让你的母后知道。”
皋阳撇撇嘴。
“公主,贼人逃了。”下人报告道。
皋阳摇晃着国师,“国师!快把他们抓回来,我要扒了那个姓玉的王八蛋的皮——”
“不急,”国师温和地说,轻巧地在空中写了一道符,轻轻一吹,化作一个由符文构成的小人。
小人跳进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那是什么?”
“索命鬼,会跟着血迹找人,一旦找到,那人不死不得以脱身。”
“他要是死了,我就不知道是谁来偷我的宝贝了呀!”
“是玄帝。”国师平静地说。
皋阳公主怔了怔,心想玉逍遥竟然蒙对了。
“怎么,很惊讶吗。”
皋阳咬着牙说,“那个姓玉的说见过邪域的人戴那种面具——说不定他从一开始就认识那个贼!还骗我说不认识!”
“我看他服了你的束生符。”
“但他一直在说谎!”
“他若一直说谎,早就吐血而亡了,玉少师看来浅薄庸俗,其实人挺机灵的。”
这句话点醒了公主,“国师你赶紧再写一道符!万一他们分头行动呢!”
国师笑了笑,“玉少师是俗人,我不可使用术法直接取他的性命。那道符只是针对另外一名修道者。”
“难道要让那个姓玉的王八蛋跑掉?——”
国师将一根手指放在她的唇上,他离她那么近,几乎是亲吻一般说,“你放心——”
看见箱子里的莲星痕时,他略作推算,了解了整件事的由来,玉逍遥的动机令人起疑。
此人不可留。
他笑意诡谲,“他大限已到,活不到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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