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

　　若是换了别的官员回乡祭祖，那租条舒适的小船返乡总是必须，若要张扬些，租条画舫之类也无不可。
　　只是换成开封府的人……公孙筱玥看了看周围陆陆续续正在上船的人，这商船南下船上什么人都有，她爹还真是放心她们母女。
　　王氏走出一截这才发现自己女儿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开口唤了一声，“玥儿。”
　　索性公孙筱玥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更何况她父母什么脾气她还能不知道嘛，应了一声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客房订了两间，挨着，都在二楼。
　　这次返乡王氏连褚烟都没带，所以一些琐事的小事就只有筱玥和梦儿打点，收拾了细软推开窗子，一阵带着水汽的风迎面而来。
　　公孙筱玥正想说给母亲泡杯茶，忽然耳边就传来敲门声。
　　怎么会有人这个时候敲门，走错了？还是船小二过来送东西？
　　见梦儿正在忙，公孙筱玥干脆就自己走去开门。
　　“公孙姑娘。”

　　门外，白玉堂冷若冰霜，没有情绪，没有表情，似乎他就应该是个这样万年不变的模样。
　　只是……公孙筱玥柳眉微蹙，不怎么明白他为什么会来这儿，“白……白护卫，你……找我？”
　　“嗯。”
　　白玉堂应了一声随即借着公孙筱玥的退让一步踏进了屋子，他走到王氏跟前微微施礼，道，“夫人。在下南下公办，知道夫人与……与公孙小姐也在，所以过打个招呼，这一路夫人若是有什么吩咐请尽管开口，在下就住在甲字三号房。”
　　“白护卫有心了。”王氏微微颔首。
　　特意过来拜见还是如此姿态，王氏即便从未与他有什么交集也深知白玉堂的为人，这今天还真是……不过人家既然都已经来了，她自然也不能将人拒之千里。
　　客气寒暄了两句，白玉堂这才转身走到公孙筱玥跟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临行前先生吩咐，让我将此信交给你。”
　　“公孙小姐”四个字实在说不出口，白玉堂也只能冷冷的将这些都抛在一旁。
　　“我爹，给我的，信？”
　　公孙筱玥一边拆一边觉得纳闷，这好端端才分开不到两个时辰，她爹就巴巴派……她偷瞄了一眼站在跟前玉树临风面若寒霜的人，不是“派”，人家不过是顺便而已。
　　信上无他，只是嘱咐她要好好照顾“伤患”。
　　所谓伤患，就是眼前这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面若寒霜白护卫，公孙筱玥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娘，爹信上说白护卫手上的伤还未痊愈，要人在旁照料，我先送白护卫回房休息，晚点再过来陪您。”

　　“嗯。”王氏点头。对于自己丈夫的决定，她从不质疑。
　　公孙筱玥先一步出了房门，白玉堂朝王氏欠了欠身随后也跟了出来。
　　船上过道很窄，可这边气场真的很压抑，原本想从这儿过的还有船上要来送东西的小二都是远远的避让不及，没事谁愿意触自己的霉头。
　　两间房总共也没隔几步，不过总算是有这几步缓冲，等走进白玉堂的房间公孙筱玥也算是彻底冷静了，人家是来办公的，她有什么好生气。
　　“白护卫，爹说你这手还是要换药的，而且，”公孙筱玥瞄了一眼白玉堂用宽布条斜挂在胸前的那只手，即便“伤残”至此，还是……公孙筱玥掐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奇怪念头，正色道，“所以以后我可能要每天都来给你换药。”
　　公孙筱玥没说后面的“而且”，她知道就算说了也没用，这人……没救了。
　　“嗯。”
　　白玉堂只是应了一声。其实他大概也猜到公孙策的信里写了什么，刚才在书房里人大概也都能猜到个大概吧，本来这一趟应该展昭去的，是他莫名出现硬是抢了人家的差事，公孙策不放心也是正常。
　　“你这手不能用力，不能沾水，”好歹人家是因为她受的伤，公孙筱玥再没良心也不可能真的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放软了声调也放低了姿态，左右假装陌生真的太难索性还不如就不装了，“其实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干嘛非要亲自去……你这手若是……”
　　这手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她的余生该用什么来弥补。
　　“我的手，”白玉堂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想让她担心却又不懂劝慰，最后就只能说，“是先生太过紧张，其实我的手已经没事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好的，”公孙筱玥忍不住拿出医者的口气训人，话出口又觉得自己好像说多了，于是她只能闷声不响的帮白玉堂将屋子收拾一下，这家伙有洁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上这条船。
　　这话也不知算不算是数落，反正左右白玉堂没再说话。
　　那时在落鸿渊下小破屋的感觉似乎又一点点的回来了，她忙前忙后，他默然无语，时间一点点流逝但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它该有的样子。
　　等公孙筱玥从白玉堂的房里出来船也已经起锚了，这年头开船没有汽笛广播只有一声船工的号子，刚才大概是太专注生气了，似乎也没听见号子。
　　站在船头，风有些大，公孙筱玥一时间也不知该是个什么样的心境。
　　“筱玥，”沈重从船舱里出来，一抬头便看见公孙筱玥站在船头，“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风，小心生病。”

　　“沈大哥，”公孙筱玥转身，脸上已带着笑意。
　　这世界真小，小到可以都在一条船上。
　　“沈大哥怎么会在这儿？布料的事……”
　　“就是为了布料的事，”沈重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本来已经说好的事出了变故，我只能亲自去一趟。”
　　“很麻烦？”公孙筱玥问。
　　“现在还不知道，”沈重也不隐瞒，“原本已经都是说好的事，谁知半路却出了岔子……”说到这儿沈重这才想起来问，“对了，你怎么会在船上？你这是……”
　　“我随母亲回乡祭祖。”公孙筱玥道。
　　“原来是这样，”沈重略作沉吟，这才开口道，“对了，你不是说想学做生意嘛，这次我在江南怕是要待上一段时日，你若有空，到是可以随我四处看看。”

　　“这……好啊，到时候就麻烦沈大哥了。”公孙筱玥也未多想，虽然她没想过要做衣服的买卖，但这个沈重人不错，生意做的也不错，跟着他多看看多学点东西也好。
　　船行一路停停走走，但凡靠岸，码头上总是热闹。
　　不过公孙筱玥她们要到最后，所以一路上难免无聊，多个沈重到也挺好，无聊的时候就去找他闲聊两句打发时间。
　　本来公孙筱玥还纠结该怎么跟自己娘介绍沈重，这段日子她娘正忙着给她相亲，这沈重不正好撞在枪口上。
　　不过万幸沈重从来不在她娘跟前出现，即便是吃饭散步的时候也都是一次都没碰见过，这人还真是周祥仔细。
　　周祥，真是周祥，公孙筱玥放下手里的杯子，心里想着。
　　这会儿她和她娘正坐在敞开的饭堂里等着用午饭，十几桌的客人三三两两有聊天有闲坐的，人一多就显得有些吵杂，不过公孙筱玥觉得这样其实挺好，市井的烟火气才是最能让她感觉到亲切的气息。
　　这是普通的行商船，下层放行李和货品，一层二层是客房而这些乘船的商客除了在自己房里吃饭就只能都聚在一处吃饭。

　　饭堂在一楼，临着一面河，有时候景色还不错。
　　公孙筱玥一边品茶一边看风景一边等着吃饭，王氏坐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女儿闲聊，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问了一句，“玥儿，你爹吩咐你的事你可曾懈怠？这几日怎么都没见白护卫出来吃饭，你也不去看看。”
　　“我……”那人不喜欢吃饭的，公孙筱玥砸吧了两下嘴，这才起身道，“娘说的是，我这就去看看，不过也许他已经吃过了。”
　　王氏不过是随便一说，听公孙筱玥这么说便也只是应了一声道，“快去快回，一会儿饭菜就凉了。”
　　“知道了娘。”
　　公孙筱玥出了饭堂便朝白玉堂的屋子而去，熟门熟路的来到白玉堂屋外敲了两声门，果然白玉堂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公孙筱玥推门进屋，白玉堂正端坐在桌边看书。
　　这几天他好像连房门都没出过，不是喝茶就是看书，再不就是站着窗前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护卫。”

　　今天的药已经换过了，这几天除了上药公孙筱玥也不曾为别的事来过，所以白玉堂抬眸不明白她这是来做什么，“有事？”
　　“娘说让我来看看你吃饭了没有。要不要一同吃些东西，娘在饭堂等着。”公孙筱玥说的不过就是个例行公事的流程，反正他肯定也不会去人那么多的地方吃饭。
　　“好。”白玉堂将手中的书放下。
　　好？呵呵，这家伙最近真是有些奇怪。
　　公孙筱玥笑着让出半条道，白玉堂与她错身，忽然停步道，“不走么？夫人不是在等着么。”
　　“走。”
　　公孙筱玥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不过算了，白玉堂这人本来就是个由着性子来的人，他想什么本来就难猜。
　　两人顺着原路往回走，还没走到走廊的尽头白玉堂就微微皱眉脚步一滞，不过随即他便也就恢复了一贯的漠然。

　　公孙筱玥没怎么注意，不过转过一个弯，她不发现都难。
　　转过弯，二楼就能看见饭堂的情形，也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饭堂里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帮打劫的人。
　　这还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这些人什么毛病？光天化日之下打劫也就算了，可他们“干活儿”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船上都有谁。
　　她偷偷瞄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算这帮人倒霉吧。
　　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三五个人手里拿着刀，这若是放在别的地方白玉堂根本是连眼皮都不愿多抬一下，不过这会儿一来是在船上，二来王氏还在下面，所以他便多上了几分心。
　　想着能尽快解决就尽快解决，却不成想不过是心念一动的功夫，自己的手臂就被人给抓了个正着。

　　白玉堂将目光转向公孙筱玥，不明她是什么意思。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没再动，她的意思他不明白，但总归她是不会置自己娘亲和梦儿的安危于不顾，她肯定有她的打算。
　　但其实说白了公孙筱玥还真没什么别的打算，她抓着白玉堂纯属本能，医者的本能，而且她眼角的余光已经看见了沈重，那也是个好管闲事的人，有他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公孙筱玥挽着白玉堂受伤的手臂打算看戏，左右还有他在这里坐镇，她一点都不担心这些人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是没有什么更多的惊喜，沈重手无寸铁便将那几个打劫的给收拾了，临了临了有一个想跳窗逃的还让白玉堂的飞蝗打断了腿。

　　船就近靠岸将一群人绑了送官，当差的知道白玉堂和王氏在船上还特意过来拜会了一番，这一通应承沈重却是远远的躲开了，这样的风光想来他是没什么兴趣。
　　其实白玉堂也没兴趣，不过，奈何他躲不过去。
　　折腾了一通回到船上重新起锚，王氏这才缓过神来后怕，公孙筱玥也只在心里叹气，这开年还真是多事，是该回乡好好的祭拜一下祖先，求祖先庇佑千万别再生出什么更多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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