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是只猫

　　缓慢的睁开眼，入目处是刺目的强光，床上的男人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伸出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手——

　　男人猝然发现这是手，透着血肉的白嫩的五根手指，没有那些毛茸茸的黑色的......

　　是梦吗？男人撑着床沿坐起身，吓到了正在病床里准备配药的护士。随着护士欢欣雀跃的一声呼喊，冯唐确定，他躺了很久。

　　“隔壁有没有住一个姓欧阳的男的？”这是少东家醒来的第一个问题。

　　面对病床上的大老板这句话，匆忙赶来检查的医生有点懵：别人醒来会问自己躺了多久，或者是自己身体怎么样，从来没有哪个病人醒来问隔壁的情况。

　　医生一时间接不上话，倒是旁边的护士说：“没有，您旁边的病房是空的。”

　　“空的？撕——”大老板情绪激动，小护士的针戳歪了。

　　旁边的护士连忙解释：“以前有个姓欧阳的先生住院，不过他很早就出院了。”

　　大老板倏地安静下来，他的眼睛盯着空气中看不见的尘埃，听不清语气的问：“我爸的遗产是怎么安排的？”

　　“目前由吴氏全资控股的一家基金公司在管理。”

　　冯唐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躺在了床上。他脑子全部放空，原来，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那——

　　苏明还在将军村吗？大灰怎么样了？

　　意识到这点的冯唐忽然再次坐起身，他一起一坐的，像诈尸了般，“今天是几月几日？”

　　私人飞机停在了疗养院天台上，冯唐不顾医生的劝阻，直奔向地图上根本找不见的将军村。

　　他让司机把飞机停在了郊外荒无人烟的山脊处。

　　冯唐独自一人顺着杂草丛生的溪流走过来。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真的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这是植被；衰败、破旧，这是农村的砖瓦。

　　冯唐一步步走过去，每每有熟悉的面孔从他身边走过，他都忍不住回头看过去，直到前面那个四十岁的中年妇女用着又羞又怒的样子说：“甭看啦，姐孩子都比你大了。”

　　冯唐这才回过头来。他深吸口气，慢慢走到了将军镇的镇中心。

　　他走到了快递店门口，这是陆城和周旭开的快递店，现在关门了。冯唐出事前，他记得陆城已经把这个店转给周旭了。

　　他忽然想起以前生意最好的时候，两只猫两个人还在这个小储藏室里打过地铺。恰好那天小镇上还停电了，然后两只猫还坐在一起听周旭讲鬼故事。

　　隔壁卖米粮的老伯正坐在门口看报纸，他戴着老花镜，完全就是冯唐记忆中悠闲的模样，不过仔细看，他的白发又多了许多。

　　时间还是带走了很多东西。

　　冯唐走上前去，用记忆中将军镇的方言问：“隔壁的快递店不开了吗？”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将军镇的方言，学得并不像，但自己却还是觉得挺好玩的。

　　老伯呵呵的笑道：“快递老板这几天准备把店重新装修一下，不急的话等两天，急得话你走到隔壁石头村，那边有个邮政物流，可以寄。”

　　冯唐慢慢的往陆城家走，途径将军小学的时候，看到里面空荡荡的。今天是周末，里面有很多学生翻着单双杠。空气中漂浮着校园里花的香味，真就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冯唐深吸口气，露出迷醉的表情，像是迷恋着女人的香味。他睁开眼，快步往家走。

　　然而门却紧闭着。
　　冯唐拧半天拧不开门，余光忽然看到隔壁几家狗正迟疑的看着自己，其中距离最近的是条黑背。

　　冯唐犹豫片刻走了过去，他慢慢伸出手，黑背已经露出警惕的目光。它龇着牙，一副随时准备干架的模样。

　　但是冯唐丝毫不慌。因为黑背真要攻击，早就叫起来，或者冲过来了。但是它没有。

　　冯唐就想试一试。他的手指轻轻的搭在了黑背的脑袋上，这个瞬间，黑背的眼神异常困惑——似乎面前这个人，它有那么点熟悉，但是又说不上来究竟可能在哪里见过。

　　冯唐顺着它的脑袋撸了一把，黑背慢慢眯起了眼睛。

　　逗完了狗，冯唐继续过去拧门，正尝试着强行把锁打开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质问，“你是谁？！”

　　冯唐转过身来，现在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陆敏正站在他后面不到三米的地方，对着他怒目而视。

　　冯唐笑了，他伸出手，陆敏却警惕的后退一步，“你到底是谁，再破坏陆叔叔的家，我就报警了！”

　　冯唐收回手，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一声，压制住自己的笑容，假装随意的说：“我是陆城亲戚，来找他有点事。”

　　陆敏半信半疑，“你的口音不是将军镇的人。”

　　“嗯，我是隔壁省的，过来找小黑。”

　　陆敏终于放松了警惕，“小黑死了，它葬在后面的山里。陆叔叔现在应该在镇政-府那里，你去那里找吧。”

　　说着，陆敏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她忽然转过身来，只见陆城门口站着的怪叔叔，居然还用十多岁的陆敏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她。

　　这个眼神，就像之前那个怪爷爷的眼神一样让她觉得不舒服。

　　陆敏毛骨悚然，小声骂了句“变-态”，转身跑了。

　　冯唐：“......”唉，就想安安静静怀念下故人，怎么一个个的都拿他当变-态。

　　冯唐于是朝后山那边走去。

　　后山这里依山傍水，绿树浓荫，是个风景不错的位置。冯唐以前就喜欢这里，没事就和大灰两个人来这条河里抓青蛙。

　　陆城很不喜欢他们两个在河里蹚水，尤其是大灰，毛又多又长，弄脏了很难打理，不打理吧他自己又看不过去，因此，就为抓鱼这事，没少听陆城的唠叨。

　　靠近溪流的地方杂草茂盛，冯唐走着走着，半条膝盖都淹没在了草里。

　　他又走了十多米，忽然看到前面某棵百年大树下，蹲着一只大灰猫。

　　那大灰猫身上脏兮兮的，全是灰尘，像是在灰烬里面裹了一层似的。它似乎想坐下，可是屁-股后腿那里却疼得它跳起来。

　　它起身离开，冯唐连忙喊道：“卫永慎！”

　　那只大猫没有动，冯唐又连忙喊：“大灰！”

　　这次，大猫终于转过身来。

　　碧绿的大眼珠子，高挺的尖耳朵，耳朵上还有两丛天线似的黑猫，以及，一只独特的白手套。

　　大灰的眼神没变，他静静的看着冯唐。

　　冯唐心说：“难怪没有人怀疑大灰是人变的，他的眼神，根本就看不出来其他的情绪。”

　　冯唐不确定大灰认出自己没，他蹲下身，向他解释说：“我是......”

　　话音没落，这只半人高的大灰猫忽然冲向自己，他一跃而起，扑倒了蹲在地上的冯唐。

　　冯唐咳嗽着笑出声，“老大老大，别太激动，我可承受不起你这一扑，咳咳。”

　　大灰连忙放开了他。

　　冯唐的短袖在草地上裹满了泥沙，他就着坐在地上笑道：“才从病床上醒过来没多久，打了几针蛋白质，撑着过来的，幸好赶到了。”

　　大灰后退一步，两步，三步，慢慢蹲下，又起身。

　　冯唐佯怒道：“过来！”

　　大灰的脸上罕见的露出尴尬的表情，他又慢慢朝着冯唐走过来。

　　冯唐笑得见牙不见眼，狠狠搓着大灰的猫头，“担心死爹了，生怕你没了，走，跟爹回家。”

　　被大灰一巴掌打掉手。

　　见大灰表情深重，还在迟疑，冯唐只好解释，“是我，百分百如假包换的小黑，当年遗产之争的时候，你以前应该在网上见过我的照片。那天被车撞死后，人形的我就从病床上醒过来了，没骗你。”

　　大灰眼睛都睁大了，他不可置信的写：“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废话，”冯唐说得理直气壮，“咱们俩以前不能写字的时候，用眼神对了多少次暗号，我要是不明白你这意思，那几年白处了。”

　　大灰眯起眼睛，发现是这么个理。这种示意个眼神就能让别人看懂自己意思的感觉，嗯，还挺神奇。

　　“走吧，”冯唐朝大灰招手，“先把你后腿上的伤口处理了。”

　　小镇上就有药店，买点药能先对付过去。大灰点头，跟着冯唐走。

　　谁料……谁能告诉他，他怎么就一下子来到南城了？！刚才冯唐不是说他腿不好，坐个专机去宠物医院的吗？

　　“对啊，就是来宠物医院给你看伤的。”冯唐招招手，马上有负责兽医部门的医生推门而入，“只不过，我也要打针，就顺便回趟南城了。”

　　大灰哆嗦着白胡子，满脸询问：“那咱们还回去不？”

　　“咱们干脆就在南城住下好了，正好也没有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你，是不大灰？”冯唐笑得人畜无害。

　　大灰像被吓住了，愣了几秒后剧烈摇头，抗拒之情不予言表。

　　医生给大灰治了伤口，擦了药，说是皮外伤不严重。等人一走，大灰跳上茶几，快速写道：“我得回去找陆城。”

　　冯唐手上打着吊瓶，喝了口意大利大师手工打磨的咖啡，舒服的叹口气，感叹道：“这才是人生啊，在陆城那里根本就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跟着我多好，五位数的猫粮随便你挑，以后我住哪你住哪，怎么样，这个条件够兄弟吧？”

　　大灰发现了，冯唐活过一遭回来，根本不是来帮他们解决难题的，这货就是自己觉得养只人穿猫的动物好玩，想把他这只猫养在自己身边玩的！

　　你还有半分考虑你那个弟弟没了两只猫后，焦急的心情吗？！

　　大灰无暇吐槽，连忙写：“陆城会着急的。我必须回去。”

　　“你这腿都没好，我的病也没好，我才不过去。”冯唐躺在手工制作的沙发上，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大资-本家腐朽堕-落的气质立马就出来了，他懒洋洋的说，“再说，你现在回去，就是给苏明等人送人头。他们还不赶紧把你抓起来，到时候陆城又要想方设法的救你，累不累。”

　　他伸了个大懒腰，给自己盖上一寸黄金一寸绒的大毛毯，笑着说：“还不如先在我这休息好，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那你什么时候休息好？”等大灰写完抬头看去，冯唐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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