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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等发觉春天来临，是三月尾声，虞然在学期的第二次月考结束之际，惊觉攀到窗台的凌霄花藤已经绿意盎然。
全体学生从四月换成春秋季校服，衣服轻了，人也像少了些束缚，由身到心。
虞然学会了打篮球，封隋跟钟朝言他们教的，下午的课一结束他们通常去操场打二三十分钟球接着回去吃晚饭，再返校上晚自习。
周五特殊，因为周考的缘故不上晚自习，他们常常会多玩一个小时，偶尔还跟别班打比赛。
这种时候虞然通常都是不参加的，他还是不习惯跟不熟的人有太多肢体接触，看他们打，或者埋头写题。
今天不凑巧，他们本来约了七班，但操场没位置只好临时取消。
虞然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眼尖发现了球场上的体育生们，果不其然，看清那些人之后耳边全是封隋密集的咒骂。
他不仅咒骂，还需要虞然的附和，虞然便吐出“是”、“就是”、“烦”这些字眼来回应他。
从操场路过不久，虞然被人从后面叫住，穿着紫色球衣的周和宁朝他们小跑过来。
虞然眼看着封隋翻了个白眼，偏头小声跟他说：“看样子是找我的。”
封隋撇撇嘴，哼一声转过身去了。
周和宁沉默地看了会儿封隋背影，果然开口问虞然：“找你有点事，我们到旁边说？”
“好。”虞然应道，跟着走到离封隋十来米的地方停下，任周和宁一瞬不瞬地打量。
半晌，周和宁抓在手里的手机给他，“我从你们班班长那里拿到的。”
虞然不解，既然周和宁知道自己不是他朋友，为什么要把阿瑾的手机给自己。
“之前在医院里没忍住冲你发了脾气，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周和宁说。
虞然点了下头，没说话。
周和宁接着说：“前段时间，我找人试着恢复手机照片以及备忘录，没想到真有收获，我看了一部分，很抱歉。”
虞然看着他，说道：“不用跟我道歉，这些不是我的隐私。”
“你说得对。”周和宁苦笑，肩膀瞬间沉下来，“你无法代替鱼仔原谅我。”
傍晚和煦的春风吹来，虞然仰头望了望天，有几抹浅橙的晚霞挂在西天，他说：“等他醒了，你亲口问问他。”
周和宁点点头，风把男生校服下摆吹得扬起来，他发觉早先一直认为富有攻击性的面相在他许久没有关注之后变得柔和了些。
但仍跟鱼仔不同，相同的平静的面孔之下，鱼仔内里早已枯朽，而虞然正逢春抽条。
封隋很喜欢他依赖他，跟他形影不离，两人都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了，他俩才认识几天啊？
周和宁朝远处看一眼，封隋一见他望过去便转开头，他咬了咬牙根，深吸口气。
“你就没想过我跟封哥他们揭发你吗？”周和宁沉着脸问。
虞然老实说：“没空想，学习很忙。”
没想过周和宁会不会揭发他，但上次从疗养院回来，他有想过阿瑾醒来他要作的后续打算。
周和宁冷不防被气笑了，阴阳怪气地说：“哦，看来鱼仔的年级第一，你很快会帮他拿回来了？”
虞然本学期月考接连数次冲进年级前排，“虞然”这个名字重新进入年级前百的榜单，只要经过布告栏就会看到。
“喂，有完没完啊！”封隋扯着嗓子朝两人喊道。
虞然转身就要走，周和宁拉住他，忍着嫉妒，“鱼仔的手机你拿着，见到他帮我问候他，谢谢。”
虞然收下了手机，追上封隋，一道往校外走。
“不是绝交了吗，有什么好说的。”封隋转着篮球没好气地说。
虞然“嗯”一声，安抚道：“没说几句话。”
封隋把手伸到他面前，“足足五分钟半！”
虞然低头看一眼，抓着他手臂把时间往后倒三分钟，“你的表坏了。”
被识破小把戏的封隋悻悻道：“我谢谢你啊！”
“不谢。”虞然回他，轻笑一声。
周和宁在原地目送他们走出校园，在暗下来的夜幕中站立片刻，悄无声息地地尾随其后。
虞然他们是在电梯口口碰到封晋的，封晋颧骨挂着一块明显的淤青，嘴角也有点血丝的残迹，看到他俩彼此意外地对视几秒，他把封隋抓出来自己走进去。
“家里有客人等你，瑜仔陪我买药去。”封晋不等封隋反应，快速关闭电梯门。
门一合上，他对上虞然询问的眼色，说：“别担心，是我小婶派来的人，封隋不会有事。”
“他们几个人？”居然把人打成这样，虞然没能藏住，眼神阴郁盯着封晋面部几处淤伤。
“就一个。”封晋忍不住揉他柔软的头发，这学期就修过一回再没剪过，比以前手感更好，封晋双手扒开他额头的碎发，把他皱起来的眉心抚开。
“我跟那个人有点私人恩怨，瑜仔想帮我的心意我心领了，我已经解决了。”封晋说。
在不断下降的电梯里，虞然仰着脸随那双手贴着自己的脸，不断从自己的眉心往眉峰顺。
中途进来抱小孩的阿婆，封晋的动作始终没停，被阿婆夸兄弟俩感情好，弟弟很乖之类的话。
虞然本想反驳他们不是兄弟的，但是想了想，不是兄弟也没有更合适的形容了。
封晋瞧他一瞬委顿的眉眼，在他耳边悄声问：“怎么了？”
虞然摇摇头，出了小区后他想到封隋，说道：“方便问吗？封隋妈妈是什么来头？”
“平城江家的接班人。”封晋怕他多想，还特意解释了江家涉及的高危产业。
路灯下的影子顿了顿，虞然心跳陡然间狂飙，他知道那个江家，于庆和背后庞大势力。
来的人会是于哥吗？封晋跟他能有什么恩怨？如果要问的话，凭于哥脸上的疤应该好问的，要不要问问？怎么问才显得不可疑？
大脑一时间急速运转着，直到胸口被拍了一下，虞然的胸膛才重新起伏起来，抬头看着封晋。
枝头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掩盖了他重启的心跳声，良久他问：“你也会跟人结仇吗？”
封晋搭上他的肩，带着他一同往前走，反问他：“我是什么脾气很好的人吗？”
虞然很认真地说了声：“你是啊。”
封晋摇着头感慨：“大概是上年纪了，你才有这样的错觉。”
虞然站定，歪着头说：“照男人四十一枝花的说法，你充其量是个花苞。”
封晋噗嗤一声乐得不行，“这么说，你得是种子吧？”
虞然挺直了身板，倔强道：“反正没到四十前大家都一样。”
“好，瑜仔说了算。”封晋不忍同他争辩，谁能拒绝不讲理也硬要安慰你的赤诚之心呢？
回到家里，家里一片狼藉，封晋先前和于庆和打架造成的。
虞然放下包撸起袖子准备收拾，手指还没碰到碎杯盏他被封晋从后面一把抱开。
“我来收拾就行，”封晋环视一遭，客厅没有好下脚的地方，“回房待会儿，收拾好了叫你。”
虞然往厨房瞅了瞅，说：“我做晚饭吧。”
“行，整点简单的。”封晋把他前面的碎玻璃用脚扫开，盯着他无虞地离开这片狼藉之地。
虞然从岛台那边探出头，朝客厅问：“封隋会被强硬地留在平城吗？”
封晋叹气道：“这只是开始，他们应该不会强硬地留下封隋，后面就不好说了。”
虞然做完肉丝面的功夫，客厅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封晋拿吸尘器来回吸了几遍，最后还是不放心，打电话找人明天来换地毯。
两人一个习惯坐地上写作业，一个喜欢趴地上看漫画睡觉，容不得一丝不慎。
虞然从听筒听到还算认识的声音，问道：“周兆亭？”
“对，让他明天带人来换，这两天我不在，家里就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封晋坐下来，满足地闻了片刻香气，又说：“一会吃完我得回老宅，看看小叔怎么打算。”
虞然听话地点头，听他唠叨一个人在家要怎么注意安全，最后还是决定让老宅的阿姨过来。
“我能照顾好自己。”虞然一口拒绝。
封晋撑起脸，苦恼地说：“我知道，知道瑜仔什么都会，但还是很担心你。”
他一直有留心周围的监控，每隔几天都会去小区的监控室亲自确认，但近几个月确实没有拍到陈实的身影。
虞然伸手过去，指着他右侧眉峰的位置，“脸都划破了，你是演员。”
“哪？”封晋把脸往前凑了凑。
虞然的手指正好抵到他伤口，封晋嘶一声，在虞然皱眉前先笑了，“逗你的，应该是玻璃碴划到的，没事，不会留疤。”
手指抽了抽，虞然收回来，在桌下压在另一只手下面。
封晋喝掉最后一口面汤，起身收碗，用眼神阻止准备起身的他，“老规矩，做饭不洗碗。”
虞然跟着转向岛台，问道：“那边不急吗？”
“其实，除了封隋，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封晋解释道，“所以自小小叔不太管着他，小婶也是，他们都在给封隋他们自己得不到的自由。”
虞然忍不住说道：“这对封隋不公平。”
“没办法，小婶是江家独女，封隋理所当然被视为下任接班人了。”封晋说，“年前我就跟小叔商量过这事，封隋成年，江家势必要来景市要人的。”
封晋收拾好厨房，药都没来得及擦他爹就来了电话，封晋临走再三叮嘱：“锁好门窗，不认识的人不要开门，遇到危险要第一时间找救援。”
虞然要送他进电梯，被拦在玄关，封晋堵在门缝，向他保证：“一处理好，我立马就回来。”
这些时日他们朝夕相处，封晋连跟朋友聚会都会提前说一声，他们最长的分别不超过十六小时，封晋认为的照顾第一要务是陪伴。
虞然沉默地点头，封晋问他要不要抱一下。
他说：“等你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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