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赏

　　谢宝宁到城华庵时非常自觉地跟在南梁潇与沈峥嵘身后，没想到妙空师太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问：“这位女施主可是祝国公谢家的小姐？”

　　谢宝宁点点头回道：“您认得我？”她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的对襟，配的是月白色襦裙，用的首饰不多，整个人显得清新可爱。

　　“不认得，但是谢小姐长得和贤妃娘娘很像。”妙空师太见谢宝宁面有疑色，便非常和善地对她笑了笑：“贤妃娘娘入宫前曾到城华庵清修，当时娘娘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年纪，贫尼印象很深。”

　　“妙空师父。”沈峥嵘忍不住打断妙空师太的回忆，略微侧身让南梁潇站的位置更明显一些，向妙空师太介绍道：“这位是太子殿下。”

　　妙空师太有些惊讶，赶紧向南梁潇行礼。南梁潇并不认为妙空师太对他失礼，一是因为自己今日穿的并不是太子常服，二则是也没有什么法条道义规定了一定要先问候太子。

　　妙空师太并不是因为这是太子而惊讶，她与平西侯夫人相熟，知道沈峥嵘已聘得芙宜公主为妻，祝国公家的小姐不会甘为妾室，那么谢宝宁如今与南梁潇同来，显然两人关系并不寻常。

　　果然，她对谢宝宁的关注让沈峥嵘抢先开口对她解释道：“妙空师父久居庵中或许还没有听说此事，日前谢六小姐已与殿下订下婚约，谢六小姐是未来的太子妃殿下。”

　　“不知今日太子殿下亲临城华是为何事？”妙空师太下意识又看了一眼谢宝宁。不怪她多想，当时年轻的谢贤妃来时是跟着现在的平西侯夫人，侯夫人向她介绍谢荣玥时也是这样说，谢家小姐不日将入宫，是未来的宸嫔。平西侯夫人满脸喜气，谢家小姐看起来倒是很面色平淡，看起来并不开心。谢宝宁和谢贤妃很像，但又很不一样。

　　“本宫此次来边首是奉命来查近日一桩大案，妙空师父应该知道本宫说的是哪一件案子。”南梁潇开门见山，并没有因为妙空师太对谢宝宁的关注再和她绕弯子，“那名被害的女尼，本宫希望向师父和平日里与她交好的小师父们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阿弥陀佛。”妙空师太闭眼转着手上的一串佛珠，再睁眼时，她向庭中指了指道：“殿下想了解慧云的事，还请先坐下，贫尼再说给殿下听。”

　　妙空师太叫了几个小师父给几人上了斋茶，又另给谢宝宁上了一份素饼。她并没有拖延时间，而是等南梁潇等人坐定之后便开了口：“慧云是被侯夫人带到城华庵来的，没有人知道她生在哪一日，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从前吃了很多苦，大家见不得小姑娘这样惨，便一起收养了她，把那日定做她的生辰，年纪就按五岁算。那一天云霞漫天，众人便叫她小云。”

　　“一个小姑娘能吃多少米粮，她性格很好，活泼善良，大家都很喜欢她。过了两三年，她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了，殿下可能不清楚，庵里能学的知识有限，大家都想让她去女子的书院中读书，她自己却不愿意，说离开了城华庵没有人喜欢她，当时也是贫尼不忍心，没有逼她，由她自己的想法剃度了，叫她阿云习惯了，便取了法号慧云。刚开始慧云对自己的眼睛一直觉得新奇，后来她陪着几个师姐出去讲法，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多了，她也越来越在意。”

　　谢宝宁听到这里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你们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来城华庵中，由此散播消息说慧云的天生鸳鸯眼能通灵？”

　　妙空师太没有否认，只接着说：“通灵也好，知天命也罢，世人最爱惜自己的命。有了这样的消息，没有人再用异样目光打量慧云，有些人或许会在背后说三道四，却也不敢在慧云面前造次。”

　　这些事其实大部分南梁潇等人都已经讨论过了，妙空师太的话除了为这个案件增添一些受害者的生平细节，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沈峥嵘想了想问道：“慧云这些年有没有什么相处不好的人？”

　　像是想到了会有人问这事，妙空师太很果断地摇了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慧云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小时候觉得自己是寄居于此，谨小慎微，后来长大了慢慢知道大家对她好，入我佛门之后更是潜心学习经文道义，从不与人交恶，哪怕是那些从前议论她是非的人，她遇见了也只是绕道走，绝不会与人起冲突。”

　　这个回答也在谢宝宁的意料之内，多罗小姐也好，慧云也好，从目前听到的故事里都是和善之人，并不像是会与他人积怨的性格。“妙空师父，那关于慧云遇害那天前后发生的事情，能否烦请您仔细讲与我们听听？”

　　妙空师太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坐在谢宝宁身边的太子。妙空师太觉得很奇怪，太子殿下来此查案，可除了说明来意，到目前为止却像是谢宝宁作为主导在询问相关事宜。稳妥起见，妙空师太还是问了问南梁潇的意见。

　　“哦，谢六小姐想听什么您说什么就行。”南梁潇了解谢宝宁的作风，之前在云泽查河神一案时她也是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想到什么便问出来，把关键词都记下来，之后再慢慢理清线索。“父皇派本宫与谢六小姐一同来查案，她所问的，便是本宫想问的，妙空师父不必顾虑。”

　　得到南梁潇这样的回答，妙空师太便干脆转向谢宝宁，像与她面对面聊天似的：“慧云出事之前并没有什么异样，那日是庵中的斋日，斋日一般不会安排经课，也不会让大家出去布道、主持法事，像慧云这般年纪的师姐妹们大多会趁此日出去逛逛闲街。当天慧云与和她同住的几个师姐妹一起用了早饭，便商量着一起上街去了。”

　　“庵中是吃斋饭的，大家一般不会在外用食，所以逛一逛，临着要到午膳了她们便回来了，各自给我看了一些小玩意儿，用过午膳便各自回房了。到了下午，慧云领着一个大户人家庸人打扮的小姑娘来寻我，说是几日后要给多罗家遇害的小姐做的法事还有些没有安排妥当的地方，要赶着过去一趟。”

　　“等等，您说，慧云要给多罗家遇害的小姐做法事？”谢宝宁没想到能在此处又再次听到多罗家的事情，不由得想起正在另一头探查的谢振熙，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好在有初三、初四与他同去，人身安全应能有保障。

　　“不是慧云，是她的师父妙德。但多罗小姐的事在这边首城中都快传遍了，多罗老爷认为多罗小姐是被奸人所害，要求慧云同去，探阴阳，还多罗小姐一个清白。”妙空师太显然没想到多罗家的法事会有什么问题，便反问道：“其中有什么蹊跷之处吗？”

　　“师父没有怀疑过吗？”谢宝宁觉得很奇怪，“多罗是西境大族，多罗老爷、两任夫人，与多罗小姐信的应该都是日月教吧？如何会找上城华庵来，还偏偏点名慧云。”

　　妙空师太回头看了一眼一个站在她身后的中年女尼，这女尼上前两步开口道：“太子殿下，世子，谢六小姐，贫尼便是妙德。谢六小姐问的问题贫尼也问过多罗老爷的，原多罗老爷是不信城华庵的，还是多罗小姐的夫婿李施主向多罗老爷说起了城华庵。李施主是汉人，他说自己信不过日月教，特意求了多罗老爷，这场法事让日月教与城华庵轮流来做，每日轮换。”

　　李生！又是李生！谢宝宁心中觉得怪异，她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南梁潇的衣角，南梁潇转过头来看她：“我知道。”说完，南梁潇拍了拍谢宝宁的手，问妙空师太和妙德师太：“慧云去多罗家是什么时辰，回来是什么时辰？”

　　“慧云去时莫约是未末，申末未到便回来了，那日回来只用了一个麻饼，后来说自己先回房了，众人便未再见过她，直到第二日慧深来寻，说一晚没见到慧云，官府的人紧接着到了，大家才知道慧云出事了。”妙德师太答得很顺畅，除了在说时辰的时候有一些思索的过程，其余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二位师傅，能否让我们见见这位慧深小师父？”谢宝宁越想越觉得不对。

　　慧深来得很快，只是面色看起来有些紧张，谢宝宁对她笑了笑说：“小师父不要紧张，我们找你只是想问问你，你们平日里一般是何时做晚课？何时熄灯？第二日何时起床做早课？”

　　大约是见谢宝宁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漂亮又可爱，小姑娘之间最爱找同龄人说话，慧深没多想便说：“庵中一般是申末时分开时用晚饭，晚饭过后便是晚课，先用晚饭的可以先开始，一直到酉中结束各自回房，收拾好了便熄灯，没有固定的时间。第二日负责清扫的师姐妹是寅末便起了，其余众人卯时便也要洗漱了。”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呀，听妙德师父说你和慧云小师父是同住一间房的，第二日也是你第一个来找她说慧云不见了。可是你一晚没有见到慧云，为何要等到第二日才说呢？”

　　谢宝宁还是笑眯眯的，慧深却心中一凉。她回头去看妙空和妙德，两人也是严肃地看着自己，慧深只好哆哆嗦嗦地答：“慧云，慧云原先就经常半夜自己出去念书的，我也没有想到她那会儿就已经不见了。”

　　“这样啊。”谢宝宁一下子收敛了笑容对慧深说：“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我还以为是你嫉妒慧云能通灵的本事，明明是你的师妹却揽走了不少本应你来做的活呢。”

　　妙德心中虽也有疑问，但听谢宝宁这样说，还是出口维护道：“谢六小姐不太了解慧深为人，想来是误会了，慧深与慧云关系很好，慧云虽有通灵本领，做法事时城中各家多多少少却都还有些怕她，像这次多罗家的法事，其实就是慧深让给慧云做的。”

　　南梁潇本想为谢宝宁说两句话，没想到谢宝宁却站起身对他说：“殿下，让几位师傅在这儿陪您和世子聊聊吧，我坐得有些无聊了，能不能让慧深小师父领我去慧云的房间看看。”

　　南梁潇也起身当着众人的面握住了谢宝宁的手，轻声说：“你想看看便去，但边首不比京城，让夏至与冬至陪着你一起，不然我不放心。”谢宝宁点头答应，况且她本就打算带着夏至冬至和自己一起，防不准有什么要动手的地方呢。

　　南梁潇这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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