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簪花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一个人时，再如何艰难也能咬牙忍下，可一旦有人关心安慰，便立时就被软弱委屈包裹。

　　我一边吃一边哭，哭得眼睛都花了，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云柏，虽然不太敢相信，但还是试探着喊了一声。

　　我见他突然回头，那真的是我的云柏！

　　原来我不是又穿越了？

　　“怎么眼睛都哭肿了？”他朝我奔来，眉头深锁。

　　我把手中剩余的一些吃食递给他，哭得一抽一抽的，断断续续地说：“这个……这个肉干……太好吃了……你尝尝……”

　　他掏出手帕给我擦眼泪，“都是我不好，应该一直守着你的。”

　　“你去哪里了？”

　　“这几日你病得厉害，总也不醒，请了几个郎中来，也看不好，我想着是不能再奔波劳碌，想在此处停留几日，所以我到楼下去借笔墨写封信，再回去就找不到你了。”他自责道。

　　“那我怕是病昏了头，一觉醒来没见着你，又是个陌生地方，还以为自己又……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紧紧拥住我，差点把我的肉干给撞掉了。

　　我像是突然活过来，这一路来的所有经历一下子冲进了脑海，看来我没有失忆。

　　我安心了些，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知为何愉悦得很，“我好好的呢，不必担心我。”

　　他终于松开我，又捧着我的脸细细端详。

　　“你刚刚差点把我的肉干弄掉了，若是掉了多可惜啊，这肉干可好吃了。”我捧着肉干递到他面前。

　　他无奈接过，“真有那么好吃吗？就这么片刻，你都说了两回了。”

　　我使劲点头，取了两块递到他嘴边，他欢欢喜喜地吃了，见我正拿他的手帕擦手，又笑了。

　　“走吧。”他牵着我的手，缓缓地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到客栈，不得不与白日里见到的那个“人贩子”打照面，他一见我们回来，焦急地冲了上来，说话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夫人没事吧？”。

　　我实在尴尬，回来路上云柏已经告诉我这人是他安排在客栈守着我的，可惜我没见过，闹了个乌龙。

　　“没事没事，今日的事怪我，对不住了啊。”我干笑。

　　“怪我没有照看好夫人，出了事也没有说清楚。”

　　“没事了没事了，天都黑了，你回去休息去吧。”

　　他仍犹犹豫豫不肯走，最终只好说我困了，他才赶忙退下。

　　我虽是借口，但在外面躲了一日，也确实是身心俱疲，云柏带我回房间，倒了杯水给我，才问：“可有哪里不适？”

　　我摇头，“就是困了。”

　　“你都睡了这些天了，仍觉得困吗？”云柏又是紧张又是担忧。

　　“这些日子或许是我不愿意醒罢了，不见得真是得了什么病。”我笑。

　　“不愿意醒？那——为何？”

　　我本是怒气冲冲去捉奸，回来时却像丢了魂儿一般。

　　是因为那日在天台山的禅房里，我看见裕王的眼神，他看陈苏衣的眼神，依然充满关切与爱慕。白月光终究是白月光，是不可替代的。

　　而我瞧见云柏时，突然想起了钟芩。

　　我一点儿也不确定，我能逃脱钟芩的影子。

　　我和采薇，原来都只是替身而已，但白月光不可代替，只是平日里看看替身，聊作安慰罢了。

　　一想到这儿，我头脑发胀，整个人晕乎乎的。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为了回家的，可我没能回去，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在别人的躯壳里做个替身？

　　在看到陈苏衣之前，我都没有那么难过。当我意识到未修长老并不能帮我们回去的时候，我很失望，却也如释重负。

　　我这人向来胆小怯懦，也没甚主见，最怕自己做主做决定。我无比想念我的家人，但我也留恋这里，所以我犹豫不决，知道回不去的时候，我觉得是老天爷帮我做了选择，逼不得已，心里就少些负担。

　　可是陈苏衣让我所有美好幻想破灭。

　　这些古怪的思想，我怎好说给他听？况且，即便当真说了，他也只会安慰我罢了，若真问他，他又怎么会说实话？

　　看我不肯答，他又追问。

　　我以困倦为由，正要推他出去，却又听他叹气道：“罢了，许多事本就是不能说的，何况——我也只是个外人。”

　　“云柏！”我突然叫住他。

　　我不喜欢听他说的这些话，可他说的，又好像是真的。

　　他停下脚步，我疾步走过去，将门重重关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他仿佛手足无措。

　　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我恼羞成怒不行吗？”

　　他愣了愣，又自责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口无遮拦说些浑话气你。”

　　“你口中这样说，心里是这样想的吗？”我怒不可遏，几乎是吼了出来。

　　他又愣了愣，一时之间似乎不知该如何反应。

　　“每次你都退让求和，可每次都是不了了之。”我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接着说，“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他沉默不语，只静静瞧着我。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天大的秘密你都知道。在这里，你是我最信任最亲近的人，若说我把你当外人，那还有谁能是自己人呢？”

　　他点了点头，显然不想与我争辩。

　　“你对我必然也是有怨言的，不如一道说了，省得憋在心里，都不好受。”

　　“我没有什么怨言，只是有时候觉得你不肯与我交心，难免失落罢了。”云柏叹气道。

　　“我不是不肯交心，无非是有些话说不出口，既然互相困扰，那索性就说开吧。”

　　“我介意你把我当做钟芩的替身，我介意我一辈子都得做钟芩的影子。”我说。

　　“可又是因为钟芩的这具身躯，我才能在这个地方活下去，所以我不该有怨言。”

　　“我没办法解决这个矛盾，只能一边感激一边不甘心。”

　　“我的感情，我的思想，总是不受控，我有什么办法？”

　　“这些话，我能对你讲吗？”

　　云柏拥住我，只轻轻拍我的背，仍是一句话也不说。

　　我退了一步，又说：“钟芩毕竟是你心头的白月光，我能要求你忘了她吗？况且我占着她的身体，谁知道你每次看见我，想起的那个人究竟是我还是钟芩？”

　　他又走近，在我滔滔不绝的时候突然吻住了我。

　　我懵了一瞬，随即清醒过来，死命挣扎。

　　矛盾一触即发，难道是一个吻就能解决的吗？我在认认真真地跟他讲道理，难不成是在求亲亲求抱抱吗？

　　我推开他，“我不说你觉得我不肯交心，如今说了你又不愿听。”

　　“没有不愿听，我是在回答你的问题。”他再次拥住我。

　　“嗯？”

　　“我想的是你。无论眼前是谁我想的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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