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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我叫赵学而,生在南方的一个小镇,高二转到武汉读书,高三随养父母回老家参加高考,大学再来到武汉读书,从此在武汉定居。
我曾以为我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老实巴交的父母,惹事生非的兄长,就像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家庭一样。可是越长大,我就越看出了父母对我和哥哥的差别——那种已经超越了重男轻女的差别。我是要起早摸黑地干农活,节假日都没有作息,而哥哥却可以到处调皮捣蛋。我的任何一个小的失误——比如忘记干某一件事或者在学校被老师批评,被父母知道后,他们就会痛心疾首,更有甚者拿皮带抽我,而对于那么多次逃学打架的哥哥,父母的态度却是极度温和的。小镇上的人们对于女孩,也是多有吝啬的赞美,而对于我这样,连父母都不待见的孩子,他们更是一副看好戏的状态。
我许久也想不明白这样的差异,直到我知道了不是他们亲生孩子的事情。可是我竟一点也不难过,因为这反而坚定了我要离开这里的决心,我甚至更加讨好他们,只为他们能继续供我上学,只为有一天我可以真正飞离这里。
那年来到武汉,我遇到了生命中的向日葵——吴悠悠,那个阳光灿烂的女孩,那个在所有人都嘲笑我是个乡下来的土姑娘的时候呵斥退别人的女孩,那个在我受了委屈第一个冲出来安慰我的女孩,遇见她真好。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世间的美好——虽然夸张得不知道该跟谁说才好。
可是那样的时光却是匆匆而过,短短一年,我又回到了家乡——那次的匆匆离别,致使我与吴悠悠断了联系。为了追寻自己所想,我认真读书,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还好我的高考成绩不错,我考上了武汉的一所大学——而且还免了一大部分学费。高考结束后,我偷偷溜到了武汉,然后找了份家教的工作,挣了一笔还算客观的收入——然后我就整了鼻子,我想变得不一样,想把他们留在我身上的印记弱化。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以前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总有些好事的同学说我长得很美,美到一点都不像我的父母——除了略微矮塌的鼻梁。
整完鼻子后,我就在武汉租了个房子。静静的休养。那个时候,我透过出租房的窗户往外张望,我才知道这个城市原来美得让人张狂——街上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孩们肆意地笑声飞扬,好像世界本该就是这样明亮的模样。
等鼻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因着还算姣好的容貌,趁着大学开学之前,我又在一个高档的餐厅找到了一个当服务生的暑期工作。
那个时候我遇到了薛荃秀,在为他倒水的时候我不小心将被子打翻了,他竟然没有怪罪,反而笑着让我不要紧张——然后在看到我的脸的时候,他好像闪过了一丝惊讶。那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眼睛,很像他过世的妻子。那个相遇,是我俩纠缠的开始,我的第一次,就给了他,然后作为回报,我向他要了一大笔钱——我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富有。然后,我们像所有的一夜情的发生后,没有联系。
上了大学,我就遇到了丁末。那个如阳光般绚烂的丁末——他的笑总让我想起吴悠悠,我记忆中的她也总是笑得这般灿烂。我们很快就在一起了。那大概是我最简单快乐的一段时光。我迄今还记得他向我表白的那天,正好是年末——元旦的前一天,在江滩的漫天烟火中,被风拂乱了头发的他,一脸忐忑地握着我的手,他一遍一遍地问:可以做我女朋友么?可以做我女朋友么?待我点头后,他拥着我在原地转圈——我有一瞬间的晃神,好像是因为烟火,也好像是因为他。
我可能不是那么喜欢他,但他却是真心爱我的。我们度过了一段快乐而挥霍的时光。我承认我是物质的,大概是因为读大学之前的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可以这么公主,而不是被那表面的家人呵斥的女仆。与丁末相处的那段大学时光也许就是我人生中最肆意的时光,我们徜徉于商场,游玩于各个旅游景点,享受着当前的甜蜜。
还没等毕业,他就跟带我去见他的父母,说要跟我结婚——可想而知的是他的父母看不上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我。然后,在经过那次不欢而散后,他的父母开始想方设法地破坏我俩——比如让丁末转系、限制他的消费,丁末没有妥协,可是我却妥协了。
大概是从小穷怕了,得到薛荃秀的那笔钱后,应该说他给我的那张不定期的会有钱的卡,让我可以继续既物质又挥霍。我之所以会同意和丁末在一起,一部分原因是他笑起来和给了我人生第一缕温暖的吴悠悠很像,另外的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良好的家境。我读大学后,所有的费用都是自己解决,薛荃秀给我的那笔钱被我挥霍在了各种物质上。他不间断的以每月五万的标准往那张卡上打钱,而我,默默的挥霍着这一笔笔来路不明的钱财。
为了能让丁末得到持续的家庭上的物质支持,在我的游说下,他同意去参加因他爸爸因生病不能去但又不得不去的他们那个圈子的一次成功人士的聚会。而我居然再次见到了薛荃秀,在餐厅的阳台上,趁着丁末去洗手间的空隙,薛荃秀竟然表示他想娶我,看着他微醺的眼神,我只是一笑置之。
而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和丁末,也已走到了穷途末路。他想与我在一起的执着让我俩的物质生活更加捉襟见肘,可那时的我已经收敛不了我的挥霍无度,渐渐,他的哀求,我的沉默,化作了我们日常的相处方式。
我俩都已是强弩之末。所以,在我的坚持下,丁末终于同意了分手——只是那样明媚的他,据说因为我的离开,他把自己整整在房间关了一个星期,只进滴水。
我终于还是和薛荃秀结婚了。我们的婚姻很低调,除了领证,并无其他仪式。对此,我觉得省心,我想,他也是。大概,他不想对着世人去解释他的现任太太竟然与他的一双儿女同龄。我是出于财,他呢,我没有读懂,但绝不是爱情,他看着我的眼睛的时候,像在透过我看别人。我确定他是不爱我的,我们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可诚然,他对我还是不错的,从不过问我的任何事情,也不管我肆意挥霍他的钱财,我一度甚至怀疑他真的是病糊涂了,才会在自己生命快走到尽头的时候把半数身家给了另一个人。
对此怀有疑问的还有他那一双与我年纪相差无几的儿女——主要是他的女儿薛子意,一个自小被宠坏了的公主病深度患者,对我各种喝三道四,连她从不曾出口的脏话也用在我身上如数家珍——当然,我是尽数奉还,毕竟,我不用在已经深度昏睡的薛荃秀面前扮演贤妻良母。只是,我觉得薛荃秀并不是病糊涂了,从他让我帮忙寻找他的另一个孩子并劝服他接受遗产,我看到了那尚还清醒的他眼底泛出的朦胧——他说,如果找不到魏周,他全数身家的百分之八十就给我,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给薛子意和薛子楚平分;如果找到魏周,就从我这里拿出百分之三十给魏周。
我可能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爱财,所以我还是尽全力劝服魏周——如我所料,他愿意接受这遗产,就像他当初愿意装傻充愣接受薛荃秀给予他的各种暗处的帮助一样。大概这就是人性,过不了母亲怨恨至死这道坎,却频频以受害者的姿态去展示自己的伤口以博取同情。这总让我想起我的养父母和我的挂名哥哥,从前的我是他们眼中的负担,是偿还,是透过我去缅怀他们已逝骨肉的寄托,可是自从我嫁给薛荃秀后,我的养父母一边斥责我三观不正丢人现眼,一边却拿着我的钱挥霍——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深切感受到我们是一家人,骨子里流淌的爱财的劣根性是一脉相承的。所以对于他们这和谐的一家三口,我是随着心情去搭理的——也许我是寂寞了,需要别人提醒我存在的重要性。
随着薛荃秀的一次次病危通知书的下达,他的清醒时间愈加少。而除了我之外,每日必来探望他的就是他的女儿薛子意和他们家族的律师——恐怕在所有人眼中,薛荃秀的这份遗嘱都让人觉得不合理,所以薛子意每天都怀着她父亲会清醒的愿望来看望他,然后与我互相伤害一番再失望离去,周而复始。
我对薛子意是不在意的,毕竟,我知道薛荃秀不可能醒过来了,所以那份遗嘱不可能改变,所以我每天都是翘首以盼的心情等着这位娇生惯养的公主来闹腾,也算是带来一点生机勃勃。也许,我只是在等他来,等薛子楚来。
我忘了究竟是因为哪次他制止了薛子意的谩骂后,我才第一次正视薛荃秀的那个儿子——薛子楚。他和他父亲长得不太像,估计是像母亲多一些。他背对着窗户而立,好像满屋子的光亮都洒到了他身上。我看着他一次次带走他妹妹,我们却从来对彼此未有言语。
好像在我那次正视薛子楚之前,我俩从来没有说过话。只是见过几面——那个时候薛荃秀的精神尚好,不定期的会弄个家庭聚会,然后他的俩孩子必然出席。薛子意那个时候对我就已经很不屑了,但是碍于她的父亲,我俩始终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而薛荃秀口中的不孝子——薛子楚对于家庭聚会却是反感的,经常迟到很久,或者直接搂个三线嫩模以纨绔子弟的模样出现,然后家庭聚餐就常常变成父子俩的撕逼。闹剧总是以薛子意的哭泣而结束,而我,始终优雅吃完我的那份,然后端坐在沙发上喝茶,然后等着送客。对于我的冷漠,薛荃秀从不指责,只是偶尔会看着我恍神,似在喃喃自语,如果你在就好了。我知道他所说的那个你,并不是我,可是我不介意。本就是一场无关爱情的婚姻,何必计较那么多。
在薛荃秀仅用药物续着生命的那段期间,我一般上午都在医院守着,下午则是自由活动,到了晚上再回医院陪他到十点后,就回自己的住处休息。那天我像寻常一样开着车从医院回家,在车库停好车后,等电梯的一瞬间,突然很矫情想吃离家不远一处的布丁奶酪。于是顾不得外边零落的雨滴,踩着高跟鞋就转身往那家店铺走去。
然后在路过必经之路的一处饭店,我准备暂时歇歇脚——其实就是想脱掉高跟鞋后再出发。正当我一手提鞋一手拿包准备出发的时候,却抬眼看到了薛子楚。他衣着随意,隔着薄薄的雨帘,撑着伞和他的朋友在说话。他仿佛看到了我,在我身边顿了顿,并且对他的朋友说,你先回去,我们改天再谈。
我竟然把他俩的对话记得那么清楚——诚然只有一句。但是那天我俩在饭店门口说了什么我却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饭店的灯光落入他的眼睛,然后他拿来一双平底凉鞋给我穿上,就跟我一起去找那家布丁奶酪——可是那家却关门了。我失望地往回走,他坚持送我回家。
隔着越来越大的雨幕,他紧紧搂着我。他说,原来你的妆花了也这么好看。原来你也食人间烟火。路过一盏又一盏街灯,他的语气是模糊的,眼睛却愈加明亮。
挽着他的手臂走在行人寥寥的雨中,心底涌起从未有过的雀跃——我想我是喜欢上他了,只是不清楚这种喜欢是缘于方才他的体贴,还是更久前他在我面前带走他吵闹妹妹的感激。
到家后,我换了家居服,看着被雨淋湿的他的左侧肩膀,心底一阵温暖。我背对着他假装不经意地吹头发,却终是没有忍住拿起毛巾走向他——他慵懒斜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待我走近后,他突然抱紧我,很用力,一瞬间,我的眼泪开始簌簌掉落。他温柔吻着我的眼泪、脸颊、还有胡乱耷拉在耳际的碎发。
许久后,他松开我,怔怔望着我,喉咙有些嘶哑,他说,我爱上你了,怎么办。那一刻,我眼前仿佛盛开了无数的花朵,我极尽妩媚地一笑,没有言语地吻着他。那一夜,只剩疯狂。
自那后,我俩经常见面,在他的住所,或是我的住所,或者是外面的酒店。甚至在医院,在薛子意不出现的他父亲的病榻前,他都会握着我的手,看着他那已然如木头人一般的父亲。
我以为我不介意他还未彻底断却的过去——毕竟,他是那个人的儿子。我以为我可以在与他一次次通话中听到旁边的女声后可以继续优雅,可以在与他在同一酒店吃饭俩人身边各自有伴时强装镇定,可是事实是在一次次失落后感觉到一点点被掏空——可耻的是,我虽不愿意承认,但真的是为他难过,那么难过。可是我却没有跟他说过。
我们俩极有默契的在他妹妹和他昏睡不醒的父亲面前扮演着名义上的陌生人,那个时候,我每天都在祈祷,祈祷薛荃秀不要醒来,祈祷时间过得慢一点——尽管我也知道,哪怕薛荃秀不再醒来,我和薛子楚也不可能在一起,世上的大多数人不知道我俩名义上的关系,可是如果就那么几个知道的人想把这层关系捅破,也足够让我退步——我不想薛子楚难堪。
后来,薛荃秀真的走了。我才发现,我和薛子楚竟少了正大光明的见面机会,毕竟,有遗嘱的存在,没有了财产分割的纠纷,在外人看来,我们大概没有见面的理由。所以,那个时候的我俩,经常去武汉市以外,甚至更远的地方去旅游。
我以为慢慢地,我们就会被淡忘,慢慢地,我们就可以逃离。可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他的接近,他的示好,竟真的是为了夺回他觉得应该属于他的财产。那些天我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我不介意他的那些三四五六个女朋友,我只介意他骗我。在我的决绝中,我们分开了一阵子。
为了减弱会想起他的伤痛,我给了丁末一种我们可以发展的错觉,我开店他选铺位,我接受他送的礼物,我甚至把我最好的朋友吴悠悠介绍给他认识——可是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这么做,因为,我不知道,原来丁末那么在乎我。
我尝试着与丁末相处,却发现我怎么也放不下薛子楚。尤其是,这个从来纨绔的人竟然真的为了我舍弃了他的那些过往,无论是他的父亲,他的妹妹,还有他那同我一样劣迹斑斑的情史。
然后,我就去了他可能在那里的婺源——我们曾经说过要一起生活的地方,我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再碰到他,这次,我决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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