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故乡的歌谣

　　Chapter 58

　　周围非常吵闹，人们都在惊慌失措地喋喋不休，但莱姆斯根本不顾上细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他跪在草地上看着怀里已经失去意识的爱人，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沌，几乎难以运转思维考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他晚了一点点，没能阻止克梅尔的行动。说实话，虽然克梅尔告诉了他很多关于德鲁伊的东西，但他并不能真的像那些熟知相关知识的人那样理解克梅尔所说的晦涩难懂的词句和所使用的法术。

　　莱姆斯既不明白他们说的德鲁伊之环是什么组织，也不认识聚集在克梅尔身边的那几个人——除了希瑟·洛林——而且压根不知道为什么芮雅在留下了像是遗言一样的句子之后就那样凭空消失了。在这场混乱的骚动中，他更像是个局外人，根本看不懂也理解不了这些爱尔兰人在做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的爱人现在濒临死亡。

　　温热的血液在从克梅尔身上的伤口和嘴角溢出，再一次沾湿她已经染上一片血色的衣服，而衣服像是早已不堪重负一样无法再吸收更多血液，所以那些血液直接透过已经湿透的布料，在她身下的草地上漫开一片血泊，把草叶和泥土全都染红了，也把他破破烂烂的长袍下摆浸湿了。

　　人的身体里居然会有这么多血吗？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望向克梅尔苍白的脸，即便已经双目紧闭陷入昏迷，她依然像是在承受着持续的痛苦一样，眉头紧锁。

　　利亚姆和海丝佳都在尝试为克梅尔进行止血和急救，小天狼星好言相劝着“来吧，月亮脸，这里交给治疗师比较好”同时试图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但莱姆斯一点都不想离开克梅尔。他觉得如果自己放手了，那么他一定就会真的失去她了，所以他只是把克梅尔抱得更紧了一点，绝望地感受着她身体上残留的温度，还很温暖，所以她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最后还是小天狼星咬牙给了他一拳，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莱姆斯任由小天狼星把自己拖起来，后退几步给霍格沃茨的基础医学教授与圣芒戈的魔咒伤害科主任医师腾出位置。他呆愣愣地低头看着草地上克梅尔毫无生气的身体，有些惶恐地发现自己几乎看不出任何微弱的起伏。克梅尔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缓缓滴落，就像是某种黏糊糊的软体动物在他的手上往下蠕动着爬行。他觉得一阵恶心，根本站不稳脚步，一下子就又捂着嘴跪在了地上。

　　“我们必须把它种下去，布莱恩、弗罗嘉、希瑟，请帮帮我。”

　　清澈如铃音般的声音稍微勾起了莱姆斯的注意力，他抬起头循声望去，发现阿斯特已经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捧着那颗像是被包在一个小小光团中的橡实。阿斯特的脸颊上仍然有泪珠在滑落，可是她稍有些哽咽的嗓音仍是那么镇定。阿斯特并没有扑在自己母亲的身边痛哭，小女孩似乎是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海象似的矮胖老头、脸色发白头发凌乱的中年妇女以及肩膀上还带着伤的希瑟·洛林三个人交换了视线之后走向了阿斯特，开始与她低声商量具体该怎么办。莱姆斯总算能把他们的名字和面容对上号了。

　　他们没花太多时间就做出了决定。阿斯特走向不远处的一片平整的草地，布莱恩举起双手对着空气做了个抓取的动作，他们脚下的地面就裂开了，泥土缓缓漂浮起来，往两侧越积越多，看起来他正试图挖出一个深坑。

　　莱姆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看看他们在做些什么，所以他从草地上撑起了自己几乎已经没了力气的身体，迈步朝他们走去。

　　阿斯特把那棵橡实放进了坑底，布莱恩则像之前所做的那样又把土填了回去。三个女性默契地跪了下来，十指交缠放于胸口，开始浅唱低吟着某种奇妙的祷文。几乎是她们出声的那一刻，莱姆斯感到自己脚下的土地开始了一阵阵间隔很长但是很有规律的轻微震动。

　　大约十秒一次，从种下橡实的地方，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向外扩散。虽然莱姆斯不是很明白眼前发生的这些事，但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沉重粘稠、令人焦躁不安的气氛在缓缓消失。他又能闻到清新的空气和草叶的芬芳了，也能听到草丛里传来的微弱虫鸣了。他环视四周，注意到那些躲藏在灌木丛和树干后虎视眈眈的魔法生物就好像是想起了自己本该做什么一样缓缓散开，消失在了密林的深处。

　　“血渐渐止住了！”利亚姆像是很高兴一样地朝他们跑了过来，大声嚷嚷道，“虽然很微弱，但她还有心跳。如果橡树能生长回来，克梅尔或许还有救。”通报完这个消息，他又返身回到自己的病患身边继续引导治愈的法术了。

　　布莱恩稍显惊惶地将视线投向阿斯特，焦虑地问道：“阿斯特，你能让橡树长出来吗？”

　　跪在草地上的女孩停止了念诵祷文，抬眼望向发问的老者，缓慢而悲伤地摇了摇头：“我一个人的话做不到，那是个需要强大法力才能完成的法术，这颗橡实和普通的种子不一样。除非——”她止住了话头，似乎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有些痛苦地抿紧了嘴唇。

　　希瑟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俯视着旁边的阿斯特，嘴角勾勒出一个古怪又轻蔑的笑容，但眼睛里却闪过一抹亮色：“……需要祭品对吧？我来吧，这是我欠她的。”

　　她的话语引起了一阵惊恐的沉默。布莱恩捂着心口跌坐在地上，似乎有点喘不过气；弗罗嘉仰着脑袋死死盯着希瑟，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而阿斯特则噙着眼泪看着她，轻声念出了她的名字：“希瑟阿姨……”

　　希瑟抬起右手，将手心展示给他们看。她的手心有一片诡异的像是霉菌一样的东西覆盖了大半个手掌，血管不知怎么都鼓了起来变得清晰可见，但里面涌动的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某种黑色的液体，正从她的手掌输送至全身。

　　布莱恩头一个反应过来，倒抽了一口凉气。

　　“霍克里德的诅咒对吧？”希瑟笑得风轻云淡，脸上的神色看起来稍有些疯狂，“弗罗嘉，你骗了我，没有告诉我只有霍克里德的血脉才能安然无恙地使用‘渡鸦之心’。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夏弥尔显得那么害怕，不想跟那把短剑一起多待一秒了。从我使用那把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死亡之影缠上了。”

　　受到指控的弗罗嘉畏缩着躲避希瑟的视线，结结巴巴地说道：“对……对不起……”

　　希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似乎是对弗罗嘉感到了厌倦，她将视线投向阿斯特，朗声说道：“告诉我那个咒文。”

　　阿斯特沉默了片刻，开口念出一段盖尔语的祷文，希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弗罗嘉终于敢抬头看向希瑟了，用尖细而高亢的声音发出沉痛的问询。

　　希瑟露出了一个桀骜不羁的笑容，用她那沙哑的嗓音近乎自豪地说道：“哼，我是自由的飞鸟，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决定好的事就一定会完成。弗罗嘉，倒是你，干出这种蠢事，还打算怎么面对她，面对德鲁伊之环？”

　　“……我会自首的。”弗罗嘉像是终于冷静下来一样，阖眼镇定地作答。

　　“你最好这么做。”希瑟发出一声嗤笑的鼻音，算是回应。她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已经变得有些歪歪扭扭的香烟，看了一眼之后皱了下眉又把它塞回了口袋里。她迈开步子朝躺在草地上还在昏迷的克梅尔走去，俯下身用自己没有被诅咒染黑的左手轻轻覆上了克梅尔的额头，以一贯低沉的嗓音说道：“再会了，朋友。有你这个朋友，还是挺不错的。”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希瑟从草地上站起身，掏出自己的魔杖念动了守护神咒，一只银白的渡鸦就从她的魔杖尖端飞了出去，矫健地跃入深沉的夜幕之中。她将魔杖塞回口袋，转向布莱恩，对他仿若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给奇安送了个口信，告诉他我干了件蠢事，打算赎罪了。他大概过一会儿就会抵达，到时候就由你来跟他解释发生了什么吧。放心好了，我那蠢哥哥太正直了，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见布莱恩颔首同意，希瑟才迈步返回他们种下橡树的地方，张开双手开始用激昂的声音念诵阿斯特方才告诉她的那个咒文。伴着她的声音，一道红色的宛如火焰般的光辉自她脚底螺旋着攀升而上，缠绕着女性的躯体直至头顶。

　　咒文结束的时候，火光猛地一闪，吞噬了她的全身，下一瞬，无论是火焰还是人影都不存在于她片刻之前站立的那一小块区域了。希瑟·洛林的身影就那样突兀地消失不见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们脚下的地面震动起来，一个尖芽从橡实被埋下的地方破土而出，像是在顷刻间完成了十余年的生命历程一样，越变越高、越变越大。原本嫩绿的长茎在变粗的同时转为褐色，光滑的表面也变得粗糙而坚硬，不断延伸出去的茎叶变成了杂乱交错的枝干，像花朵绽放一样在变得茂密葱郁的同时向四周铺展而开。仅仅一分钟，一棵橡树就这样拔地而起，傲然伫立于大地之上，俯瞰着茵茵草地、静谧湖泊还有周围广袤的森林。

　　一道白光如流星划过般跨越红堡上方的夜空，那个瞬间，周围的所有植物都开始轻轻摇曳，发出好似歌谣般美妙的声音。

　　“红堡的屏障恢复了。”阿斯特从草地上站起身，仰视着深邃无垠的夜空，低声喃喃道。

　　与此同时，不久之前消失于丛林深处的那些陌生的人们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返回，在敬仰般地朝橡树和阿斯特行礼之后，排起缄默的队伍，在深沉的夜色下朝着红堡宅邸的方向走去，大约是要从正门离开吧。

　　阿斯特又对布莱恩和弗罗嘉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朝莱姆斯的方向走来，向他投来一个平和中带着些许疲倦的笑容，轻声说道：“结束了，妈妈会没事的。”

　　莱姆斯跟着阿斯特返回克梅尔身边，利亚姆和海丝佳已经为她包扎完毕了。克梅尔仍旧躺在草地上，但她的神色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原本微蹙的眉头也放松了下来。

　　“舅舅，海丝佳，谢谢你们。”阿斯特仰头对两位医者以十分感激的口吻说道。

　　利亚姆露出一个苦笑，拍了拍阿斯特的脑袋：“你这小家伙在说什么呢，克梅尔不光是你妈妈也是我姐姐啊。”

　　莱姆斯越过他们走向克梅尔，伸出双臂将她轻柔地从草地上抱起来，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或许是在草地上躺了太久，克梅尔的身体变冷了。她那单薄又虚弱的躯体，即便是处于昏迷的状态中抱在怀里也还是那么轻，让他甚至觉得没有实感。他多希望能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的躯体，让她快点醒过来，再一次对自己展露平和又美丽的笑颜。

　　“克梅尔，快点醒来吧。”他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爱人的脸庞，用喑哑的嗓音低声说道。等她醒来，他会狠狠地训斥她这鲁莽的举动，告诉她自己和阿斯特有多么为她担心，然后吻她千百遍。

　　双目中的水雾凝结为温热的水珠滴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莱姆斯不知道这是出于差一点失去她的痛苦还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但他不在乎。

　　他想带她回家，让她躺在温暖的床铺里好好照料她，都柏林8月的夜晚已经很凉了，他不想让她在这里再待下去了。他只希望这个漫长又难熬的夜晚快一点结束。

　　但事情并不遂人所愿。在他们打算离开之前，一个年轻的女人突然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穿过人群扑进弗罗嘉的怀里，急促地说道：“妈妈，魔法部的人过来了，我们得快点逃跑……”

　　弗罗嘉颤抖地抓住了女儿的手，有点艰难地说道：“不，夏弥尔，我们不逃跑了，我答应了希瑟，我们会自首的。”

　　片刻沉默，叫做夏弥尔的女巫猛地甩开了她母亲的手，尖声大叫起来：“不，我绝不要坐牢。”她猛地后退一步，从口袋里抽出自己的魔杖，试图与三个拿魔杖直指她胸口的巫师对峙。

　　“这些食死徒是你们带来的对吧？也就是说你们都是神秘人的手下？”利亚姆用冷峻的声音质问着夏弥尔，手中的魔杖举得很平稳，旁边的小天狼星和海丝佳也是如此。

　　夏弥尔惊惧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猛地抽打魔杖试图施展一个恶咒，但三道魔咒几乎是同时击中了她的胸口，把她掀飞出去。那是一道障碍咒，一道束缚咒还有一道缴械咒。夏弥尔的魔杖立刻飞进了海丝佳的手里。

　　“不——求求你们，别伤害她，别伤害她！”弗罗嘉惊恐地扑向自己摔倒在几英尺外的女儿，挡在她身前哀求道。这幅奇怪的场面看起来让凤凰社的成员们反倒成了恶人。

　　“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只要你们乖乖束手就擒接受审判。如果让你们逃脱了制裁，我们怎么对得起今晚牺牲和受伤的人？”利亚姆不为所动，继续用冷漠而镇静的话语说道。

　　弗罗嘉看了一眼身后被绳索捆得严严实实的女儿，流露出带着些许痛苦的表情，转过头来看向利亚姆，抽噎了一声：“我们不会再抵抗了。”

　　“客人已经到了。”阿斯特一边看着利亚姆把拉维兰的母女捆在一起，一边冷静地对众人说道，“舅舅，布莱恩，你们跟我一起过去接待一下好吗？”

　　“我也来搭把手吧。”小天狼星走上前来，懒洋洋地一挥魔杖，把不远处那几个还处于昏迷中的食死徒一块儿勾了过来，准备把他们和拉维兰的母女一起移交给魔法部的职员。他刚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问道：“保险起见我问一句，爱尔兰的魔法部应该不是伏地魔的支持者吧？”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答案。

　　“只能去交涉一下看看了，我希望他们还没有倒戈。”利亚姆神色凝重地说完，带队离开了。

　　海丝佳见他们离开，便迈步朝莱姆斯走了过来，轻声说道：“莱姆斯，我们先带克梅尔回城堡吧，之后我也会帮你看看你的伤势的。”

　　莱姆斯点了点头，跟着海丝佳沿着森林中的小径返回红堡，他从没觉得通往红堡后门的长长坂道有这么难走过，但他们最后还是顺利地抵达了宅邸。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阿斯特推开了二楼主卧的门过来告知坐在床边的莱姆斯事件已经解决了，他们和魔法部沟通完毕，让傲罗带走了拉维兰母女和那几个食死徒。在阿斯特叙述的过程中，他机械地点头示意自己在听，但却没什么想法。他的头脑似乎还不能顺畅地运转。

　　阿斯特像是注意到他的异常一样，中断了之前的话题，突然地抬起双手覆上他的脸颊，大喊一声：“爸爸！”

　　莱姆斯吓了一跳，稍微有点回过神来，惊讶地瞧着阿斯特，看到女孩的脸上浮现出了无奈的苦笑。

　　“别担心好吗，我保证，妈妈她会没事的。真是的，明明我才是比较想哭的那个人啊，但是这次就原谅你吧。”女孩俯下身在他的额头留下一个轻柔的吻，离开时金色的眼瞳里已然氤氲出温柔的笑意，用平和又轻松的语气说道，“去洗个澡吧，你看起来糟透了。”

　　他听从了阿斯特的建议，起身走向门口。离开主卧关上门时，莱姆斯看到已经坐在他原来位置上的小姑娘正低头瞧着自己昏迷不醒的母亲，同时飞快地抬手擦掉了自眼角滑落的一滴眼泪。

　　那滴被拭去的眼泪化作细密的雨雾轻飘飘地落到了他的心脏上，让干涸的心田重新得到了滋润。仿佛是那一刻起，他停止脉动的心脏恢复了原本的活力，莱姆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太差劲了，所以他又推门走了回去，来到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的小姑娘面前，弯下腰将女孩瘦弱的身体揽进自己怀中。

　　“阿斯特，这次的事你处理得很好，你妈妈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他怜爱地望着怀中娇小的女儿，以父亲的身份真诚地给予这个勇敢又镇定的小姑娘她应得的夸奖。

　　阿斯特仰起头，回以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眯细的双眼几乎弯成了新月：“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一会儿打算奖励自己一杯热可可。不要告诉我舅舅哇。”她那双漂亮的金眸中闪动着狡黠的光。

　　“当然。”他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将那原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一些，方才满怀温柔又平和的感情迈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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