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舅舅！”

　　卓信霖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赵王。

　　赵王是皇后的养子，与皇后的娘家济国公府走得很近，从他被皇后收养起，他对济国公府的人的称呼便全都按照皇后的儿子的身份来。

　　“赵王殿下，魏王殿下，秦王殿下。”

　　与赵王的热情友好不同，他只是垂着眸子恭敬地朝三位殿下行了一礼，不冷不热的。

　　赵王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漠。因为从卓信霖拒绝他求娶卓云曦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位舅舅对自己恐怕不是很满意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赵王想，不管他愿不愿意，在外人看来，济国公府也早已与他绑定在了一起，是他的助力了。

　　因此，对待这位名义上的舅舅，赵王虽然也不是很喜欢，但依然愿意维持着面子上的热忱。因为光是这一种面子上的交好，就已经为他带来了足够多的好处。

　　“舅舅与父皇刚商量完要事吗？端午一案父皇甚是忧虑，我们今日过来也是向父皇汇报那日的情况的，毕竟我们当时都在场。”

　　“陛下现在一个人在书房，三位殿下若是有事，不妨通报一声。”

　　说完，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赵王原本是想要套一套他的话，问问皇帝现在的情况的，结果得到这么一个答复，心中不由有些恼火，可一对上魏王嘲笑的目光，他的面上便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们二人暗自较着劲，宋承瑞跟在后面，权作不知。

　　他突然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疑惑地往后看，只能看到济国公渐行渐远的身影。

　　宋承瑞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他急匆匆往慈宁宫赶去。

　　他的母妃祺贵妃伺候太后娘娘多年，因此只要太后住在宫里，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慈宁宫陪太后用膳的。

　　太后娘娘是一位十分和蔼的老人，并不摆架子，因此宋承瑞是打心眼里敬爱这位老人家的。

　　只要他在宫中，他便会赶去慈宁宫陪太后用膳。

　　他到的时候，祺贵妃与太后正坐在软榻上聊着天，见他过来，都欢喜地招了招手。

　　祺贵妃年约四十，样貌在这宫中不算顶美的，但气质却如寒梅一般，与宫中那些娇媚的美人截然不同，故而她刚入宫的时候，着实得宠了一段时间，只不过她没有显赫的母族，也没有邀宠的手段，在生下秦王后便失去了皇帝的宠爱。

　　但她并没有因此心生怨恨，也没有不择手段地去争宠，反而主动搬到了慈宁宫附近的一个小宫殿，侍奉在太后身边。

　　太后很喜欢她恬淡的性子，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二人亲如母女。

　　太后虽然不管事，但并不糊涂，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多了，故而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她还是分得清楚的，故而对于真心孝顺她的宋承瑞，她是很喜欢这个孙子的。

　　“瑞儿，哀家听闻陛下把你叫去了御书房？”

　　祺贵妃从来不管秦王这些事情，开口询问的却是太后。

　　听到皇帝把宋承瑞叫过去的时候，太后是很紧张的。因为皇帝素来对这个儿子不管不问，近来突然频频召见他，这让太后很是担忧。

　　“回禀太后，父皇召见本王和两位兄长，只是询问端午一案的细节，太后不必太过忧虑。”宋承瑞知道太后这是在关心自己，不由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但说实在的，自从上次万安寺太后遇刺以后，乾元帝仿佛终于想起来原来他还有一个儿子，匆匆给他分封建府，又给了他一些差事在办。虽然宋承瑞对皇位无心，但皇帝突然重用他，这让他心底里也有一丝疑虑与不安。

　　他知道，皇帝年迈，猜忌之心越来越重，而近年来魏王与赵王越斗越狠，把很多事情都摆到了台面上来，皇帝重用自己，很可能就是为了震慑魏王与赵王。

　　想到这里，虽然他对乾元帝这位父亲也没有什么期待，但他心底到底是有些不快的。

　　“太后，瑞儿已经到了，那我们便用膳吧。”祺贵妃突然道。

　　闻言，太后点了点头，吩咐人布置午膳。

　　“太后知道你去了御书房，可是特意等你回来的呢！”祺贵妃微微笑着对儿子道。

　　“多谢太后，让太后久等了。”宋承瑞忙道。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与自己一起入座。

　　太后素来身体不好，吃得也不多，但她今日似乎特别没有食欲，宋承瑞不由担忧地望向祺贵妃。祺贵妃摇了摇头，宋承瑞马上意会。后宫虽然远离朝政，但端午一案死伤惨重，宫中不少人的亲人都受到牵连，近来宫中的气氛也的确凝重，太后想必是在为此事忧心。

　　这也是祺贵妃昨日派人特意嘱咐宋承瑞一定要来慈宁宫的原因。她是真心孝顺太后，不忍太后忧虑过重，这才找来宋承瑞。

　　“太后，你可还记得靖安侯府？”宋承瑞沉吟片刻，对太后道。

　　太后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偏头回忆了一会儿，才道：“靖安侯府？可是容华驸马母家那边的亲戚？”

　　“正是。”

　　“哀家倒是有些印象，他们怎么了？”

　　太后显然被勾起了兴趣，含笑望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宋承瑞便把魏颖要和离最后二人重归于好的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祺贵妃叹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哀家曾听说过有的贫苦人家为了生个儿子，将家里的女儿全都卖了来凑银子生活，庶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权贵人家了。”太后摇了摇头，叹道，“所幸最后有个好结局，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宋承瑞见太后眉心舒展开来，知道她心情好了一些。

　　“不过也多亏了济国公府的姑娘与左相家的姑娘帮忙了，这个小徐夫人有这样两位好友，是她的福气啊！”说到这里，太后拍了拍祺贵妃的手，突然朝她挤了挤眼睛，对着宋承瑞揶揄道，“哀家从未听瑞儿说过有关姑娘家的事情，想来这二位姑娘之中必然有一位是瑞儿喜欢的了。”

　　“太后……”宋承瑞一听太后这是要乱点鸳鸯谱，想要解释，却听“嘭——”的一声，循声望去，只见祺贵妃手边的杯子被她打翻了。

　　“来人！”太后喊人过来收拾，疑惑地望着祺贵妃。

　　祺贵妃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太后以为她是身体不适，祺贵妃摇了摇头，唇角微微勾了勾，不过这个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敷衍，又怎么能逃得过太后与宋承瑞的双眼呢？

　　“你瞧瞧你母妃，一谈起你的婚事她就是这幅样子，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也该要给你相看亲事了！若是你有心悦的姑娘，就来告诉哀家，咱们不用管你母妃，哀家给你做主！”太后以为她是忧心宋承瑞的婚事，对宋承瑞承诺道。

　　宋承瑞连连点头，有太后赐婚，这是天大的荣宠，只可惜他还没有遇到想娶的姑娘呢！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闪现过一张清丽的脸庞……

　　阮黛春……

　　怎么会想到她呢？

　　宋承瑞轻轻叹了口气。

　　从太后寝宫出来，宋承瑞送祺贵妃回到她的住处烟夕宫。

　　回到自己的寝宫，祺贵妃挥退了所有的宫人，拉住儿子的手坐下。

　　“你说你遇见过济国公府的七姑娘？”祺贵妃问道。

　　宋承瑞突然觉得母妃现在很紧张，她紧紧盯着自己，朱唇抿得紧紧的，眸光中的情绪很复杂，他竟然看不懂。

　　他点了点头。

　　“她、她……她看起来怎么样？”祺贵妃先是有些激动，但她对上儿子疑惑的目光，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表现太过了，忙敛住脸上的神情。

　　她却不知道，她问得小心翼翼，反而让宋承瑞越发疑惑。习惯了母妃多年来的处变不惊，宋承瑞极少见到她这个模样，她好像特别关心卓七姑娘。

　　可是他们家与济国公府从无交集，母亲应该没有见过卓七姑娘吧？

　　按下心中的不解，宋承瑞将他知道的一一说明。

　　不过他与卓云曦接触的很少，知道的也不多，很快就说完了。

　　“不过，卓七姑娘在京中的名声不太好。”语毕，也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加上了这么一句。

　　关于卓云曦的那些传闻祺贵妃也早有耳闻，她笑着摇了摇头，显然对那些传闻并不在意，而是反问道：“那瑞儿觉得那位卓七姑娘是否与传闻中一样？”

　　“依儿子所见，卓七姑娘是一位十分磊落和善良的人，虽然有时候说话做事过于直接，但一片冰心，不过如此，比起有些贵女矫揉造作的模样，还是七姑娘这样更好。”

　　他说到这里，也不得不承认，短短的几次相遇，卓云曦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不行！”祺贵妃突然道。

　　宋承瑞只见她脸色煞得白了，祺贵妃抓住他的手，眉心紧蹙，脸色很凝重：“瑞儿你要记住，太后说的话都是恩赐，但我们不能逾越，不能过分。济国公现在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你要离那卓七姑娘远一些，千万不能喜欢上她！”

　　听她说完，宋承瑞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他总觉得母妃今日有些反常，现在终于找到原因了，原来母妃是怕自己去向太后求娶卓七姑娘，被皇帝猜忌啊……

　　“母妃，请放心吧，卓七姑娘那样的身份，想必就算是我想娶，济国公也不会同意的。”他不由说起了前些年赵王求亲被拒的事情。

　　祺贵妃听了，不由冷哼一声：“就凭他也配？”

　　宋承瑞又是吃了一惊，他还是头一回听母妃评论其他皇子，而且是以这样不屑的语气。

　　“瑞儿你要记住，母妃不求你成为储君，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你千万不能学你的皇兄们，有拉帮结派的心思。”

　　这不是宋承瑞第一次听母妃这样教育他了，为了让母妃安心，他连连点头。

　　接着他又听祺贵妃道：“你不要与卓七姑娘走得太近，但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若是她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麻烦被你看见了，你能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帮。”

　　这话说得便有些自相矛盾了，既然想要撇清关系，又何必上赶着帮忙呢？

　　宋承瑞觉得今日过得真是太诡异了，怎么会有这么多想不通的事情呢？

　　他想说卓云曦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忙。可是他见到祺贵妃眼巴巴望着自己等待答复，便将这句话咽了回去，点头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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