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夜夜心

　　暮夏的下午。蝉儿嘶鸣。风儿燥热。
　　夜南伏在书案上批阅奏折。
　　碧夕在给夜南扇扇子，动作枯燥单调，她有点昏昏欲睡。
　　夜南头也没抬，说道，“天太热了，到御膳房端两碗冰镇莲子羹来吧，解解暑。”
　　碧夕得令，放下扇子，推门就要出去。
　　只听见身后夜南说道，“太阳毒得很，不如唤小安子去吧。”
　　小安子正在外间候着，心想，皇上，你心疼碧夕，就不心疼小安子我啊！
　　碧夕走回来，坐在夜南身边。颇有些闷闷不乐，都已经坐了大半晌了，夜南也不休息，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出去透透风休息下手臂的机会又给剥夺了。
　　夜南明白她的心思，“不用扇了，累了就去榻上躺会儿。”
　　碧夕不好意思啊，人家皇上都不觉得累，自己怎么好歇着呢！
　　磨磨蹭蹭站起来，刚想往里间去，就听见门外有小李子报告说，“禀皇上，中州的送亲使臣已经到了国驿馆。启亲王和莫大人前来复命。”
　　“让他们先到御书房候着，朕一会儿去见他们。”夜南说着，放下笔，站起身来。
　　碧夕还愣在里间门口。
　　夜南走过来，“怎么了？朕现在要去见启亲王和莫昭然，你就随便替朕找两件常服换上即可。”
　　因为天气炎热，又要伏案工作，夜南穿的是凉爽的大衫。
　　碧夕走到衣柜边，拉开门，拿出一套淡紫色常服，一边服侍夜南穿衣，一边问道，“我刚才听说中州来人了，是什么人？”
　　“是送亲的使者。”
　　“送亲？”
　　“朕要娶中州的英姿公主为后，这些人是送她来东海的。”
　　“英姿公主……”碧夕正在为夜南系扣子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
　　这个名字，难道注定要成为永久的梦魇，永远都无法摆脱吗？
　　碧夕强打精神，深吸了一口气，既然注定要来，那就安心承受吧。
　　让扣子系好，拉了拉边角。
　　“好了，陛下。”
　　夜南打量了下，满意地点点头。
　　都要走到门口了，夜南突然回头，“一会儿，小安子端来，你多喝点，免得中暑。”
　　碧夕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
　　再也不会觉得闷热了，现在她仿佛是在一个冰窖里，全身冰凉。

　　傍晚夜南没有回来吃饭，说是在宫中宴请中州来的使者，启亲王和莫大人作陪。
　　还听说，英姿公主是启亲王同莫大人亲自往中州去迎接回来的。
　　彩礼足足有二十车，而今英姿公主带来的嫁妆装满了国驿馆。
　　中州来的送亲使者是五皇子裴承允。果然是个浪荡子，在晚宴上就要求昭明帝送歌姬和舞姬到国驿馆。还说他一日不能无歌舞，否则就全身无力。
　　英姿公主没有参加，因为按照中州和东海的风俗，新娘在新婚之前都是不能见新郎的，否则就会无法白头偕老，天家也希望婚姻美满，这等顶顶重要的习俗总是要遵守的。

　　碧夕也感觉，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
　　晚饭也没有吃，就爬上床，只想睡一觉，或许，睡一觉醒来一切就恢复到了原样，没有马上要进宫为后的英姿，没有那些战栗的旧梦。
　　却怎么也睡不着。
　　无数的思绪涌入脑海，连同都已经几乎被淡忘的仇恨。
　　不争气地又流泪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总归是有些累了，这才昏昏沉沉睡去。梦中却也不时地啜泣。
　　床头坐着一人，沉着脸。想伸手安抚下她，手都伸出来，又缩了回去，紧紧攥着衣角。
　　只是默默坐着，看窗外月光透过小轩窗照射进来。
　　有风吹来，微微有些凉意。
　　床头人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轻轻关上窗子。
　　待再走回来，却发现床上的人已经坐起身来，正盯着他看。
　　月光正好照到她的脸上，可以清晰看见她脸上的恐惧。
　　何时，她变得如此胆小？难道我真的错了，难道这全盘的打算将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你是谁？”碧夕哆嗦着问道，身子不由得向床里缩了缩。
　　月光在他身后，他的脸黑黝黝，看不清楚。
　　那人却已经走出阴影，站在床头，白皙的脸庞，斜飞入鬓的眉，展翅欲飞的凤目，一双薄唇紧紧抿着。
　　不是别人，正是昭明帝穆晟穆夜南。
　　夜南还没有开口，碧夕已经从床上跳下，扑到他怀里，环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大哭不止。
　　夜南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将她环得更紧。
　　不是已经心死了吗？为何还是如此的心痛？
　　如果可以忘记一切，只宁愿同她携手江湖，就像三弟一样，何必管它江山如画，儿女天下，只守着她，不是很好？
　　就在这一刻，夜南理解了孟回为什么如此坚定地想要离开朝堂，带着她远走天涯，如此温软的人儿揽在怀中，泪水浸湿了你的衣襟，怎么能就舍得让她受无妄的灾难？
　　“总要护着你的，不用担心。”夜南轻声说着，捧起碧夕的脸，泪珠如同珠玉滴落手上。
　　碧夕眼含晶莹，看着他，眼中有疑惑。
　　可以相信他吗？
　　他明知道我惧怕英姿公主，还是将她娶来为后？
　　他明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皇后将拥有生杀大权？
　　他说可以护我，曾经也有人这样说过，也是这样的暗夜，可是还不是落入深井？
　　她闭上双眼，有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流下。
　　终究是谁也无法相信，只能靠自己。
　　夜南低头，吻上碧夕的双眼，声音在喉咙口挣扎，“你可以信我。”
　　碧夕猛地睁开眼，目光中还是犹疑。
　　夜南一阵心慌，头低得更低，将碧夕抱起，吻上她的樱唇，直接将心中要说的话通过唇齿间传送给她，“信我，好不好？”
　　如果缠绵低回的话，说到了人心的柔软处，碧夕紧闭双眼，点点头。
　　信你！

　　此时，未央宫北门外，一条僻静的里弄深处，一座孤独的宅院里。
　　孟回刚刚回到府邸，脱下朝服，满身疲倦。
　　钰文已经将床铺铺好，洗脸水也打好。
　　孟回还坐在椅子上愣神。
　　“王爷，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孟回点点头又摇摇头。
　　“莫非王爷是舍不得英姿公主？”
　　孟回抬眼，钰文，你跟着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我的心思？
　　钰文自己也摇摇头，“不会，咱们王爷根本就不喜欢英姿公主。”
　　孟回又抬眼，钰文，你还真的不了解我啊！
　　钰文突然跳起来，“王爷，你是在担心碧夕？她最怕英姿公主，现在英姿公主为后，她为婢。肯定躲不开英姿公主的欺负！天啊，王爷，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将她救出来！”钰文上前，拼命摇动孟回的胳膊。
　　孟回低头，就是这个问题让他头疼。
　　刚才，在宴会上，他看见隆福宫的李公公跑进来，俯在昭明帝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昭明帝就草草结束了宴会，拂袖而去。
　　他只听见三个字，“碧夕……哭……”。
　　碧夕，你哭了？一定是听闻了这个消息，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吧？其实我同你一样。
　　碧夕，这次无论如何要将你带出皇宫，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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