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新篇）

　　就像梦境一般，即便在春季也很难见到这样的景色——
　　芳草青青，绿树林立，成片的桃花如同粉色的海洋向远处延伸着，看到不到尽头。
　　周围鸟语花香，落英纷飞。
　　美不胜收。

　　我啧啧称奇：“桃源洞，果然是桃花之源。”
　　欧阳明日立即道：“这是障眼法。”

　　“是吗？”我有些诧异，往前走了一段路，树林看起来是真实的，桃花看起来也是真实的，就连拂过脸颊的风都带着花的香气。
　　不过很快我就察觉到了异样。
　　气温。
　　暖春的温度应该是宜人的。这里虽然不至于寒气逼人，但刮在脸上的风却很冰凉。

　　“嗖嗖”欧阳明日将金线抛出。一阵轰隆的爆破声中，东南的，西北各个方位的树干、岩石应声而碎。
　　随之，眼前如烟消云散一般，景象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较之于先前的鲜艳，眼前的世界已变得荒芜，暗淡和更加的，真实。

　　天空是灰色的，桃林还在，只是早已凋零，干枯的枝桠犹如鸟爪一样倒伸向天。地面铺满了腐朽的落叶。花香已经消散，鼻腔里充塞着潮湿而腐朽的青苔味。
　　这才是冬日的景象。

　　欧阳明日在背后道：“障眼法掩盖了很多真相，我们往前走。”

　　我听欧阳明日的指挥，往前，往左，往右，走了一阵，沿途不少的假相，都被欧阳明日一一破解了。三个时辰后我们来到了一条枯竭的河道旁，一个黑漆漆的岩洞出现在河道上方。

　　到了这里，欧阳明日就不走了，他沉默了一会：“你先放我下来。”

　　我找了一块干净的岩石让他盘膝坐下。
　　他面色严峻的拿着罗盘测量了一番，随后轻轻一叹，望着岩洞愁眉不语。
　　我问他：“这里是宝藏的入口吗？”
　　他点了点头：“这是一个乾坤阵。我刚才让你在周围走了一遍，发现其他入口都已封死，唯有这个死门还在。恐怕也是因为冬天河流枯竭的原因才显露出来，否则也将封于水下。”
　　我说：“这岂不是天助我们？”
　　“未必见得。死门中的风险要远高于其他，轻易不能走死门。”

　　“能不能破了阵再进去？”
　　“要破阵就必须毁坏阵眼，阵眼一般都在阵中心，不进去是破不了的。但一旦进去，虚虚实实的陷阱将层出不穷。”

　　我思忖片刻：“司马逸总不能留下这样一个险局给皇甫忠吧？”
　　欧阳明日也思索道：“所以…我想司马逸留给皇甫忠的应该不止是玉玺，还有另外一样东西。上面记载了路线图，那是一条既隐蔽又安全的路，可以直达藏宝地。”

　　我认为欧阳明日的这个推断合理。护国所用的宝藏何其重要，两样东西相当于双保险。再怎么谨慎也是不为过的。

　　“这样东西会是什么呢？”
　　欧阳明日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头绪。他抬起头来看着我道：“要不我们先回去。回去以后再从长计议。”

　　“不行！”我立刻回绝了他的提议，“一点线索也没有，得拖到什么时候？既然已经来了，我怎么也得进去看一看再说。”
　　我想了想：“你留在这里。我进去探路。”

　　欧阳明日脸色一变：“你我既然一起过来。要么同进！要么同退！”

　　“你不能进去。”我有金佛不坏身护体，进去以后就算遇到刀山火海也能挡一挡。他没有护体神功，如果受伤我没法向易山交代。

　　欧阳明日沉声道：“带我一起进去，我有七成把握能破解阵法找到宝藏。但如果你孤身前往，有九成的可能会迷失在阵中。纵然机关陷阱伤不了你，你也永远别想找到出路，只能困死在里面。”
　　“……”我。
　　欧阳明日：“你自己决定吧。”

　　一刻钟后，我背着欧阳明日进了岩洞。

　　洞内坑坑洼洼，有不少的积水，越靠近外面越泥泞潮湿。初时感觉岩洞逼仄狭小，走了没几步便一路朝上，有时候洞口小得仅仅只能勉强通行，到最陡峭时，需要手脚并用才能上爬。
　　爬了一阵后，就像是突然到了一个平台，洞内豁然开阔，然而眼前漆黑一片看不见具体的情况。

　　我们在洞外做好了火把进来，欧阳明日取了火褶子点了，周围即刻明亮了起来。
　　火光刚起的一瞬间，我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脑子嗡了一下，有些昏然。
　　欧阳明日随即塞了一物在我口中，在我耳畔说道：“压在舌底下。”
　　我照着他的意思做了，只觉得舌下的东西清凉沁脾，带着一股幽香的味道，整个人立刻清醒了不少。我定睛一看，发现眼前竟是一片修罗场。

　　这是一处十丈见方的巨大溶洞，四周怪石嶙峋，阴森可怖。显然才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争，到处堆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些残肢碎肉随处可见，有个别还没完全死透的士兵拖着残肢蠕动着，喉咙里发出尔尔尔的□□声。
　　更瘆人的是，洞内还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成千上万的老鼠，它们犹如浪潮一般覆盖了整个地表，成群结队的啃食着地上的尸体和碎肉，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不绝于耳。
　　听见动静，很多老鼠回过头来，鼠目在火光的映照下发出红色的凶光。一个被拦腰砍断的士兵，肠子拖出地面老远，全身已被老鼠啃得白骨露出，却还没死绝，他朝我爬行过来，伸出手，咽喉咯咯的响：“……救我。”
　　我寒毛直立。
　　下一刻，数万老鼠猛然狂奔起来，跃上半空，朝我们袭击了过来。

　　纵是见惯了各种大场面，我仍是骇得心胆俱震。眼见鼠群已经逼近面门，我脑子一热，抬手准备攻出一波罡天之气，势必搅它个天翻地覆。

　　“别动！”欧阳明日突然捂住我的眼睛，制止了我的举动，他在我耳边轻声道，“别看。只是幻觉，这里什么也没有……”
　　他的声音让我放松了下来，随着视线被阻，群鼠奔跑发出的嚯嚯声一下子消失了。我静立了一会。“滴答，滴答。”耳畔除了偶尔不知从什么地方滴下的水滴声，什么也听不到。不仅听不到其他声音，也闻不到任何气息。
　　这里，果然什么也没有。

　　“往前走。相信我。”欧阳明日依然捂着我的眼睛。

　　我现在全然的信任他，任由他的指挥，走了大约一刻钟后，欧阳明日松开了我的眼，我这才发现，我们已经走出了那片开阔之地，又进入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欧阳明日说：“刚才你若是动手，溶洞承受不了你的内力，很容易发生坍塌。进出的洞口都很狭小，一但受到震动而坍塌，我们就会被封闭在里面。布阵者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让擅入者自取灭亡。”

　　我听得一阵后怕，回头望去，火光下能见度有限，背后溶洞的方向漆黑一片，犹如一张野兽的巨口。幸好有欧阳明日在，刚才若不是他出手阻止。我必然会在幻相中恶战一翻，引发不可估计的后果。

　　欧阳明日提醒我：“这里和地面上不同。震动一旦造成岩洞塌陷，我们就出不去了。尽可能不要使用霸道内力。”
　　我点了点头，记下了。
　　欧阳明日：“我们继续走吧。”

　　接下来的路，宛若迷宫。无数条甬道纵横交错，令人头晕目眩。身处其间的阴冷逼仄感和沈家老井的地下迷宫很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欧阳明日与我同行。
　　我感到安心不少。

　　每到一条岔道口，欧阳明日皆会停下来判断片刻。每一次选择他都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在途中我们也遇见过不少幻相和一些机关和陷阱，皆被欧阳明日一一化解，路途走得还算顺利。走了约莫有几个时辰。
　　“呼呼。”
　　我听他喘息声越来越重，问道：“你还好吗？”

　　欧阳明日声音有些发沉：“地下空气不好，浊气太重。”

　　周围的空气的确很浑浊，令人透不过气来。我因为习得金钟罩的关系，可以长久闭气靠毛孔来呼吸，所以再恶劣的环境对我也没什么影响。但欧阳明日却吃不消，再这么下去，我担心他会中毒。

　　“我走快一些。”我心里有些发急，这鬼地方，还有多久才能到尽头？

　　欧阳明日喘息着：“别走快了，我，还能坚持。”

　　我没听他的话，拔足在这甬道里飞奔起来。

　　欧阳明日咳了两声，声音焦急了一些：“停下，别走太快，这里到处都是机关。”

　　“到了开阔一点的地方我再停下来。那里空气会好一些。”我坚持着，脚下继续狂奔。

　　突的，欧阳明日猛然一声惊喝：“危险！！”
　　同一时间我感到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往下一陷。随即嗖嗖的声音响起，那是从四壁射出来的利箭。
　　电光火石之间，我连忙翻身躲避。然而箭矢太多，地方又狭窄，加之在激烈的动作中，欧阳明日手中的火把脱手掉落，本就昏暗的光线越加的不明了。

　　这种状况下我保得了自身，却很难保证欧阳明日不受伤。急切之下，我将他拽过身前，按在一处略微凹陷的岩壁边，用身体将他挡了个严实。然后，一凝金钟罩，由着无数的箭矢嗖嗖嗖的扎在了后背。

　　动静响了很久才歇。
　　火把已经熄灭。洞穴内一片黑暗和静寂。

　　良久我听欧阳明日的声音响起，有些微微发颤：“影月？”
　　“唔……”我喘了一口大气。
　　欧阳明日的声音稳了不少：“你没事吧？”

　　箭近距离射击的劲道很大，连盔甲也能贯穿，背部接连遭受了数百发利箭攻击，竟将金钟罩震裂了，幸好箭雨及时停歇，再来一阵金钟罩毁坏，我就再也扛不住了。
　　我站直了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除了有些小小的不适，一切还好。我正想和欧阳明日说一声我没事，就听甬道深处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大地在微微震动，随着响声越发震耳，大地的震动也越来越加剧。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前方过来了。
　　“滚龙石！”欧阳明日惊呼道。我心头一沉。

　　滚龙石通常有万斤之力，所过之处能摧枯拉朽的碾毁一切。这狭窄的通道根本没有地方能躲避，火把熄灭之后，看不见周围的情形。我若背着欧阳明日撤退，危险就全在他的背后。
　　没时间多想，滚龙石已经越发近了。我一个蹿步迎了上去，感到漆黑的前方传来的铺面的压迫之气，我推出了双掌。

　　“隆隆隆！”
　　金钟罩全毁，我喷了一口血，双掌传来了剧痛，双腿踏入地底滑出了丈余才止住了巨石。
　　过了一会，甬道中亮起了火光。是欧阳明日在黑暗中拾回了火把，重新点燃。
　　“影月！”他举着火把急切的喊我。

　　“没事。”我双手依然抵在滚龙石上。停歇下来的滚龙石力道大减，我还能支撑，只是眼下陷入了两难之境。一旦松手滚龙石势必会重新滚动，若用霸道内力将其劈碎，又会殃及四壁。这滚龙石已经造成了岩洞半壁坍塌，如果再受震，后果不堪设想。

　　我思忖片刻，开始蓄力于双掌，催动神月大发的八成功力由双掌推入了巨石内部。片刻之后，一阵哗哗哗犹如数万甲虫爬行的声音从巨石内部响起，随之巨石炸裂，犹如开花一般从内而外碎成了无数碎块，在我身前堆成了一座小山，扬起的尘土兜头扑了我一头一脸的灰。

　　我拍了拍手，晃了晃脑袋，抖去了头上的灰。

　　“你没受伤吧？”我走回欧阳明日身边，将他上下检查了一下，貌似毫发无损，我松了口气。
　　“你受伤了，”欧阳明日关切道，“我替你疗伤。”

　　“一点小伤。要疗伤也别在这里，到前面找个开阔点的地方。”
　　欧阳明日这才收回了手，他迟疑了一下，点头：“那我们赶紧走。”

　　我重新背上欧阳明日继续前行。

　　半个时辰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一处开阔的溶洞之中。这个地方比之前的溶洞还大，里面有一汪深潭。但凡有水的地方，空气都不会太差。欧阳明日不再轻喘，面色也恢复如常了。

　　将火把插到一旁的石壁之中，我将欧阳明日放下来休息。我也顺便运功调息一下内伤。
　　欧阳明日拿了一颗聚元丹给我，等我调息结束之后，他又替我治了一回伤。
　　本就不严重的伤势，经他的治疗很快便痊愈了，连双手擦破的血口也已完全的愈合。

　　“好了。”欧阳明日收功之后微微一笑。
　　他替人治伤自己也会有一些损耗，我说：“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吧。”进来了这么长时间，推算下来外面也该是黄昏了。折腾了这么久，身心都有些疲惫，不如就在这修养一晚，明天再走也不迟。
　　欧阳明日并不反对，但他看上去却有些担忧：“这个地方，总让我感觉有些……危险。”

　　的确……我也有这种感觉。

　　四周森冷，死寂。空气中流淌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杀气。但自从进入岩洞开始，各种危机就没有断过，我也拿捏不准这是布阵者遗留下来的杀气还是这洞中还有别的什么。

　　我开始巡视这个岩洞。漆黑的潭水，怪奇的石壁，蜂窝一样的岩石。我转向顶上，发现有一些巨大的树根穿破了顶壁，垂下了无数的根须，密密匝匝毛茸茸的一片。除此之外，顶上还有很多倒锥状的岩石垂立着。我视线一点一点移动过去。突然，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印入了我的眼帘！
　　我心猛的一跳！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蟒！
　　目测那硕大的身躯比龙儿还要大上两三倍，磨盘大的蛇头正高悬在我们上空，两只黑黝黝的蛇眼直直的俯看着我们，散发出幽幽的冷光。
　　杀气，便是来源于这一双蛇眼。

　　我这一惊，欧阳明日也警觉的抬起了头。随即，他“啊”的发出了一声轻呼。这一声就像是开启了一道机关。一直静默不动的黑蟒猛然张嘴一声嘶吼，哗啦，一口粘稠的黑液罩着我们兜头喷来。
　　这一招来得猝不及防。我连忙一把抓住欧阳明日急掠三丈。但还是晚了一步，我和他都被那黑液喷了个满头满身。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有毒，不但恶臭熏天，我皮肤很快也有了瘙痒的感觉。

　　黑蟒从顶上落下了身躯，朝我们爬来。
　　来不及管身上的恶臭，我将欧阳明日扶到靠壁坐下。“你等会，我去收拾它。”
　　言罢，我从袖口中抖出了寒月弯刀，将刀锋划出寒气朝黑蟒攻了过去。

　　黑蟒还未等我靠前，便张口一噬。我半空中避开蛇头，掠至七寸之地，猛的一刀扎了下去。
　　“锃！”一声脆响，那蛇皮竟比铁石还要坚硬，我这一刀连半寸都没能扎进去。刚才掠过蛇头的一瞬间，我余光瞟见蛇头顶部有两道凸起，心下顿时明白，又是一条地龙！

　　地龙皮糙肉厚，很不好收拾。眼下又身处这地下溶洞，我不敢使用霸道内力，一时陷入了僵局。
　　黑蟒咬不到我，开始乱扫乱砸，黑液狂喷，引得溶洞内震动不已，四处扑簌簌的滚石直落。
　　我东飞西蹿，对着蛇身，砍，刺，划，挑，仍是无法伤它。若要杀它，就必须得动用霸力将它震至骨节寸断，但那样的力量岩洞也会受到严重的破损。现在光是黑蟒的巨力，便已使得溶洞有些崩塌。

　　战斗僵持了一阵，我开始焦急。再打下去，不等我用霸力，这黑畜就能让岩洞坍塌一半。
　　正在我一筹莫展之时，欧阳明日的声音传了过来：“刺它的眼睛！”
　　这句话将我立即点醒。对，地龙的全身再坚硬，眼睛却绝对是弱点。我当下不再迟疑，踏着蛇身快速的一跃，掠上了蛇头，然后我一手抓住蛇角，一手挥动着寒月弯刀朝着蛇眼猛的刺了下去。

　　“嘶!！”一声凄厉的蛇嚎，巨蛇发狂一般扭动了起来，我赶紧跃下蛇头退走一旁，站到了欧阳明日身侧。巨蛇的扭动引得地动山摇，顶头岩石一阵纷纷下落，动静太大。我急忙双手连推，将跌落的石块挡开，确保半丈之内无飞石砸身。

　　过了许久，黑蟒才安静了下来，它慢慢的拖着负伤的身躯游进了黑潭之中。
　　静立了一会，待到洞内完全安静，没有石块持续掉落之后，我和欧阳明日才开始检查溶洞的破损程度，遗憾的发现，来路还是被滚石封住了。幸好前路还未被封。

　　欧阳明日叹了口气：“天意弄人。”
　　我说：“我们不能再从原路返回了？”
　　欧阳明日点头，他用宽慰的口气道：“应该还有其他的路。”
　　“嗯。”至少司马逸留给皇甫忠的那条安全通道一定还在。尽管不知在何处，但总归是个希望。

　　欧阳明日：“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那巨蟒受了伤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好。”和黑蟒一战之后，我越发的疲惫，也无意继续前行。只是身上的恶臭让人难难以忍受，而且皮肤上的瘙痒越来越明显了。
　　我问欧阳明日：“这蛇液是不是有毒？”
　　欧阳明日说：“但凡蟒蛇都是无毒的，但这条地龙生长在地底，和一般的地龙有别，又被称之为地阴龙，它们常年累月积月的吸收地阴中的浊气，体内便有了毒性，幸好毒性不是很强，不过一直附在皮肤上的话会腐蚀皮肤。”

　　我站起身来：“那我们得赶紧洗洗。”幸好这里还有一汪潭水。我走到黑潭边伸手触了一下潭水，冰寒刺骨，这地底的温度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我注意到，水面上还浮动着一些薄薄的冰渣，原先应该是完整的一块浮冰，但那条黑蟒下水时将其破损了。
　　在这样的水温下洗澡实在是要命，但眼下条件有限，只能将就了。

　　以防黑蟒还潜伏在水底，我以归云功法伸手朝水下探了探，没有感觉到有生命的迹象。保险起见，我又放出内力，使得水下震了两震，即便那畜生还在下面恐怕也得被逼走了。

　　我放下心来，回头正要招呼欧阳明日，但这时，我却突然想到了一处麻烦。
　　他下肢不便。
　　本来我和他可以避开之后，轮流下去洗。但因为他下肢不便，没办法独自宽衣下水，所以必须有人在旁边帮衬着。我怔住了。
　　他看着我，面色微红，也有几分窘态。

　　我们对视了片刻。
　　上次沐池事件以后，他就躲了我几天，这次岂不是更尴尬了？

　　我绕了绕头发，最终还是走回欧阳明日身边蹲下，迟疑道：“欧阳明日，你看。出门在外，很多时候都不能太拘泥于小节。”
　　他嗯了一声。
　　接着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隔了一会，我又绕了绕头发：“我没什么。”
　　过了一会，他说道：“我也没什么。”
　　“那好，”我松口气，指了指潭水，“我背你过去？”
　　“嗯。”

　　于是，我将欧阳明日背到了潭水边放下。
　　他开始宽衣解带，我留意到他的手略微有些颤抖。像他这样自尊心极强的人，因为自身的残疾，不得不依靠他人的照顾，被迫在他人面前裸露，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屈辱！
　　“等等。”我抓住他的手。他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我。
　　我起身从自己衣裳上扯下一条布带，拿到潭水边洗净，然后蒙了自己的双眼，在脑后系上。
　　我走回欧阳明日身侧：“你继续吧。”
　　我若看不见，会替他保留一些尊严。
　　“谢谢。”我听见他轻声道。

　　接着宽衣的声音继续响起，有些笨拙，残疾毕竟造成了很大的不便。过了一会他开口道：“烦劳帮把手。”
　　我领会，伸手过去从背后穿过两腋，将他抱起来一些，便于他好脱衣裤。
　　又过了一阵。他说：“好了。”
　　我将他带到潭沿边：“这里水温很低，不能久泡，你下去以后要洗快一些。”
　　“我知道。”

　　我扶着他，帮助他慢慢的下了水。
　　“可以了。”他说。

　　我走回岸边将他的衣服拾起来，摸索着，沿着水潭走到了另一侧，然后迅速的褪尽了衣裳下了水。
　　这种环境下自然是能洗多快就多快。我三两下迅速的洗好了周身，随后将我和欧阳明日
　　的衣裳也一同拿进水里，囫囵的清洗了一番。清洗完毕，我上了岸，用烈火掌的内力将衣裳抖干，然后穿上衣裳，拿着欧阳明日的衣裳回到了他身边。
　　“洗好了吗？”
　　“洗好了。”

　　我伸出手去，他搭手过来，我将他拉出了水潭，抱到边上。而后又是一阵笨拙的穿衣，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他花了一刻钟有余才穿戴完毕。这是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身为一个残疾人的无奈和悲哀，心头有些叹息。

　　他穿戴整齐之后，我扯下了遮眼的布条：“先运功驱驱寒吧。”刚才抱他的时候，发现他浑身寒得刺骨。他的内力不如我雄厚，这种低温下很容易生病。
　　他点了点头。

　　我在旁边找了一处干净的岩石带他过去盘膝打坐。他递给我一颗丹药：“你也调息一下。”
　　我没什么大碍。大冷的天，我最长在水底泡过三日之久。但他的好意我不忍拒绝，仍是接了过来，运功调息了一番。

　　一应完毕，我和他坐在岩石上聊天。
　　“司马逸竟能抓到这么大一条地龙来设机关！”
　　“应该不是他抓的。若我猜的没错，这里原本就是黑蟒的老巢。司马逸只是发现了这点，加以利用罢了。”
　　“难怪。这条地龙比龙儿修行更深吧。”
　　“不见得。”
　　“为什么？它身形大出龙儿许多。”
　　“地龙的修行要看角，龙儿头上的角较长而利，蛇腹还有幼爪生出。这条黑蟒至少差了它百年之久。它看着体型大，是因为那是一条雌蛇关系。”
　　“雌蛇？等等，你的意思是龙儿是雄性？”
　　“对。雌蛇的体型天生要比雄蛇大上数倍。”
　　“……难怪。我总觉得龙儿很没操守。”
　　“你啊……”欧阳明日失笑。

　　言归正传，我看了看欧阳明日的腿：“听说你这双腿是天生的软骨？有办法改善吗？”
　　欧阳明日叹息道：“这二十几年我和师傅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奏效。”
　　“你可知道昆仑神木？”昆仑神木是这世上质地最坚硬又与人体最融合一种神木，我的肩骨遭裴轻云抓碎以后，也是鬼医将此木填充为我补骨，这一年多来，我感觉良好。或许这个办法可以解决欧阳明日的难题，“你觉得它能不能替换腿骨？”
　　欧阳明日沉默了一会：“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不过，腿骨之复杂，包含了很多关节和组织，这是僵直的木头无论如何也没法替代的。”
　　我有些失望。忍了忍，将另一个提议也说了出来：“你知道巧手张吗。听说他极为擅长制作木偶，所做的鸟能飞，兽能走。如果你肯截掉双腿，说不定能让他做一双以假乱真的假肢，让你如常人一般行走。”
　　欧阳明日的面色立即一变，他生硬道：“我绝不会截掉我的双腿。”

　　“嗨。”我讪笑了一声。他会这么回绝，完全是意料中的事。这么多年来他费尽心思来保养双腿，就是因为他从不放弃希望，如果一旦截了腿，那他就永远也摆脱不了残疾了。当然更重要的是，骄傲如他，是如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一个残缺的，不完整的自己。
　　恐怕，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我叹了口气，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铺在了光洁的岩石上：“你早点睡吧。”
　　欧阳明日看着地上的衣衫，诧异的问我：“你这是干什么？”
　　我说：“这里没办法生火，也没有带上毛毯褥子。今晚你就将就一下。”
　　“你这是在羞辱我吗？”欧阳明日话里隐含着一丝怒气。
　　“怎么了？”他这突来的怒气让我有些意外。

　　欧阳明日将我的外衫用天机金线拾起来，然后扔给我：“穿上！”然后他脱下自己的外衫来，在身前铺平了：“你睡。”
　　“……”我总算明白了。这是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不管我和他谁抵抗力更强，谁更需要被照顾，但他身为一个男人，理所当然要照顾身边的女人。
　　我见他态度坚决，神色严峻，有些失笑。也罢，就让他照顾吧。我走过去在他铺就的衣衫上盘腿坐了，然后问他：“你打算怎么办？”这里气温森寒，他刚泡过寒潭，现在又除去了外套，如果还要睡在潮湿的地面上一晚上，明天怕是别想起来了。

　　欧阳明日凝眉不语。

　　我忍着笑：“睡我旁边吧，两个人靠着会暖和一些。”说罢，我拾起一块石片，弹指射出，将插在岩壁上的火把熄灭之后，我躺了下去。

　　黑暗中过了好一阵，才感觉欧阳明日在我身侧躺了下来。我扯过脱下的外衫，往彼此身上一盖，转身睡觉。
　　一阵宁静之后，欧阳明日突然翻过身来将我抱住。
　　我怔了一下，随之听到他在我耳侧道：“这样暖和一些。”
　　我没说话，他搁在我腰间的手的确冰凉得很，我抓住渡了一些热气进去，才使得他慢慢的暖和起来。
　　他将我箍得更紧了几分，我也由着他去了。

　　连续几日几夜的奔波，一直没能好好的睡上一觉，今日的遭遇更是让我疲惫不堪，一闭眼，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醒来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一片漆黑，初醒之时，我头脑仍有些恍惚，感到身后有人将我搂得很紧，我挣了一下竟没挣开，于是我唔了一声：“弄月，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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