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谁说江湖无闺秀

　　夜里风吹得急，未关紧的窗户吱呀作响。
　　泉深坐在床沿边，对着烛火绣着孩子穿的小衣。屋外风声大，听见窗户作响声。泉深放下小衣，站了起来，果然是有一扇窗给风刮开了。
　　泉深缓缓地走过去，屋外的凉风往里灌，霎时，是比方才凉了几分。屋外的院子擦黑，隐约看得见亭台楼阁的轮廓。泉深将窗阖紧来，木栓扣牢，转身一瞧，却是有个驼背男人冷沉着一张脸，活像鬼一样站在她面前。
　　泉深下意识叫了一声，空气里瞬间一片东西滑过的细微声音。
　　驼背男人并未因为尖叫而显得惊慌，左手忽然举着自己面前，慢慢张开掌心一看，居然一片晶莹透明的冰片。
　　如今是秋天，何来的冰片，他正感觉疑惑。
　　擦着空气，簌簌都传来了和刚刚一样的细微声响，貌似是有人向他投射暗器。驼背男人身形快如鬼魅，不但闪过了一片一片袭来的冰片，顷刻间，便来到了泉深的面前，用手紧紧拧住了她的手。
　　驼背男人用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陆夫人，深夜到访，未尽允许，是我不对，但投放暗器请适可而止。”
　　泉深一怔，毫无畏色，睁大眼睛看着“他”。
　　驼背男人更是吃惊，她捻到泉深的脉搏，才摸到她丝毫内功全无，那方才是如何投射的暗器，而且投射的是这个季节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冰片。
　　泉深目光坚毅，问，“你到底是谁？”
　　驼背男人轻轻地笑了，接下来他像妖怪一样一点点地拿下自己的伪装，脸上的胡子、眉毛、还有一层人皮，头上的一顶头发，身上的破旧衣裳。一个漂亮雍容的女人穿着夜行衣就出现在泉深的面前，到底成了“她”。
　　泉深眼睛也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通身的气度，全然不像从前接触过的江湖女子，更像世代簪缨世家王侯教养出来的名门女子。一时之间，只会紧紧打量，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女人亦是含笑地上下审视泉深，过了一阵，才说，“果然是杜家的女儿，临危不惧，正气……都透在眼神里了。”
　　泉深不知其来，却说，“前辈，认得先父。”
　　女人顿了顿，“不算认识，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他已经是老江湖了。”
　　泉深听她说话不似有恶意，便问，“前辈不知如何称呼？”
　　女人笑了，“既然请了我赴你陆家的中秋之宴，怎么问起我是谁？”
　　泉深恍然大悟，“您是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说，“陆夫人十分聪明，看得我都觉得喜欢。”
　　泉深忍不住问，“前辈前来，所谓何事？”
　　公孙大娘略笑了笑，又正色说，“冒昧前来，是有一事要告知陆夫人。”
　　“前辈请说。”泉深也不明白公孙大娘会有何事需要告知她，猜想要么就是关于陆小凤，要么就是关于上官雪儿。
　　公孙大娘幽幽看了泉深一阵，问，“和你说这件事前，还要问陆夫人一个问题？”
　　泉深道，“请问。”
　　“若杜家仇人的性命如今掌握在你的手上，你会怎么做？”
　　泉深心中一骇，呼吸激动胸前起伏，问，“前辈为何怎么说？”
　　公孙大娘说，“你还没回答我。”
　　泉深茫然失措，心中又惊又痛。她深知公孙大娘不会平白无故作此假设，必然是有特殊的原因。江湖传言，公孙大娘嫉恶如仇，如果她真掌握了唐门等人的手中的把柄，那自己该怎么办。
　　“十年了，天理昭昭公道轮回，泉深自然希望害过杜家的人，有一日，看看他们落得下场……”
　　公孙大娘道，“如果你手指轻轻一捻，就可以将陷害过你杜家的人灰飞烟灭，你会不会杀了他们？”
　　泉深一激，反问道，“手刃亲敌，确实痛快。可他们真的死了，那还有什么用。谁来告诉所有人？我父亲我母亲我家人的命就真的安息了吗？”
　　公孙大娘叹息，“有仇不报非君子，你就不想报仇了吗？”
　　泉深已经潸然，道，“想，我从前每一日都想，可有一日我忽然觉得他们如果真的死了，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痛快。我们一家的仇，他们没资格轻易的死，我要好好活着，看着他们怎么用余生赎罪。”
　　公孙大娘点头，“所以，你看着上官木被囚，而且由他的孙女看守；看着霍天青痛失所爱，自废武功；看着严独鹤的峨眉派弟子内讧，败光了严独鹤一生的心血……看着所有人不用你动手就痛苦不堪，是否觉得痛快。”
　　泉深无声落泪，“除了上官木霍天青，其他人，我并未觉得痛快。生生死死，到最后，不单纯只是为了报仇。我很累……”
　　公孙大娘终于嫣然一笑，“就凭你敢在青衣楼当孟婆，深入虎穴中还能运筹帷幄，就证明你的心智坚定思绪缜密。我也知道你不是狠下心肠来的人，否则上官木霍天青早就死了。”
　　泉深擦拭过泪，道，“其实公孙大娘早就知道我是故意陷入大金鹏王的一案，当日还会出手相救，泉深不胜感激。”
　　公孙大娘道，“我不是故意想救你或是陆小凤，只是上官木那老贼杀了飞燕，飞燕是我结拜姊妹，我怎么能袖手旁观。你杜家的惨事我听闻过，唐门以杜仁鼎休弃唐氏为名，假意报复，实则是为了你们杜家传世的《医经》。若杜仁鼎平日好友不管不顾，我也只叹一句世态炎凉，却不想他们各自心怀鬼胎，杜家《医经》书面上写的都稀松寻常的医理，找不出其中玄机，就各自拐了你们杜家余下的几个孩子，想抚养成人，恩威并施之下必能得到《医经》的秘密……凭着这仇，你将他们千刀万剐都可以。”
　　泉深冷然道，“我若和他们一样歹毒，那我和这群禽兽有何区别。我要的就是他们在余生之中忏悔害怕……”
　　公孙大娘微笑，带着几丝欣慰说，“真是杜仁鼎的女儿，身正志坚，不因仇恨而步入邪门歪道，世上几人能做到。”
　　泉深自己也是恍惚，“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是什么，做的是对是错，但……我不能辱没先父教导。”
　　公孙大娘沉声说，“今日我说的是关于你杜家《医经》的秘密，还有关紫禁之巅这一战并不想所有人看见的那么简单。我告诉你之后，需如何决断还要自己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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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里的这一夜，变得杀气腾腾。
　　唐天容已死，唐天仪唐天纵落脚在鼓楼东大街一家规模很大的全福客栈，唐门弟子已经倾巢出动势要找到叶孤城，为蜀中唐门雪耻。
　　而峨眉派一伙也是住在了城北一间客栈里，掌门马秀真可没有蜀中唐门那么大的排场，只带了几名弟子出来。
　　陆小凤则是刚刚从峨眉派所宿的客栈出来，他管谁家闲事都好，就不想多管峨眉派的闲事。奈何严人英那小子听不懂人话，一个劲要跟着陆小凤问西门吹雪的下落。给陆小凤惹毛了，三下五除二给捆了，本想吊到城外荒郊树上饿他几天，又想孙秀清和峨眉还有解不开的恩怨，就把人带到了峨眉派马掌门的面前。
　　马秀真马掌门倒是客气，亲自送陆小凤出来客栈。陆小凤看着马秀真年纪轻轻就端着掌门的严肃与端庄，想起她不久前还是天真少女，也就比孙秀清大不了多少，如今却被委以重任，身肩起整个门派，不免替其觉得辛苦。于是说，“马掌门今后门派有弟子不听话，尽管找我陆小凤，我包管治得服服帖帖。”
　　马秀真面色一变，道，“我派弟子必定谨遵师门教义，不再为陆大侠增添麻烦。”
　　陆小凤知道马秀真是误会了，也没多做解释，正打算离开，一匹白马从街头跑过来，它似认路般，在客栈门前停住了。马背上驮着的人应声落地，峨眉弟子立刻尖叫起来。陆小凤和马秀真对视一眼，立刻赶过去看。
　　倒在地上的人，穿着峨眉派弟子的装束，他的身体已经凉了，可见已经死去多时。
　　马秀真嘴唇一颤，俯下身去，细细检查尸体。
　　陆小凤站在一旁，听见几名峨眉弟子纷纷呼叫，“怎么是张师兄！”“张师兄死了！”
　　死的人是峨眉派三英四秀中的张英风。
　　陆小凤难得安静什么也没说。他毕竟是一个外人，也不方便察看尸体。但远远的看，张英风并无其他显著的外伤，唯有脖颈部怵目惊心的一道长细如丝的剑痕。杀人不流一滴血，必须是一柄好剑，和快如闪电一样的剑术。
　　“是西门吹雪！”
　　严人英不知何时出现在客栈门口，他双目红肿，忿恨扭曲的面容，直径走到张英风尸体前，双膝跪了下来。
　　严人英看着张英风脖子上的剑痕，问，“师姐，难道我们还要忍下去！是西门吹雪杀了张师弟！”
　　马秀真凝视着张英风的面容，问，“那你杀得了西门吹雪吗？”
　　严人英凄厉大笑，笑完后说，“纵然我不是他的对手，我也要报仇雪恨，不死不休！”
　　马秀真蹙眉，嘱咐其余弟子收敛了张英风的尸体，又对严人英说，“你跟我来。”
　　峨眉弟子没人拿正眼看待陆小凤，陆小凤也不恼，只是这一剑封喉，当真是西门吹雪所作？
　　驮着张英风的白马一直伫立在客栈门口，威风凛凛，倒是有不少行人侧目，或伫立观看。陆小凤眉一皱，这样一匹好马，也许是京城的官宦人家所圈养，难道西门吹雪躲在了官宦人家里？
　　京城做官的人何其多，养得起这样宝马的人也不少，总不能一家家去找。

　　对此，陆小凤心中叹了一口气，没找到西门吹雪之前，他并不打算回家。他答应过泉深的事情，不想无功而返。既然找不到西门吹雪，陆小凤忽然想找叶孤城。既然是西门吹雪提出要改期，叶孤城也答应了，那么叶孤城有让叶孤城答应的理由。知道是什么理由，找起来也不会没有头绪。
　　忽然，有一枚石子朝陆小凤的面门射来，陆小凤两指轻轻地夹住了，定睛一看，居然真是一枚寻常石子。
　　上官雪儿穿着一袭穿着银线的黑色衣裙走了出来，两个月不见，她肤色变白了些，个子貌似高了一点点，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看上去很像当初上官飞燕假扮的丹凤公主。陆小凤转念一想，她们本来就是姊妹，生得也有些相像。
　　陆小凤抱着胳膊，问，“你这个徒弟就是这么问候师父的？”
　　上官雪儿也学着陆小凤交叉抱着双臂，昂着头说，“你这个师父也没怎么关心过我这个徒弟啊。”
　　陆小凤问，“你不是一直跟着司空摘星，怎么跟丢了？”
　　上官雪儿白了一眼，“他！就一见利忘友的贼！一有买卖就溜了。”
　　陆小凤笑说，“你可以告诉你师娘啊。”
　　上官雪儿说，“有用吗？转头，司空摘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陆夫人看着寒碜，一句重话也不会说。”
　　陆小凤暗自失笑，泉深就看不得不讲道理的，司空摘星赖皮起来何来道理可言，泉深连眼皮都不会搭他一下。
　　上官雪儿忽然问，“你是不是在找叶孤城？”
　　陆小凤蹙眉，“干嘛！”
　　上官雪儿脸上变得讨好起来，“你带我去吧。”
　　陆小凤瞪她，“你能出走，你就不能自己去找。”
　　上官雪儿卖乖，“我本事没你大，功夫也一般般，遇到什么坏人，还有被人欺负……”
　　陆小凤点头，“是啊，这么危险，干脆我带你回去见你师娘！”
　　上官雪儿拉着腔调说，“你要是不带着我查，我就告诉陆夫人，你去了怡情楼！见了欧阳情！还赊酒钱，给人逮住了！”
　　陆小凤大声道，“你胡说，哪一件是真的！”
　　上官雪儿叉着腰无畏道，“我还能说你们到底聚了多久，喝了几杯酒，吃了几样小菜，说了什么话，细致到欧阳情头发上梳的是什么发髻，戴了什么金钗！你说到时候是信你还是信我！”
　　陆小凤出门晃悠一晚上，什么消息都打听到了，就是没打听到西门吹雪的下落，连带着叶孤城自从春华楼一战后也消声灭迹。最最倒霉的是，还遇上了上官雪儿这个混世魔星。

《综民国影视之晟澜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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