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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见了鬼
衣衣别开眼,轻轻摸着脸上的斑驳凸起,嘴角抽了抽。
文和之以为她是要哭,衣衣最后却是笑了出来:“这个啊,惯例罢了。公子是第一回来鬼市吧?咱们鬼市的鬼有活鬼与死鬼。凡人要入我鬼市,都要被夺去一样尘世间的东西。那样主人就算放我们回地面上,我们也回不去了。活鬼是我这样的,有的被夺了舌头,有的被夺了容貌,有的被夺了....”她羞红着脸瞄了眼文和之的下身,但笑不言。
文和之被她瞄得有些蛋疼。
“死鬼还不如活鬼呢,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可好,活是活着,但也不知道自己还活着,被夺了脑子。”
“很痛吧?”文和之问。
“痛?什么痛?”衣衣茫然。
“你被夺去容貌的时候,很痛吧?”
“那是自然,不过也就那几个月的事,好了烂,烂了好,反反复复地折腾。”她耸耸肩,背过身去折下槐树的一根小小枝桠:“那时候我还小,天天都要被自己吓哭。伤好了之后留下来的疤才叫人头疼,痛算个什么?”
文和之听着像是心里被扎了一根根银针:“那为什么不逃呢?”
“公子说笑了,”衣衣回首,对文和之裂开一个惨绝人寰的笑:“衣衣那时候一个小丫头,能逃到哪去?等伤好了,顶着这张脸,除了鬼市,我还能去哪?不看脸也罢,衣衣会些打探消息用的轻功,但鬼市里功夫高于衣衣者有三四十,我敢去哪?公子还是别在衣衣面前妄言这些了,衣衣现在只能也只愿为暗姬主母尽心尽力罢了。”
文和之只觉得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白鸦与小满戴着面具熟门熟路摸到了鬼市的地下酒肆。
刚到了走道口,白鸦便开始回忆:“这儿,就是这儿,你扛着天涯子磕了下脑袋。嘿,你当时还吃小道姑的醋来着。”
到了拐向百里安茶室的走道,白鸦一指:“咱们徒儿就在哪儿承认了你是他师娘嘿嘿,当时百里那脸色哟~”
轻轻松松甩开带路的丫鬟,二人绕到了茶室门口。白鸦感叹:“那天咱们把假道士师徒扔到了这儿,回去后你就趁我喝醉非礼我。”
最后转回地下酒肆,白鸦四望了一圈四季山水图:“咱徒儿第一回来鬼市,你就把他弄丢了。当时说要赔我一顿烤羊排来着,到现在还没烤。”
小满打断小八继续追忆似水年华:“自打那以后,咱们就一直住客栈,哪来的机会烤羊排?”
白鸦有些唏嘘:“我就最后看这儿几眼,以后就看不到啦。”他兜了一圈又道:“我怎么现在回想起来,这儿哪里都有我和你的事?”
小满:“......师兄您活到现在二十二年,有十二年的时间里,大半都和我在一起。不是你我的事,你还想得出和别人的事么?”
白鸦笑着揽过小满:“这是咱俩的缘分呗,娘子。”说来还是童养媳那种的。
小满噗嗤一笑,扭了下肩挣开他:“谁是你娘子?”
白鸦又轻轻松松周旋几下,重新揽师妹入怀:“我大半辈子都和你在一起,不是你是谁?咱们可都拜过高堂了。”
“什么时候?”小满探出脑袋问。
“前几天你爹杀到客栈来的那次。咱们不齐刷刷跪着么?边上还有三个媒婆。”白鸦揉揉至今仍有些发疼的眼眶:“老丈人拿禅杖揍了我一下。”
小满扳着指头算:“文和之那种也能叫媒婆?你当时招徒时还说是为了我的清誉,不能孤男寡女来着......这个算是大红蜡烛一根。还有百里,百里当年是你情敌好不好!填鸭子道姑么,道姑算是吧。以身殉道的那种。咱们不捉住她,也就不会有那晚庆功宴。没有那晚庆功宴,你就不会喝酒。你不喝酒,就不会.....”
白鸦握紧了小满的手,使劲。
小满:“怎么啦?”
白鸦想起了无辜被嫖、失去清誉的往事。作为师兄,实在是失败。主动!作为江湖新一代少侠,怎么能在丫头面前没了脊梁骨?必须要主动!
他顶着面具,眼对眼,鼻对鼻,口对口,“碰”地一声磕上了小满的硬纸板面具。
小满莫名其妙:“你干嘛?”
“亲你。”同时又“碰”了一声。
小满咯咯笑着,踮起脚尖往回磕回去。二人就像角斗的黄牛一样,不停地伸长了脖子拿脑袋顶着对方,只听得“咯咯咯咯”的笑与“砰砰砰砰”的撞击声。
关公和刘备的鼻子已经歪了一个又破了一个。
酒肆生意不减,隔壁桌两个穿夜行衣的蒙面侠在咬耳朵。
“你看前面那桌上两人,关公和刘备抱在一起哎。”
“兄弟□□,这二位玩得真有水平。”
“你看,他们又开始撞面具了,这是在做什么?”
“属鸡的吧?斗鸡?”
“我看是今晚出门忘了吃药,癔症犯了。我们换个桌子离他们远些。”
昔日白鸦能在花楼中躲过姑娘与小厮的眼,今日自然也能躲过鬼市中区区活死人呆滞的眼。
按着记忆中的地图,二人摸索到了溶洞。
这两人还没天涯子见得世面多,以前都没来过溶洞。见了洞顶奇形怪状的怪石、火把映在洞壁上拉长的阴影、以及扑面而来的山洞阴气,不由得心中震撼。
“鬼斧神工。”白鸦感叹:“天地间如此造化,却藏在地底不示于人。天地自谦,藏秀于地,人却要硬钻进来,在里面作茧自缚。”
小满是个只在乎现实的,手一指:“那块巨石后面有个凹槽,可以放几箱丹药,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那石头地方也不错,力道足了,应该能直接震塌整个洞穴。”她又想了想,改了口:“至少半间洞穴。”因为这洞穴蜿蜒曲折看不到底,她实在不知道有多大。
这时洞里有人脚步声,正是朝洞口走来的方向。
白鸦拉紧了小满的手:“来人了,走。”
至于走道部分,因为都是普通的走廊与房间,连密室与厨房也被百里安绘出,因而毫无神秘可言,不必踩点打探。
摸回了走道尽头的出口,踩着青石梯踏上了地面的泥土。
小满走在前头,一眼就见到面如厉鬼的衣衣,短促地惊呼一声就失足往下一滑,被白鸦险险地接着。
“怎么了这是?”白鸦忙探头张望,看到了正与文和之谈笑甚欢的白衣血面鬼,倒吸口气,也差点松手滑下去。
天!这世道原来真有鬼魅存在?白鸦第一反应是想到了天涯子那位道姑。打个寒战摇摇头,信了那位道姑才是见了鬼。他见着自家徒儿像是没看到女鬼的脸一样,正言辞恳切地诉说着什么,暗道不好,这女鬼想必是用了什么法术迷惑了徒儿的心神,下一步怕是就要夺了魂魄!
想到这里,就算对方是女鬼,白鸦也不能因为畏惧而坐视自己人被迷惑。他将小满拦在后面,抽出腰间长刀,一个纵跃就劈刀而下。
撩、劈、削、刺、砍,听雨堂的刀法粗分起来就此五类。看似粗简,实则易学难精。其中以劈力道最狠最快,是刺客突袭时一击毙命的招数。
衣衣夜里眼神好,又是专职看门的,有人从鬼门里刚出来又跌下去自然看得一清二楚。现在看到突然跳起个戴面具的刀客要砍她,速度极快,匆匆忙忙像是飘絮一样避开。虽早有准备,也仍闪避不及,被砍掉了左边一只长长水袖。
白鸦落了地,与衣衣平视了一眼,浑身上下都一阵不舒服。正准备往前刺去正中女鬼心脏,就发现腿上挂了样重物。
是文和之。文和之忙拼了命制止自家师父:“师父,那是衣衣,别砍!”
然后被他家师父一脚踹开:“别傻了,她哪里是衣衣?你被女鬼迷了心窍好么!自己看看,那脸哪里像衣衣了?”说着举刀肃目,扎好马步,准备与女鬼斗法。
文和之在地上滚了一圈又爬起来,继续抓住他师父:“衣衣被毁了容,卸了妆就这样!”
衣衣哆哆嗦嗦地跪下,她原本就瘦,此时更像一片枯黄的秋叶:“这位爷,奴婢.....奴婢不是女鬼,是衣衣。不信衣衣这就上妆给您看,这位爷就饶了衣衣一命吧。”
白鸦忍住反胃定睛一看,似乎确实是个人样,就是整张脸上几乎找不到一寸好皮。
衣衣趁着这当口,打着颤从另一只袖子中掏出脂粉,也不对着铜镜,掏出一把粉就用力往脸上涂:“这位爷您看,我真是衣衣啊,鬼市的看门人。”三下五除二草草涂完,抬起头用水汪汪闪着月光的眼看着白鸦。
她来不及涂匀,有的地方积了厚厚一叠粉,有的地方没涂上,但勉强也有了原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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