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记

　　昭正殿内依旧寂静无声，唇间吐出的那个能字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皇上沉吟片刻，才又开口：“朕给你三天时间，你若能证明自己清白，朕便昭告天下还你清白，如若不能……按律处置。”婳儿抬起头看向榻上尚未完全康复的皇爷爷，心里既有被污蔑的委屈又有可以平反机会的感动，眼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她复磕下头去：“宸华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万岁。”刘宏广在一旁亦是躬行大礼：“臣谨遵皇上旨意。”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这转变来得如此之快，一直未吭声的豫王却此刻出声道：“父皇圣明，儿臣愚钝实有不解。此前刑部由刘大人亲自审度判案，此案不仅宫内人尽皆知，甚至宫外的百姓都有所耳闻，作为宸华的叔父，儿臣自然不能相信，可如今就算宸华能自证清白洗脱罪名，又如何叫朝中上下、阖宫内外心服口服。儿臣请皇上三思。”宸华额头抵在冰凉地面，泪水未收，闻言更是一惊，竟然在这样的紧要关头站出来反对皇上，这是要剥夺她唯一能洗白的机会，而说这话的正是他的叔父。子洵也感到不解，婳儿眼看着有洗白的机会，却要被豫王的一句话葬送吗？他迈出半步，正欲开口帮婳儿说话，身边的额驸却暗自用力拉住了他的衣袖，一个眼神阻止了他。

　　首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太子妃，她直起腰背，却依旧跪在地上，她回头望向豫王，正声言辞道：“豫王此言差矣，若想服众必然要真相大白于天下，白纸黑字、金口玉言，如若皇上的圣旨昭告天下都不能使豫王心服口服，本宫倒不知世间还有何物能得王爷首肯？”这话的分量同样不轻，不认圣旨既是藐视皇权也是忤逆违上，等同谋反。龙榻上的皇上陡然咳嗽出声，打断了两人间的争论。婳儿正跪在榻前离皇上最近，她不由地凑上前去试图抚抚皇上的胸口帮他顺气，间隙中德妃的娇柔嗓音飘了过来，端的是长辈的语气：“眼下还是圣上龙体要紧，先少说两句吧。”婳儿顾不及自己眼下的处境，忙对一旁的张禧吩咐道：“快端杯温水来。”张禧一愣随即麻利地倒了杯温水递来，婳儿结果茶杯伺候着皇爷爷喝下，才又复跪到榻前，安静地跪侯在那儿。皇上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张太医也是在一旁仔细观察并细细叮嘱皇上切勿动气，夙卓嵘从榻上抬起了左手指向豫王，淡淡道：“你，你是想抗旨不成？”豫王恭立在原地，又道：“父皇此言差矣，儿臣不过是担心您的赫赫英名、皇室声望会因此次结果的前后不一而蒙羞才如此进言，父皇明鉴。”皇上一挥衣袖，双目怒瞪着他的这个小儿子：“你给朕跪下！”这下殿内的其他人再也沉不住气了，齐齐跪下道：“皇上息怒。”“咳咳……朕意已决，明日起三天，宸华如无法自证清白，便依律处置……咳咳无须再提，你们都听到了？”“儿臣（臣妾）谨遵皇上旨意。”豫王却双唇紧闭，不出一言。皇上一拍龙榻，怒目圆睁地看向他喝道：“你这逆子……咳咳真想造反吗？”“臣依旧认为不妥，此事早已查明，人证物证俱全，应尽快盖棺定论，而非浪费两三日来寻找所谓的‘清白’。”这下跪着的众人更是瑟瑟发抖，这个豫王是个平日里讲不了几句话的闷葫芦，今天这是吃了火药了与皇上如此顶撞起来，再怎么说婳儿也是他的亲侄女啊。皇上身体尚未痊愈，他怒得把手中茶杯往地上重重一掷，溅起杯底的茶水和碎片落了一地。“你给朕出去！出去！”“皇上息怒。”豫王侧妃终于上前去拉了拉他的袖子，眼神示意他先退下，德妃也附和：“豫王先暂时回宫冷静冷静吧。”豫王却一甩袖袍大步而出，不再回头。豫王侧妃也在后面跟上。

　　昭正殿内的这场风波被封锁了消息，昭正殿外的不论主仆都一概不知。回清乐阁的路上,婳儿和太子夫妇都没有说话，直到走到了阁门前，太子妃才对她说了句：“孩子莫慌，今日之事倒是个转机，娘和你父王定会倾尽所有帮你沉冤昭雪。”婳儿看着玉人成双的父王和母妃，垂着头作揖道：“宸华无能，惹祸至此。”“好孩子，快去歇息吧，这件事明日再议。”慕容婧依旧温柔地抚摸着婳儿的手，一边半推着她进清乐阁早些歇息，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子却出声问道：“婳儿，你真的能有把握证明自己清白吗？”婳儿抬起头迎上夙天麒的目光，竟是一下泄了底气，太子妃忙接过话去：“你难道不相信我们婳儿吗？”夙天麒目光不离自己女儿的双眼，又问了一遍：“有把握吗？”婳儿半是无奈半是苦恼地说：“回父王，宸华确实没有十足把握。”看着自己的爹娘终于从廊间行走离她渐远时，她终于还是把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低喃出口：“却不愿丢盔弃甲、败如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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