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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闻说了唐询的建议,卢方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闵秀秀问道:“你们什么打算?”展昭苦笑道:“今天已是腊月十三,我们就算即刻动身,到得汴梁也需四五日工夫,那最早也是腊月十七。大理寺以下各级官员自腊月二十起休假过年,要到正月二十才会重开衙门。那短短两三天,只怕审不完此案……”
话没说完便觉白玉堂一直在瞪着这边,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恐怕是怪自己无端牵连,不由得越说越是犹疑。谁知话音一落,白玉堂气势汹汹劈头盖脸质问下来的却是:“你这只混账猫,说什么请假到年后,爷还以为你为了父亲忌日孝心拳拳,却原来本就有这年假的!”
展昭颇有些吃惊,道:“各级衙门主要官员都是文职,有这年假并不出奇。我是武官,又挂了御前侍卫的名头,怎能离得开去,自然是要请假的。你我相识这几年了,何时见我年前年后不在汴梁……”
白玉堂正要再说,却被闵秀秀打断:“展兄弟,令尊……”展昭垂首道:“先父忌日腊月廿七。展某不孝,十数年未曾回家,今年是二十周年整忌,决不可再在外游荡。因此且不说此案年前不可能审结,就算审结判定展某偿命,展某也要越狱回常州一趟。”
闵秀秀叹了口气,转头问白玉堂道:“你呢?”白玉堂撇了撇嘴,道:“我怎样?”闵秀秀白了他一眼,道:“唐大人说并案,你怎么看?”白玉堂道:“这事都闹得满城皆知了,我不去汴梁,陷空岛的名声岂不是被毁了个干净?”闵秀秀道:“但若本来不去报官……”白玉堂截口道:“我这案子是周家报上去的,又不是我自找。眼下虽还不知究竟怎么回事,但这冤枉我可不担;周老爷已经死无对证,我也没法子叫他撤诉。我们兄弟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把整个陷空岛搬去别处,何况真搬了,反倒显得我们理亏。故此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去一次汴梁的。哪怕被那姓庞的落井下石,也好过莫名其妙担个奸杀的名儿。”
他看了看闵秀秀,又看了看展昭,仿佛突然下定决心一般,续道:“我和猫儿一起去常州便了,省得又来回跑。”
“你什么?”闵秀秀吃了一惊,差点被茶水呛住,“展兄弟回乡祭拜有你什么事?几年都在外头跑,好容易今年年前回了岛你又想出去?”她越说越来气,声音大得连衙役都要引来了,“你小子心里都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白玉堂做出一副怪相,趁着闵秀秀一口气没换上来那短暂的停顿赶紧插嘴道:“大嫂!此去汴梁本来就可以经过常州,半点也不耽误,是个极便当的理由——我是说,就算我留在这里,也还是被扣在华亭县,一样不能回岛过年啊,倒不如早日动身,也自在些。”
虽然怎么想怎么不舒服,但此话不无道理。闵秀秀瞪了白玉堂半天,也不知怎么说才好。韩彰和蒋平对视一眼,都不说话。
卢方吁了口气,开口道:“这事闹成这样,也真是大违本愿。我想了这几天,展兄弟你确实不会是凶手的。要是当时没有老五拦着,只怕真就铸下了大错。(白玉堂强忍住了一声嗤笑,心道:“就好像我不拦着,你们就杀得了他一样。”)可是这到底是……”展昭道:“多谢卢岛主信任。我想,现在最重要的是肖红韶还活着,否则就真的死无对证了。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要看到我的下场,那就一定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几乎在同时,白玉堂道:“对了大嫂,我有一个要求。”闵秀秀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白玉堂道:“我要带着阿敏一起走。”
除了展昭,所有人的眼光都瞬时间凝聚在了他身上,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他说的。白玉堂耸耸肩膀,道:“她把自己说得那么贤惠,夫君有难总不能袖手旁观。她该不会不愿意的吧?”
这次大家都移开了目光,只有展昭倏地看向他,微微眯起了眼。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常州都算得上是一个好地方。风光秀丽,人杰地灵,但就连这样的词汇也难以将其描绘出万分之一。更不用提这里是展昭的故乡,十几年未曾回来的故乡。
然而白玉堂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就好像这里与他之前走过的那么多地方毫无差别。他只是陪伴阿敏坐在马车里,任由展昭在驾座上费力地吆喝。展昭是一个好剑客,也是一个好骑手,可惜从来不是一个好车夫。他明明看见路上有坑洼,使劲拉着缰绳要避开,车轮却总是精准地从坑洼上辗过,换来车厢里阿敏的一声轻呼和白玉堂的若干安抚。
对此展昭有好几次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如果不是肖红韶和柳儿依旧行踪成谜,而他需要格外小心以免开封府和陷空岛再遭到什么牵连,他大概早就放弃了让白玉堂去套话的念头,直接把阿敏赶下车去。
尤其令他不满的是,白玉堂对套话的进展只字不提。有那么一两回,展昭偶尔回头的时候,仿佛瞥见白玉堂正看着自己若有所思,但还没来得及看清,那耗子就把头又转回去了。那表情,简直是生怕和他有任何交流。
所以驶进常州城的时候,展昭的心情已经相当不好。即便是在天黑之前寻到了最近的一家能入得了白玉堂法眼的客栈,并且欣慰地发现它还有空房,也没能让他高兴起来。
小二识相地牵了马走开。白玉堂边替阿敏竖起领子挡风,边随口问道:“为什么要住客栈?你家呢?”
“我家宅子早就卖了。”展昭头也不回,面无表情地回答,“我记得母亲急于为父亲办理后事,被人连哄带骗,只卖了二十两银子。但是卖给了谁,我却不甚清楚,也不知如今转过了几次手。”
白玉堂慢慢走近展昭,仔细地看着他的侧脸。回想起来,展昭知道并几乎可以说是了解他的养母、大哥、结拜兄长、甚至青梅竹马,而他却对展昭的家庭一无所知。好像展昭从一开始,就已经成为了那个背叛江湖进入官场的御前护卫,已经成为了自己认识的这个样子。他也从来没有想到去问一问,因为在他看来,那都是过去了的事情,是不应该影响现在和未来的。
现在展昭脸上有一丝阴霾。固然白玉堂想象得到其中一部分原因,但那仅仅是一部分,决不是全部。他看得出来,展昭的眼睛里深深地刻写着过去。这过去一直存在于这片土地上,跨越了十几年的时光,从那个幼年失怙的孩子心底猛然间剥离出来,赤裸裸地展示在而今的南侠面前。这一瞬间的展昭是如此陌生,差点让白玉堂以为从未认识过他。
但白玉堂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握住了展昭的手。
展昭好像是被这一握惊醒了。他转过头去,见白玉堂正凝视着自己,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种可以称之为超脱的表情。展昭知道这是某种安慰,以白玉堂惯常绝不会使用但相对而言最适合眼下情境的方式。他本来应该有一点感动的,可看着白玉堂的表情他只觉得好笑。
于是他就笑了出来,笑得刚刚走到他们旁边的阿敏一阵心悸。
白玉堂没好气地甩开他,当先走进了客栈。
“我其实很想要你带着我四处看看,”在床沿坐下来时白玉堂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但是不知把阿敏怎么办好。”展昭把外衣扔到椅背上,道:“你若很想,下次来再看就是了。”白玉堂道:“下次来恐怕感受就不一样了。”展昭望了他一眼,在他身边坐下,道:“那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沉默了一阵,展昭又道:“其实,我也不大记得了,也不知道能带你看些什么。只怕走到任何一个地方,我都比你还感到陌生。”
白玉堂看着他没有接话。又过了一阵,展昭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十几年都不回来,是不是?”白玉堂摇头道:“我不想问。但你要是想说,我就听着。”
展昭站起来,走到窗口。月亮已经快圆了,只余最边上还有一点点阴影,看起来就像个没长好的桔子。
“说起来并不复杂。”展昭又叹了口气,“我母亲虽然不是什么大户千金,可毕竟从小得父母疼爱,嫁后得丈夫体贴,几乎不曾做过粗活,就连柴米油盐价钱几何也不太清楚。父亲故去之后,她乍然失了依靠,还要带着什么都不懂的我。宅子的价值当然远远不止二十两,但对那时急需用钱的她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她知道自己不会打理,又再没有什么亲人可以求援,就去找父亲生前的朋友。
“这样过了两年,办理丧事后剩下的那十两银子早就花完,那些叔伯们也日渐不耐。母亲日日看人脸色,为了我都忍了下来。她本来身体算不上好,悲痛无助地撑了两年已是疾病缠身,若不是怕我被人欺负,说不定早已撒手人寰。
“后来我们遇到了师父。母亲将我托付给他,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我懵懵懂懂地跟着师父走了。又过了两年,师父带我回来探望母亲……”
他的声音低下去,似乎不愿再说。白玉堂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展昭回过身来,目光有些空洞:“师父和母亲本来一直有通信的,因为很有一阵子没接到信了,担心出事,这才匆匆赶来。但已经晚了。师父查访了很久才得知,我走后母亲身子越来越弱,需要的药也越来越多,那些个叔伯们谁也不愿再负担她,将她赶出了家门。她无处可去,只得回到旧宅,希望新主人给她提供个安身之所,却被拒之门外。街坊们看她可怜,偶尔接济,却也无力回天。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刚刚过世不到三天,被草草地和我父亲葬在一处。”
他说得很简单,也很平板,仿佛这事根本与他毫无关系。白玉堂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师父为什么不把伯母一起接去呢?”
展昭扯了扯嘴角,道:“我母亲一辈子都在常州。她不敢也不愿离开。”
他等着白玉堂接着问些别的,但白玉堂却用了一种肯定的语气:“你心伤母亲过世,所以才不愿回来。”
“也是,也不是。”展昭轻轻地吁了一声,“我懂事之后常常奇怪,我家既然有价值几百两的宅子,即便算不上大富大贵,也不该温饱都成问题,我母亲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后来我才了解到,买下宅子的是当年知州大人的小舅子,惯会仗势欺人,作恶多端。我父亲与他曾有过些许过节,具体是什么已湮不可考。总之,他趁火打劫占了宅子,又打压街坊不许照顾我母子。我潜入旧宅想要行刺,却发现知州大人正在屋中与他饮酒作乐,言语中提到最近搜刮的民脂民膏,显然是沆瀣一气。
“以我当时武功,刺杀这两个肥头大耳的废物毫不为难。但我正要下手时,却被师父拦住了。他说,这知州主管一方,贸然杀了,朝廷追究不说,当地更会大乱。我母亲是病逝,虽与那小舅子有些关系,毕竟不是主因,我怪不到他头上。若说是为了常州百姓,我却又怎能保证,被派来填补他位子的就是个好官呢?天下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岂是我一个人一柄剑就能赶尽杀绝的。”
白玉堂霍然站了起来,道:“我还以为你是被公孙说动的,原来你师父早就这样说过?”展昭道:“我师父说过,只是我当年不信。”白玉堂道:“你现今信了么?”展昭道:“还未尽信,却也不会不信了。”
白玉堂看了展昭好一阵,喟然道:“睡吧。”
话音刚落,忽闻隔壁阿敏房中传来一声被捂住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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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连上了九天班明天还要继续……还不发工资……魂淡。。。
所以更新慢不是我的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