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颗糖

　　八月看起来兴高采烈，先抱着唐一喊了不知多少遍“爸爸”，又语无伦次的分享给十九他的新爸爸。
　　十九一只耳朵听得见，但处理接收信息的速度变慢了，更多时候她还是选择性的倾听，由于八月说的话像一团缠绕的毛线，十九直接忽视了，并且拿起床头的拼插积木，反复的拆开拼起，不知道已经拼过多少次，接口处有的地方明显松动了。
　　“吃过饭了吗？”唐一拉过边小橘的手，冰凉的温度染上唐一的指尖，边小橘无心看他，点点头就去看十九。
　　“十九怎么看起来不像是你说的那么好？”边小橘带着质问。
　　唐一把她按在椅子上：“药物刺激胃，今天吃的不多，所以没怎么有精神。”
　　晚饭是边小橘喂的，十九专注着玩她的积木，递到嘴边就张口，八月在一旁看着，问：“妈妈，你也会有两个孩子吗？”
　　边小橘并不想说谎，停下了喂十九吃饭的动作：“妈妈会有八月和十九两个孩子。”
　　“那你会不要我吗？”八月撅起嘴巴，眼中隐隐有泪花闪烁。
　　“当然不会。这么听话聪明的小帅哥，可不能被别人拐去。”边小橘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颗糖果，放到八月面前。
　　“边小橘，今天上班做了什么？”唐一坐在床边，大手抓住边小橘的马尾，绕在指尖。
　　边小橘不假思索：“上班。”
　　在听到唐一下一个问题后，显然第一个问题根本不重要。
　　“今天想我了吗？”
　　边小橘还没回答，八月就先跳起来，“爸爸爸！你怎么不问八月？”
　　唐一无奈的问了八月一遍后，又再次寻求边小橘的答案。
　　“下午的时候想了。”边小橘在拒绝高西鸣的手绳后，非常想告诉唐一，然后问他自己的选择对不对。
　　“上午呢？”
　　“……想了。”上课那会总想起唐一还在她的床上，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有没有吃早饭，现在发消息会不会打扰。
　　这答案，很明显的实实在在想念了一天，边小橘觉得这样会太过于直白，又给自己找补：“中午有一段时间没想。”
　　是和唐一打电话的时候，因为唐一的声音就在耳边，她可以不用靠想念来回忆声音。
　　唐一笑起来，把边小橘的头绳拽了下来，长发散开，受到了压低声音的呵斥：“唐一！”
　　“等一下，”唐一指尖捞起一缕，“我再给你扎起来。”
　　那道身影绕到边小橘身后，指尖拢起一绺绺头发，在手中把玩够了，才顺着发尾绕进指尖。
　　边小橘没想过唐一会扎头发，连脑袋的动作幅度都放小了，唐一指尖时不时穿过发根揉进头皮，有些痒意，带着酥麻。
　　头发被分成很多股，发丝在颈后散落，每一股再收进唐一的手心里，每一根发丝好像都被安排到该有的位置。
　　“不是马尾吗？”边小橘问出声。
　　“不是。”唐一说着又将边小橘耳后的发丝顺好，拢到手心。
　　“麻花辫？”
　　“不全是。”
　　边小橘不自主放慢呼吸，静静等待这位托尼的成品，八月绕到边小橘身后，看唐一编头发，觉得很有趣。
　　“爸爸，我能玩一下妈妈的头发吗？”八月从左边绕到右边，又绕回来，似乎在看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不行。”这话是边小橘拒绝的。
　　唐一正拿皮筋将小尾巴扎好，又折起，从边小橘额角揪出两条龙须，颇有成就感：“好了。”
　　八月绕着手指头，看起来非常想动手创造一下新发型。
　　边小橘先摸了摸后脑，手感来看像个鱼骨辫，四处张望一下：“没有镜子。”
　　唐一牵起边小橘：“这边有。”
　　被带去洗手间，唐一关门的同时把边小橘推到洗手台前，跟上来的八月被挡在了门外，意外的没有触发警报，八月望着紧闭的门半天，回到了床边，问十九能不能玩一下她的头发。
　　镜子上映着边小橘的脸，这个发型反倒很适合她，比平常多了一层温婉宁静，额前和发顶被唐一很好的修饰。
　　边小橘扭了扭头，尝试看见后面的样子。唐一拿出手机，打开前置，对准镜子，让边小橘从镜子中看。
　　屏幕不大，但足以看见后面的头发凌乱不失优美，翘起的尾巴多了一丝俏皮。
　　边小橘弯起嘴角，评价：“好看。”
　　腰上绕过来一只手，揽住边小橘的腰，唐一把下巴垫在她肩膀上，从镜子中看着两人依偎的模样，收紧了手上的力气，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我给你编了辫子，你是不是该拿些什么感谢我。”
　　边小橘后背紧贴唐一的胸膛，两人之间紧密贴合，话语落在耳边，那嗓音钻进她耳朵，进入到神经，传递到血液，再蔓延着沸腾。
　　“是你自己要编的，我不同意这项交易。”
　　“学聪明了。”唐一另一只手从身后捏住边小橘的下巴，迫使她仰头向自己靠近，两人的眼神变得迷离无法聚焦，微张的嘴巴，唐一只要低头就能含住。
　　“哇——”门外的一声尖叫的哭声打破了此刻的氛围。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是十九的哭声。
　　嚎哭来势汹汹，八月低着头在病床边，而十九躲进被子里，蒙住了头。
　　“怎么了？”边小橘转向了八月。
　　八月倒是诚实，主动认错：“对不起，妈妈。”
　　边小橘没有生气，蹲下身平视八月，语气平缓的问：“你做了什么让妹妹难过的事情？”
　　八月绞着手指，怯懦的回答：“我把妹妹的头发弄成了毛线球……”
　　唐一掀开被子，果然看见十九的头发乱糟糟的堆在头顶，细软的发质已经打结了，脸上还粘连了几根发丝。
　　十九的哭声持续了半个小时，唐一哄完边小橘接着哄，最后拿玩具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八月像在一旁罚站，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哄妹妹，没有人关心他。
　　“八月，可以坐下，不用站着，妈妈没有让你罚站。”这并不是命令的语气，是柔声的劝说。
　　八月那阵委屈还没冒尖，边小橘就把它压了下去，十九哭声减弱，被边小橘困在怀里轻拍后背。
　　边小橘踢了踢唐一的脚。
　　唐一会意，去把八月安排到小板凳上，并且给予了手机上随便看的动画片。
　　八月接过后迟迟没有点击屏幕，他远远望着边小橘，嘴巴要噘到天上去，片刻后他扔下手机，扑到边小橘腿上。
　　“妈妈……”八月抽噎，眼角湿润，“妈妈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妈妈没有生气，你知道你做的事情是错的了吗？”
　　八月先点头，随后又说：“可是我问过妹妹了。”
　　“那她同意了吗？”
　　“妹妹没有拒绝……”
　　“但是她也没有同意。”边小橘耐心的问：“所以，是谁的错误？”
　　八月羞愧的低下头，小声说：“……是我的。”
　　边小橘呼出一口气，看着身上的两个挂件，鼻涕眼泪全擦自己身上了。而唐一站在一旁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股邪火直接烧到头顶。
　　为什么要同意在一起？为什么要原谅他！
　　边小橘此时此刻非常后悔。
　　如果不是唐一非要编头发，八月也不会去玩十九的头发，现在这个局面，都是因为唐一！
　　“怎么了？”唐一注意到边小橘火热的视线，回望过去。
　　边小橘气不打一出来：“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什么？”唐一难以置信。
　　边小橘下令：“八月，把他赶出去！”
　　八月微微仰起头：“啊？我吗？赶爸爸出去吗？”
　　“不是爸爸，他是你唐叔叔。”
　　“什么？”唐一再次发出疑问，还没捂热乎一天的身份就这么降级了。
　　八月还在犹豫时，边小橘爽快又大方的说：“这个月可以多吃两次汉堡和泡面，并且糖果加三颗，还有之前你想要的那个钢铁侠玩具。”
　　“！！！”八月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胸有成竹的直起腰：“交给八月！妈妈大人！”
　　唐一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八月就拽着他往外走，“等等，给我个争辩的机会。”
　　“证据都已经确凿！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八月挺着胸膛，不知道从哪学的，立刻代入角色，搬出来这么一句话，虽然稚嫩且咬字不清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一点杀伤力。
　　唐一直接拎起八月，像在拎鸡崽，八月蹬着腿挥动着胳膊，成功触发警报：“妈妈妈妈妈妈救救我！”
　　就那么被拎了出去。
　　十九哭够了，呆坐着，没有被他们的打闹吵到一丝一毫，注意力放在了自己那个已经松散的玩具上。
　　药已经喂上了，对于一切事务十九都变得迟钝，像被按了慢倍速，可时间没有在她身上放慢，这场病让她身形变得娇小，风一吹好像就要倒了。明明该是和别的小孩一样脸色红润精神，此刻却白到没有血色。
　　失聪的耳朵，天生自闭的性格，撑不起的身体，当年边小橘和唐一所做的那些有关对错的决定，好像都齐齐的有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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