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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饿了
找到甄净后,聿清和秋柔没有先回家吃饭。20点江滩会有场小型烟花秀,他们看了眼时间,凑巧能赶上。
于是两人沿着江滩走,穿过小桦树林,绕过结冰的江面,最后停在树林里的栈桥上。
路灯映亮远处一艘搁浅在江面上的破冰船,栈桥边满是和他们一样等待烟花的看客。
越临近时间,栈桥上人越多。
人群推搡中,聿清下意识想牵住秋柔以免走丢。他伸出手,秋柔一顿,若无其事别开手腕,将双手插进口袋里。
牵手在他们之间多么正常。聿清牵着秋柔从蹒跚学步到她亭亭玉立。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等到20点。
一道道亮光终于划破夜的寂静,到达最高点时,漆黑夜幕变成了画布。焰火如彩蝶翩跹,枯萎时又如雨般纷纷坠落。
秋柔到底还是个孩子,她激动地跳起来随人群欢呼,兴高采烈抓起聿清的胳膊,抬手指向天空,回身想说什么。
回头那霎,她眼底盛满了焰火余烬,而聿清顺着动作低头,眼底温柔流淌,也盛满了她的身影。
秋柔在阵阵烟花爆裂声中心花怒放,她大声喊:“哥,你过来点,我跟你说个秘密!”聿清温柔地摸了摸秋柔的头,从善如流俯身附耳。
刚凑近,聿清被秋柔抬手捂住一只耳朵。
聿清一愣之下,笑了笑。这是秋柔小时候幼稚的习惯——说秘密时,要捂住对方另一只耳朵。因为年幼的秋柔认为秘密会从另一只耳朵里钻出去。
感受到男人逼近时熟悉的气息,秋柔张了张口,强压下心里波涛骇浪。
“哥,”秋柔睁大了眼,努力没让眼泪滚下来,“你要幸福。”
只要你幸福就足够了,我别无所求。
秋柔说完呼热掌心再次插兜,退开些距离。周围人声鼎沸,她声音又轻,秋柔其实不确定聿清能否听清。她原本也不打算让他听清。
可两人视线交错那刻,她却分明看到聿清凝望她的那双眼眸微微湿润着。
可能是因为晚雾吧。
风拂动树枝,苍松和垂柳上的雪花扬起一身。
聿清沉默片刻,再忍不住绷紧唇线,垂下头别开脸,眨掉眼角一颗温热的泪。
·
快到小区楼下时,秋柔还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她低头心不在焉踩着砖缝线,正要转身,余光瞥见一团白蓬蓬的东西飞快朝自己扑来。
“汪——”
秋柔还没来得及反应,聿清眼疾手快捞起她拉开,退后两步。
冲过来的是只纯白如雪的萨摩耶,眼尾和嘴角都微上翘,显得格外温顺。它见秋柔被拉开,又向前跑了两步。
蓬松尾巴卷曲在背上,亲昵地蹭了蹭秋柔的腿。
秋柔感受到腿上异样触感。她微诧异低头,视线顺着萨摩耶奶黄色的口水围兜往上,看见一根狗绳。再往上,抓着狗绳的是只白净的手,骨节明显,中指根部有一颗小小的痣。
牵着绳的少年身量很高,怀里抱了只奶牛猫,奶牛猫大半身体被他用垂下来的灰蓝格围巾遮住了。
胥风弱不禁风地被狗带着往前了两步,就这样拖家带口——不对,拖狗带猫在秋柔身旁站定。
“秋柔,”胥风不动声色瞥了眼聿清,又对秋柔低声说,“好巧。”
胥风耳根被冻得通红,脸上挂了彩。一道狰狞的血痕从眉骨延伸至太阳穴,嘴角也有青紫。在这样寒风凛冽的天气,伤口沁出的血珠结了冰霜,显得有些脆弱。
“胥风?”秋柔没忍住多看他两眼,“你怎么受伤了?”又抬头跟聿清介绍:“这是胥风,哥,我同学。”
聿清冷笑了声算是回应。
秋柔弯下身抱了抱黏人的萨摩耶,她早习惯胥风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破德行,见胥风没答,又循循善诱道:“是被谁欺负了吗?”
胥风果然抿唇,他垂下眼睫:“我把我妈送去精神病院,被我爸发现了。”
所以大过年的被他爸揍了?秋柔讷讷无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也不知道如何宽慰,只好干巴巴转移话题道:“好可爱啊,它就是秋秋?”
胥风对上秋柔抬头疑惑的视线,又看了眼一旁没什么表情的聿清。
秋柔跟她哥聿清长得实在太过和谐,举止间也太过默契。秋柔蹲着的腿才一抬,聿清立马注意到,他收回朝胥风投去的目光,稍微挪开点儿,给秋柔空出了点位置。
秋柔便连人带狗往马路边捎捎,不挡着行人。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
胥风努力熨平心里波澜,镇定点头:“是,它是秋秋。”
而原本一声不吭的聿清闻言终于笑了。他扬了下巴,轻声问:“秋秋是谁?”
聿清听不懂人话?胥风冷冷地看一眼萨摩耶,意思不言而喻。
聿清了然,凑近俯身,漫不经心挠了挠胥风怀里安详睡着的奶牛猫:“这么可爱,它叫什么?”
“柔柔。”
“哦——秋秋、柔柔。”
聿清沉吟声,状似恍然。他站直身,脸上笑意一点点收敛。
冷不丁又问:“那你把我妹当成什么?”
胥风原本以为他会问“那你是秋秋柔柔的主人吗”这种问题,那他会非常大义凛然答曰——是,我就是拥有此猫此狗的主人。
但胥风没想到聿清不按常理出牌,问得如此直接。
措手不及之下,胥风有些脸热地别开脸,大义凛然答:
“秋柔,她,她是主、主人。”
秋柔:“?”
聿清:“?”
胥风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沉默地俯身给狗狗整理围兜。
聿清迟疑一秒,低头望向秋柔,手指点了点额头,眼神示意秋柔:他脑子有病?
秋柔装作没看见,忙尴尬地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
“我被我爸赶出来,刚好散步散到这里。我也不知道你家在这,”胥风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很巧。”
“你怎么散步散到这儿来了,你家在郊区吧?”
“因为我想找个地方吃饭,秋秋饿了,”胥风想起狗狗前一个小时才吃过,默了默又道,“我也饿了。”
"你要去哪吃饭?"秋柔问,"脸上伤口处理过了吗?"
“简单处理过。”胥风突然话题一转,“我爸不让我回家。”
胥风尽量忽略聿清愈发有如实质的目光,“我身上没有钱。”
胥风见秋柔没回过神,以为她没听懂,又很认真解释清楚:“我回不了家,我身上没有钱,所以我不知道去哪吃饭。”
就差把蹭饭写到脸上了。
一个庄零不够,又来个胥风。聿清越听越好笑,他干脆倚在小区大门边,抱臂淡淡看胥风演。但没想到秋柔,他的傻妹妹啊——
“那你来我家吃啊。”
秋柔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萨摩耶蓬松的尾巴,忍不住亲昵抱住它嗷呜嗷呜,随口道,“我们也没吃饭呢。我家还有一个空房间,你也可以在我家休息几天。不过事先提醒你哦,我家很小。你不介意的话——”
胥风:“我不介意。”
秋柔:“好啊,走吧,我家在6楼。”
聿清不笑了。聿清不可思议地站直身指了指胥风,再指了指狗。最后俯身对秋柔指了指自己,微微睁大眼,意思是:
?
你让我放假伺候你们一群活祖宗?
“我介意,”聿清义正言辞拒绝,“不好意思,我们家只有两双筷子。”
“没事的。”胥风早有预料,他看了聿清一眼,弯下腰把奶牛猫递给秋柔抱好,然后慢吞吞从他胸挎包里翻出了一双木筷子。
聿清:“……”
聿清默了默,继续打发:“我家只有两——”
胥风未卜先知,又慢吞吞从胸挎包里翻出一只碗,示意聿清继续说。
秋柔在一旁笑得喘不上气。
聿清忍无可忍扭头就走:“不好意思,我家没门,进不去。”
你有本事从胸挎包里摸出一道门。
聿清面无表情冲秋柔招手:“还笑,走了。”
秋柔起身把猫还给胥风。她几步跟上聿清,一把拦住了他:“哥,胥风真的很可怜。他家……这是他的秘密我不能说。但是真的,虽然很好笑,我发誓他没骗你。他没地方可去,咱们碰巧遇上就是缘分,日行一善。
“哥,你就当日行一善吧。他真的很可怜。”
聿清一顿,他低下头神情冷若冰霜:“我一个人伺候你们四个祖宗,我不可怜?”
“胥风会做饭,什么都会!哥,不用你伺候的,他真的特别厉害,很会照顾猫猫狗狗,打扫卫生也勤快。”
“还能伺候老祖宗您呢。”
胥风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在老祖宗头上火上浇油:“我也没有这么厉害。”
两桶油灌下来,聿清彻底出离愤怒。
聿清恍惚觉得秋柔在说:“哥,您别看他是骑着鬼火的小黄毛,他虽然没钱,但他拼了命地爱我,我们是真心实意相爱的,您不能棒打鸳鸯……”
聿清看了眼秋柔,又看了眼胥风,第一次生出“女大不中留”的愤慨,几乎怄出一口老血。
聿清气极反笑,冲胥风骂了句:“滚,想都别想!”
他长腿一迈,提步要走。被秋柔牢牢在身前抱住。
“哥,你不看在胥风的面子上,也要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狗狗的面子上,”秋柔可怜巴巴地仰首,“我喜欢狗狗,我想跟狗狗玩。”
“我真的很想跟狗狗玩。”
聿清低头,见秋柔这样撒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漫无边际地想,秋柔上次这么对自己撒娇,还是因为几年前她顽皮把鞭炮里的火药哼哧哼哧全拆了,火药倒他鞋子里——
一把火,连鞋带炮全炸了。
这次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哥,”秋柔抱住聿清,摇摇聿清的手,讨好地捏捏他手指。在脸上贴了贴,惊奇道:“哇,你的手指好长,白白的好干净,好漂亮呀,哥。”
聿清冷笑:“你第一次发现?”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聿清指尖微蜷,心里叹息。
胥风也不知怎么,因秋柔这话牵动了心神。他走近,注视聿清安静半晌。在聿清冷漠厌恶的回视中,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
胥风伸手,捏着聿清衣摆,面无表情也喊了声:“哥。”
聿清:“……”
-
等秋柔带着狗狗和猫猫先上了楼。聿清带胥风去就近还在营业的超市买点必要的洗漱用品和贴身衣物。胥风原本话就少,聿清还在平复心情,因此两人一路沉默无话。
秋柔不在,聿清没必要对他慈眉善目,冷着脸提了购物篮,冷着脸带他进去,他冷着脸指着一排排内裤。
“你要——”聿清想问胥风要什么颜色的。
胥风立马接:“我穿最大码的。”
聿清:“?”
我问你了?
聿清带他去挑里面穿的几件衣服,他随意看了看,别过脸。
“你要——”他想问胥风要哪种款型的。
胥风很严肃地迅速回:“我穿最大码的。”
聿清:“?”
聿清深吸口气,努力朝胥风挤出一个职业微笑。神经病。
聿清弯下身随便给胥风挑了两双袜子,胥风低头不解:“你还没有问我。”
“知道了,你有最大的脚,给你挑最大的袜子。”聿清将袜子装入购物篮,起身意味深长瞥了眼他的脸。
“脸也大,待会儿哥带你选张最大的毛巾,”聿清说完头也不回摆手,悠悠道,“不用谢。”
胥风:“……”
结账的时候,胥风下意识拿出手机扫码。聿清刚准备刷,见他动作,索性靠在收银台前似笑非笑看他。
胥风困惑投来一瞥。
聿清颔首:“不是没钱了?”
胥风一愣,他一时松懈竟然忘了自己“没钱”的人设。低头沉默半晌,聿清眼神探究地看了他一眼,没等胥风回答。
聿清继续拿出手机,转身跟收银员道:“我来吧。”
胥风接过打包好的一袋东西,塑料袋勒着手指,重量沉甸甸。聿清给他买了不少,刚才东西一个个也挑得很仔细。只因秋柔顺口说了句:“哥,他是个小少爷,东西要用好点。”所以聿清给他买的东西也不便宜。
胥风心里有些闷堵。他虽然确实无家可归,但原本过来只是想蹭口饭,甚至没想着能蹭上饭。
他只是因为思念,心随意动地想来看一眼。
之后再去酒店或者池烬生那儿待7天。但胥风没有想过聿清真愿意收留他,并且一丝不苟对待这件事。
胥风厌恶聿清这个斯文败类那晚肆无忌惮地勾引自己的妹妹,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能轻而易举博得喜爱。
于是愤懑的心里又徒劳升起一丝自惭形秽。
“想什么呢,”聿清随手拍拍胥风的肩,将另一袋也递到他手里,“还有一袋,自己提着。”
聿清说完收起手机提步要走,收银员忙道:"帅哥,还有3毛钱零钱没找。"
聿清回头:"你问哪位帅哥?"
收银员脸微红,聿清笑了,随意道:“不用了,给颗糖吧。”他接过糖递给胥风,语气意味不明。
“给你,可惜是甜的,不是咸的。”
聿清推门出去,替胥风扶住门把手,等胥风出门后才松开。胥风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还是不情不愿道了句:“谢谢。”
聿清插兜,身高腿长走在风中,懒散的声音飘得有点远:“小孩,谢谢什么?”
胥风知道他想让自己喊声“哥”,但他说不出口。聿清回头笑睨他,胥风咽不下这口气,脱口而出:
“谢谢大孩。”
聿清:“?”
胥风:“?”
聿清:“呵呵。”
早知道当年学医,给他们挨个治治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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